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欲成仙 第五十七章

作者 ︰ 撩人醉

傾姮下軟輦之時,只覺得周遭都太過于靜謐了。她抬頭仰視著大隱宮庭院內高大的鳳凰木,這株鳳凰木矗立在此快十年,這幾年齊卿搬遷至此,越發用心照顧這株鳳凰木,此時從大隱宮外牆中,皆是鳳凰木伸出的枝葉。

傾姮眼前的鳳凰木,真真是枝繁葉茂,蔥蔥郁郁,宛若碧玉。

齊卿一貫愛護這株鳳凰木,他說他喜歡看五月鳳凰木,花開滿目火紅。他說,「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他說,這幾乎能灼傷人眼的鳳凰木,就如傾姮。

鳳棲梧桐,但他願做一個植花人,在五月看鳳凰木花開花落。

無端端地,傾姮從這鳳凰木中,都想得那麼多,她自嘲一聲,徑直走向了齊卿的寢宮中。若他昏迷,他定然要躺在寢宮中,等著她探望。

傾姮入了寢宮之中,果真是幾乎所有侍婢和宮人都待在齊卿的寢宮之中,而在床前給齊卿把脈的正是太醫。

在傾姮進入房內時,一干宮人都跪下迎接,傾姮卻未曾說話,只是走向了太醫。傾姮身後的鳳浣替她遣散了眾人。

十幾人都在房內,硬生生地覺得他們是來奔喪的。

「老臣叩見陛下。」替齊卿把脈的是一位年邁的太醫,他幾乎是太醫院中最最經驗豐富的那位,實在是不會同傾姮開玩笑。同適才宮人的表情不同,他臉上是一種恬淡,看淡了生死的恬淡。

「太醫不必多禮,齊卿如何了?」傾姮上前,對他虛扶了一把,但太醫未曾起來,依舊是伏在地上。

她側頭看了一眼似是在床上淺眠的齊卿,順手將他的手放回了原來的位置,還仔細地將錦被蓋回他的身上。

「陛下,恕老臣無法斷定齊卿大人身上的狀況,老身在世上六十余年,還未嘗遇見像大人一般,昏迷後脈象衰弱。」太醫伏在地上,他的鬢發已經全是花白,就垂在了傾姮的腳邊。

「太醫看著,像是中毒嗎?」傾姮用指尖點了一下齊卿的唇瓣,軟軟的,粉紅色的唇瓣,慢慢地問。

「老臣並未曾見過這般毒物。」他等了一會,稟告道,「臣已開了一些處方,但大人能否醒來,還得看天意。」

「罷了,你先下去罷。」傾姮淡淡地說道,她看著旁的侍女手中還拿著一只玉碗,便問道,「這是什麼?」

「回陛下,這是適才太醫讓我們喂大人喝下去的糖水。」

齊卿定然是將宮中的人都□□得很好,不然怎麼她遇上的宮人眼楮都是紅通通的,都為他突然的昏迷而擔心。

「拿過來,朕親自喂。」傾姮接過玉碗,看宮女還想要哭的樣子,忍不住安撫道,「放心罷,你家大人定然會醒來。」

除卻剛剛那名宮女,旁邊四五個宮人侍婢竟都直直地跪下,不約而同道,「呈陛下吉言,呈陛下吉言……」

傾姮听她帶著哭腔的話,心中倒有些悵然若失。她雖貴為天子,其實不過是一介凡人,怎麼他們一個個都以為,自她口中說出來的話,便一定會成真……

傾姮不再理會跪伏在她腳尖的宮女,而是撫上了齊卿的臉,他的臉分明還溫熱著,在她拿著玉碗的同時,便有人將齊卿的身子扶起來,若非他還緊閉著雙眼,傾姮都要以為他想平常一樣坐在床上,替傾姮讀書,或是《三字經》或是《列傳》。

總之,不該是這樣……

傾姮捏住了他的下巴,將糖水順著碗沿倒入了齊卿的嘴中。一開始實在是說不上順利,齊卿根本像是沒了意識,不點都不喝,全都吐了出來。

傾姮耐心說道,「啟之,你再不喝下去,我便不理你了。」不知是不是齊卿听到了傾姮的話,他竟懂得了喝下去,一點點地消滅了碗中的糖水。

齊卿的衣領被糖水浸濕了一塊,傾姮也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

「啟之,你門前的鳳凰木過上兩個月便要開了,你竟不打算看嗎?若是安安又哭鬧了,現下可無人安慰他了……」

傾姮又同齊卿說了一些話,便見鳳浣走到身邊,對她耳語一番,「陛下,安安起來哭鬧得厲害。」

傾姮點頭表示知曉,她站起身來,「看吧,啟之,你不在,他定是要鬧翻天了。」

傾姮再次點了點他柔軟的唇,才轉身離開。

再次經過鳳凰木之時,她站定看了許久,終究只說了一句話,「鳳浣,徹查大隱宮之中的人,朕要知道,誰有機會加害于齊卿。」

太醫說,齊卿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中毒,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傾姮真的再找不到他突然昏迷的原因了罷。

