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隱宮之中,一個著粉色襦裙的侍女探著頭,對著面前還在翻書的齊卿猶豫不決,她不知現下去打擾齊卿是否得當。
她咬著唇,看齊卿專心致志地樣子,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便是如此,齊卿抬頭不悅地看了她一眼,潔淨的臉上,齊卿粉色的唇抿著,抬頭的那一瞬侍女都覺得自己不應該吵著這如天人一般的大人。她有些結巴地說,「大人……那只白狐又回來了……奴婢不知如何處置……」
「是單單嗎,便拎過來罷。」齊卿將手中的書放在一旁,終究是不忍。
侍女答了一聲是之後,約莫半柱香的時間才將白狐抱過來。
白狐原是安安靜靜地窩在侍女的手中,還沒有到齊卿的面前便急不可耐地下了地,幾個跳躍就橫在了齊卿的懷中。
狐狸單單露出了一雙眼,黑色的眼珠,還彌漫著水霧,似是在控訴著齊卿三番四次將她丟出去。
她委屈得很,偏偏齊卿卻再不待見她。
旁的侍女退了下去,齊卿才像往常一般,用手撫著白狐的背,一下一下地順著。他素來和傾姮在一起時,也會如此順著傾姮的背,每當這時,傾姮便會趴在他的身上,軟軟地,讓人好生憐愛。
「單單,我在兩年前也養過一只花貓,可惜了,她不似你這般有這樣的靈性,她最後被人淹死在宮中。更久之前,我還有一只能與人言的鸚鵡,最後不也是被毒殺了。」齊卿嘆了一口氣,「我身邊的寵物,全都沒有活得久的。」
單單似是能听懂人言,在他的懷中瑟瑟發抖。
而齊卿輕笑了一下,又順著她的毛發撫了一遍,「你離了我也是好事,起碼性命無憂罷。」
被齊卿溫柔地撫著後背,單單卻依舊顫抖著,听到齊卿的話,更是用爪子胡亂地揮,她也應是知不能傷了主,只是將他月白的衣裳劃出了幾道口子。
「來人,以後若是這白狐還跑回來,轟出去便得了。」齊卿拎起白狐的後頸,將她丟在了地毯上。
單單嗚咽著,用她的雙眼看著齊卿,而齊卿卻是又將一旁的書簡翻了一頁。
侍女也有些不忍,低子卻沒動手,听到白狐淒愴的喊聲,她于心不忍,就算白狐之前不待見這些侍女,如今也是不想白狐就這樣被舍棄了。
齊卿撩起眼皮,不耐地看了一眼侍女,「還不動手?」
縱使單單再有靈性,她跑回來那麼多次,終究沒法改變她要被齊卿丟棄的命運。
大隱宮之中的事,自是有人稟告了傾姮。齊卿身邊還有傾姮安排的眾多死士,這些事又怎會躲得過傾姮的耳目?
而過了約莫一個半月,鳳浣終于收到了祁國的來信。
「陛下,溫王的來信,是否要過目?」鳳浣將手上薄薄的信紙雙手奉到傾姮的面前。
傾姮輕笑,有些意興闌珊罷。
「你讀罷。」
「是。」將手中的信紙打開,鳳浣捉模著,她的陛下如今又對溫王失去了興趣。前些日子,陛下好不容易記住了溫王每月的來信,簡直像是記住了已經離她而去的月事。就算距離產生美,但好歹齊卿日日在陛下面前溜達,比起遠在天邊的溫王,幾張信紙實在是比不過陛邊有人暖床……
鳳浣一臉大義凜然地、一字一句地將信中所言讀出來了,還讀得抑揚頓挫。
阿姮︰
眨眼夏已轉秋,涼風亦起,切勿在外流連,以防傷身。汝身子薄弱,應當添衣。茶涼,應以白水替茶。此時瓜果多屬寒性,食則傷陽氣,不益月復中胎兒。
偶得雲苓,善于扶正消腫,為卿減憂。
……
思卿不見卿,念卿益甚。
沈榭
當鳳浣念到「思卿不見卿,念卿益甚」之時,她原本大義凜然的表情差點要破掉,好在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才恢復了一個正常女官的表情。
听完了沈榭的信,傾姮伸手便想要喝一口水,發現正是熱茶,太醫也曾說過,不應當多飲茶,但她卻不喜白水,一直沒有注意,如今又在沈榭的信中听到這般言論,她本想喝完這杯茶,卻轉而抿了一小口,然後側頭對旁的侍女說,「換成白水。」
茶香縈繞在她的舌尖,她頓了一頓,才問,「什麼雲苓?」
鳳浣盡職地解釋,「溫王還送來了一塊祁國宮廷雲苓,最適孕者服用,是一味精制後的藥材,便是在南碧也難尋。其藥用,除卻安神消腫,還能……固精。」所以說,就算傾姮不用,齊卿用了也是極好的。
