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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隆六年,六月初八,誘敵至間谷。初飛雲騎久伏于此,發力攻之。敵大驚,奔向逃亡。飛雲騎殺敵十萬余人,卻之肅河城外,是為間谷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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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過了這間谷,便是地宮入口了。」一匹黑馬從遠處狂奔而至,站定在黑甲將軍的馬兒之前,馬上坐著的人顧不得喘上一口氣,大呼道,「初國的已守衛肅清了!」
「好,做得好,等本將軍班師回朝之日,重重有賞!」黑甲將軍笑聲嘹亮,他方才平定,從另一邊便傳來回音,稍久才復歸平靜,「繼續走!」
若是到了地宮,憑借著手中的地圖,便可一路殺至南碧,黑甲將軍似是已預料到自己凱旋而歸,升官封爵的那一日。他手中長鞭被用力一抽,身下的馬兒長嘯一聲,蹬著雙腿飛快地奔向山谷之中。
軍隊眾人自然也听見了鼓舞士氣的一句話,都高舉著雙手吶喊,「將軍威武——」
行至多時。谷中悶熱,無一絲涼風。
黑甲將軍煩躁地用手抽了一下厚重的盔甲,兩鐵相擊,發出‘ ’的沉悶一聲。
「這里怎生這般怪異,竟一點風都沒有!」
身旁的軍師用也沒有多言,用手撇去額頭上的汗,他抬頭望著間谷上方,眼神銳利,可也不能窺破蔥蔥郁郁的楠木。
「大約要落雨了。」
楠木芳香漫步于山谷之間,卻丁點也沒讓人寧神。
山谷之上,忽然傳來滾滾聲,如驚雷破空之聲乍響。幾乎所有人都疑惑地抬頭,只見一排排的巨石從山谷上方們滾下來,真真是在他們頭頂之上!
「將軍,有埋伏!」軍中有人恐懼地大喊,原本規整的步伐陡然變亂,馬蹄聲紛踏,人心漸亂。
祁軍之首黑甲將軍面容恐懼地看了一眼奪命的巨石,驚得再不敢回頭,黑馬早就在滾聲乍起之時發瘋似地狂奔,然而他還奮力揮起馬鞭,不敢再有任何留戀,「走!」
碩大的圓石勢如破竹,一路碾碎了間谷兩側楠木,轟然將十幾人壓倒在它下面。血液從活生生的士兵身上迸發,一道道血流濺在巨石上。
□□,驚呼,都被紛沓的馬蹄聲遮蓋住。
短短不過幾個眨眼間,數百人的性命便交代在間谷之中。
間谷里忽然傳來陣陣鼓聲,還有初**隊大叫著,「殺——」
箭雨從上空射來,輕易地奪取了他們的性命。
鼓點將祁軍的心率都要打亂,他們驚恐地躲避,策馬奔走,無人再想起適才誰在他們耳邊的美好承諾。
後方已退無可退,初國精銳皆身騎白馬,浴血奮戰,他們手中的劍被祁軍的血染紅,卻又成了他們繼續前進的養料。
他們再無退路。
正前方的人似是突然瘋魔,決絕地用匕首扎在馬**之上,他目光緊緊地粘在了間谷入口,「走到地宮入口,快!」
軍心潰散,無人戀戰。但他們還有一線生機,他們必須這樣做,遮掩初國的耳目才能夠給他們騰出一線生機。
恍然間,空中‘轟隆’一聲,豆大的雨滴就落了下來。
滂沱大雨,兩軍仍然交戰。所有的聲音,俱都淹沒于電閃雷鳴。
而這從天而降的水流,卻猶不能將間谷之中的血跡洗刷干淨。血水混著雨水流入暗紅色的土地,又最終將歸于廣闊的江海。
華燈初上,肅河城又恢復了它一貫的平靜。