或許,借著這一事,她真該早早地肅清了後宮。

回到飛雲殿,傾姮還未入內,就听見了安安的哭聲。許是近來已經麻木,這回,傾姮竟然不覺得煩悶。

她從女乃娘的手中抱起安安,慣例地,安安哭得愈發歇斯底里,仿若是將全身的力氣都用來哭泣,他一向是不待見傾姮。

「安安,你若是再哭,你爹就再不看你了。」

她的聲音有些疲憊,安安止住了淚流,只是巴巴地看著傾姮,他黑色的眼珠中還閃爍著淚花。傾姮以為安安听懂了她說的話,繼續哄道,「爹爹如今還在床上躺著,你莫要再做出讓他心傷的事了?」

安安含住了傾姮的手指,吸吮著,有些癢,也讓傾姮笑了出聲,她幾乎是第一次同安安如此親近,「安安,你的爹爹是啟之,可記住了?」

安安還未長出牙齒,只是用上下顎咬住了傾姮,他抓住了她垂下的一絲發梢,張口言道,「爹……爹爹……」

傾姮第一次從安安的嘴中听見有意義的字眼,不再是咿咿呀呀,而是‘爹爹’,他在喚啟之,他在喚他的爹爹。

「安安……真乖,」傾姮緊緊地抱住了安安,「安安,果然是一個乖孩子。爹爹他,很快就來找你,這樣可好?」

在這一瞬間,似是所有的悲傷同不快都找到了一個傾瀉點,安安就像是世間最甜蜜的良藥,讓傾姮發覺,她該是一國之母,也合該是一個真正的母親,只因她的生命中,還有安安。

傾姮昨夜同韓朔討論,並未有切確的結論,今日早朝後,韓朔又趕到了傾姮的東啟閣之中。傾姮沒法放著安安不管,或者說,她陡然害怕安安也會同齊卿一般陡然昏迷,只能在同韓朔商討之時,還讓女乃娘在一旁抱著安安。

在談話中,傾姮也頻頻撇頭,看安安是否平安無事。

正如齊卿所言,安安很乖,奇異地乖巧。也許是傾姮在看了安安一出生的皺巴巴的丑丑的樣子之後,還張口罵了安安,才會讓安安感到了不安全,所以他才不待見傾姮。

「陛下,臣以為,此時暫時穩住溫王是最好的選擇。靜流公主手中的虎符,或可號召西榮十數萬人,對我初國確實是大大的不利。」

女帝看韓朔眼底發青,估模著他在回府之後也是一夜未睡,傾姮皺眉,「朕會給他回復。」傾姮垂下眼瞼,緩慢地閉上了雙眼,接著仿若下定了決心一般,「派人找白丟丟罷。」

「陛下,可是決定了?」韓朔低下頭,向傾姮確認道。

傾姮點頭,撇開這個問題不談,「至于靜流公主,朕自有對策。」

權勢讓人趨之若篤,靜流公主亦然,她若只是想在西榮當一介女帝,溫王沈榭能助她,傾姮同樣能助她。最怕的不過是無欲無求的人,可世上又怎麼會有人做到,連二十年清心寡欲的沈榭都沒法做到,何況是在權利中心掙扎數十年的靜流公主?

安安在女乃娘的懷中撲騰了一會,傾姮注意到,便示意韓朔離開了罷。

「安安如何?」安安也並未鬧,就是扁著嘴,傾姮無比自然地將安安抱入了自己的懷中。

「陛下,小皇子許是餓了。」女乃娘對著傾姮福了一身,恭敬道。

傾姮拿起旁邊放著的羊女乃,一點點地喂安安,現下也該是午膳時,便對著安安哄道,「安安,母後同你父皇一塊去食午膳。」

說著,傾姮就帶著安安除了東啟閣,上了軟輦,或許傾姮到了大隱宮之中,便能看見醒著的齊卿。

從東啟閣到大隱宮之中,軟輦途徑了南碧宮中的蓬萊池,恰好撞見了沈榭一行人。

傾姮一眾宮人同沈榭相遇,沈榭等人也合該同女帝請安。

帷幔被宮人掀開了一角,傾姮在軟輦上抱著安安,敷衍道,「原是祁國使者,倒是巧合了,免禮罷。」

听聞軟輦之外眾人起身後,傾姮才又道,「朕恰好還想尋溫王,現下不知溫王可有空否?」

「自然是空閑。」

隔著一層簾子,沈榭的聲音听起來都有些飄渺。傾姮低頭看了一眼安安,他依舊在她懷中安安靜靜,她似是想對安安說些什麼,卻又陡然釋懷。

她在安安耳邊輕聲呢喃了一會,「安安,啟之是你的父皇。」

等她見安安眨巴了一下眼楮,才繼續對在外的沈榭說道,「溫王,朕期待著初祁兩國結為盟國的那一日。」

傾姮說完這句話,等了一會,才听見沈榭說道。

「本王亦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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