雲苓便是精制後的茯苓,茯苓不難尋。但沈榭送過來的雲苓不僅用上等茯苓制作,且期間的制作手藝也是秘傳,便是珍貴在此。
傾姮挑眉,瞥了一眼站在跟前的鳳浣,不悅道,「宮中別是什麼東西都能送進來。」
「陛下,臣已讓太醫鑒定,無毒無害。不論是陛下,亦或齊卿大人,服用後均是大有裨益。」
傾姮一時無言,便只能瞪著面前的鳳浣。
就算齊卿服用後又如何,她現下可是夠得著、模得找、卻吃不著。
祁國宮內。
沈榭由宮人領著入了大殿,桌前坐著的正是他的皇舅分島,亦是祁國的皇帝。
太監領著他入了殿之後,悄悄地退下了。
沈榭立在殿中,先是冷然地看著分島批閱奏章看了幾瞬,終究是垂下了眼瞼,拱手行禮道,「臣沈榭叩見陛下。」
殿中的人還年輕,卻執政多年,盡管只是安安靜靜地坐著,上位者的威嚴早已不容他人忽視。沈榭的娘親是分島的皇姐思玉公主,曾與白丟丟一同架空了他的職權。沈榭的娘親在幾年前仙逝,而白丟丟如今的勢力也再無法崛起。
他終是等到了屬于他自己的時代,不再是幾年前的傀儡。
分島似才察覺殿中另有其人,點頭笑道,「不必行此虛禮,你我兩人將近兩年未見,合該是一同敘敘舊。從前白丟丟妄自為大,朝廷內結黨營私之事眾多。白將軍之事,已告了一段落,愛卿也是辛苦了。」
「國難當頭,臣所作所為不過是分內之事。」
分島向前幾步,將沈榭引至座前,案頭上已是備了上等的茶水。待分島坐下,沈榭在示意之下也毫不猶豫地坐在他一側的位置。
「朕原想,元恆真人應再享幾年清福,卻不想他突然就這般去了。若不是如此,如今也不會迫不得已早早地收網,好在如今局勢已經明朗。只是愛卿身份挑明,以後也斷然不可再居于斷淵山,溫王這職責,卻是推卸不得。朝廷之上,恐不能如在野般自在逍遙,如今也是委屈了愛卿了。」
分島句句在理,看似替沈榭著想,可那一句不是想要點醒沈榭。
民間皆傳溫王如何聖明,但其中背後收網之人的的確確是祁國皇帝分島。他從不足弱冠之齡蟄伏至今,不過是借力將前攝政王白丟丟落下高座。而這人非得是沈榭的原因,不過是讓他手中的勢力更大。他人尚不明思玉公主將何物交予沈榭,但分島卻是知道的,那是一支軍隊,一支只听命主人差遣的軍隊。
他有什麼理由,不去同沈榭攜手?
「師父自是登往極樂。心願已了,西去也無可厚非。」沈榭淡然一笑,對于失去和他相處了二十年的人早已看開,「不論在野在朝,職責不敢忘。」
一句‘在野在朝’,分島卻是皺眉,「如此,愛卿真不願留在宮中?」
白丟丟再無崛起的可能,至于其他小嘍,斷然不用沈榭出場,正如分島所言,他回到祁國不過是盡其所能。
「陛下,攘外必先安內。如今內憂已去,外患漸起,臣願分擔之。若留在宮中,臣不過是廢人一個。」
分島大笑了兩聲,「愛卿心憂天下,朕心甚慰。不過,人言安家立業,愛卿二十有五,當前之際,應當安家。」
不同于孑然一身的沈榭,作為祁國皇帝,他雖做不到後宮佳麗三千,可想要一個月身邊暖床人不換也是綽綽有余,見沈榭孤苦伶仃一人,都有些戚戚然。
沈榭臉色微變,「勞費陛下掛心,只是……」
可沈榭還沒有說完,分島便言,「朕亦知,此時不適宜,但大婚之事可延後。若愛卿在祁國內有心頭好,朕下一道聖旨,便可擬定王妃。」
「……並未有看上何人。」
分島抿了一口茶,看沈榭再初初臉色微變後,又恢復了一片風平浪靜,等他快將一杯茶都喝完,還不見沈榭臉色變化,他心中微贊嘆,沈榭確實是一個沉得住氣的。
「安然郡主蘇穎,愛卿可知?」
「粗略听說過。」
蘇穎,不正是在前些日子跟進他房中的美女蛇,沈榭自小記憶驚人,與蘇穎不過幾面之緣,卻也知道分島所言何人。
「這小郡主,還同朕說她心悅與你。」分島眯了眯眼,看著沈榭唇勾起來似是笑了笑。
沈榭他確實笑了,「她確實到了適婚的年紀,但臣未必是她的良人。」
他定定地看著分島,淡淡地笑著說,「說起來,臣此次回宮,還帶了一個有趣之人,她對如今局勢亦是有益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