前幾日的投降仿若一場笑話。
女帝與余眉站立在縣令府中,兩道頎長身影皆定定地在楠木之下。
「早些時候下了一場雨,倒是讓空中愈加香甜了。」尚有楠木余香,安神醒腦,女帝輕嗅,以手撫樹。
余眉在側,低垂著頭道,「楠木在雨後總能散發幽香,且是造房極好的料子。」
楠木生于南,河肅城之中尤其多。間谷左右,皆為楠木。它質地尚好,宮中樓閣大多也是楠木的料子所造。
「如今雨過天晴,只是不知後面還會不會繼續落雨。」兩人抬首,蔚藍的天空一片寧靜,幾朵流雲漂浮,極快地飛走了。
余眉靜靜地看著,微笑道,「若是繼續下雨也無妨,我初**隊尚可抵御。」
女帝卻是沒有再說話了,余眉見她沒有接下去的意思,頷首道,「陛下,明日臣即可將消息傳達給陛下。」
女帝點頭,眸子中無悲無喜,「朕也該回南碧了,早些安排罷。」
「是。」余眉拱手退下。
不過一張薄薄的地宮圖紙,在三國之間輾轉多時,最終又回到了初國。
女帝展開這張圖紙,芊芊玉手卻將他人求之不得的圖紙慢慢地撕成了碎片,「這世上,又怎回有捷徑?」
雙手張開,碎屑隨風飄走。
百年前,初國內戰,叛親王秘密打造地宮,妄想一步打入南碧,人資耗盡卻都終歸未能成功,最終只在肅河城外留下遺址。
地宮尚在,只不過僅能從肅河城通至其以南的幾個城鎮,距離南碧卻是尚遠。
而在這百年間,卻流言不止。
祁國既然已經開始攻打初國,又豈會如此容易罷手。且看祁國還能不能扳回一局罷。
局勢未定,朕又如何會放過西榮?
夜涼如水,一夜未能好眠。
「阿姮……」
「——阿姮。」
耳旁有人溫柔叫喚,讓傾姮忍不住睜眼,卻又是夢見了母後,「母後?」
距離上次似是過去半年了,她依舊容顏未改,身著華服坐立在黃金椅中。周身是流雲,再遠卻也只是一片迷霧,看不見模不得。
「阿姮,勿要留戀俗事罷。」她的眼神看在傾姮的身上轉了一個圈,接著定在了傾姮的小月復之上。
傾姮護住了小月復,靜靜地說,「朕不懂母後所言。」
女子卻轉了話語,「阿姮,龍氣……」
傾姮無言,只是依舊護著自己的小月復,她分明覺得母後的目光有些怪異。
看了半晌,女子才收回目光,「阿姮,凡間瑣事是否太過繁重?」
瑣事,她口中的瑣事也許便是三國之間的蠢蠢欲動?
「不牢掛心,朕還不覺得累。」
女子百般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阿姮,你其實不適合坐在這位上。本宮也知,這幾年苦了你罷。」
傾姮斂眉,「母後,朕只是職責所在。」
女子悠悠地轉頭,似是透著厚重的白霧看見了什麼。
「若非你為帝王,恐要快活得多。」
「……」
「阿姮做事,總是太過投機。」女子又說了一句,目光又集中在她的小月復上,「你肚中孩兒,是那個小道士的吧?」
「……是。」
夢中人,似是知道所有事,包括了傾姮不知道的事。傾姮無法解釋,所以依舊暫且相信著,她是自己逝去的母後。
「怪不得,」女子呢喃了一句,挑眉看著傾姮,「你卻將助你成仙的人推開了?」
「母後,如今局勢你也應明白,他為溫王,朕豈能和他一起?」
女子繼續挑眉,卻是和傾姮的動作如出一轍,「那便綁回來,遲早會是你的人。」
「母後……」
「罷了,不同你說這些,反正不論是小道士還是成仙,你自己好生斟酌。」
流雲再次散去,傾姮在這之中沉睡過去,好在接下來卻是睡得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