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目光清淺看著手中書卷,听聞丫鬟的話並不抬頭,只是輕聲說︰「去回芸姨娘,就說我乏了身體有些不適不宜見客,不過你替我代句話給她,靜心則專,靜思則通,靜居則安,靜默則熟,萬籟俱靜,心始歸一。////她不是愚笨之人,會明白其中所指的。」
丫鬟一副謹慎的模樣,「是,奴婢這就去回芸姨娘。」
恰逢水蘭進來奉茶,見秦溪捧著書卷並無要事可做,便多嘴問一句︰「小姐為何不見芸姨娘?今日相爺已經將府中事宜交由芸姨娘打理,看來大有扶植芸姨娘之意,此時芸姨娘來見小姐必是看清如今府中形勢來討好小姐的,小姐何不給她幾分薄面順了她的意呢?」
秦溪放下手中書卷,精巧的青花瓷杯端在手中,鼻尖有清茶的淡淡芬芳縈繞流動,秦溪淺酌一口,竟發現平日里喝的清茶竟然沁香甘冽,飲後唇齒留香,仿佛有如高山流水般的愜意之感,她不免訝異地問︰「這茶怎麼與平里的不一樣了?」
「小姐真是厲害,只是淺酌一口便知這茶與以往不同。這茶是用前兩日七夜公子送來的高山雪地的清泉烹制而成的,七夜公子說是奉葉將軍之命送來的,葉將軍說小姐喜歡甘冽清香的清茶,若是用高山雪地的泉水烹制出來更能將清茶之幽香悉數散發,由此烹制的茶自然暗香浮動回味無窮,葉將軍可真是有心之人,想那高山雪地在北方極寒之地,尋常人還未能到達高山雪地之境便因極寒而折返,或是凍死在半途。可葉將軍竟然還能采得高山雪地之巔的清泉,葉將軍真是大涼第一勇士,無人能敵。」
水蘭已經把葉奕風夸得此人只應天上有了,秦溪莞爾一笑,「他確實有心了。」
能在無聲無息之間注意到她的喜好,也只有葉奕風一人了。
水蘭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笑意,「最重要的,是葉將軍只對小姐一人有心,這才是最為可貴的呢。今日奴婢听府中的下人們議論,說太子殿下雖到現在都未娶太子妃,可太子府中側室小妾通房已有數人,幾日之後二小姐嫁入太子府說不定就要被淹在醋缸里了,和太子殿下相比,葉將軍一心只為小姐,且還向皇上請奏過永不納妾,葉將軍如此重情重義,太子殿下就算再尊貴也不比葉將軍之心,小姐說是麼?」
回想當初在西北秦府之時,葉奕風在秦語煙和秦容面前表明自己永不納妾之心,秦溪臉上就浮動著一絲淺淡的笑意。////
生在這個朝代,她並未奢求過她的夫君專情于她一人,然而當她所遇之人在訂親之初便向她明志此生不納妾,她便覺得上天還是眷顧她的。至少往後的日子她不用在爭風吃醋中度過,若有可能,她仍希望像在西北一樣擁有絕對的自由,想自己想做的事,至于別的,她已無所求了。
目光凝視著杯中清亮明艷的茶,低聲說︰「你看這清茶,還是原來的茶葉,只是換了一種水來烹制,香味與口感便截然不同。做人亦是如此,尋常看似普通近乎能被人無視的人,只要將身邊環境置換,平凡之人亦能成就大事,鋒芒盡顯,如暗夜里被烏雲所遮之星光,只待清風將烏雲吹散,星雲便能散放出最耀眼璀璨的星芒,縱使月光再皎潔,也無法遮擋住星光的輝澤。」
水蘭若有所思地回︰「小姐可是說芸姨娘?」
「你可曾記得芸姨娘進府有多少個年頭了?」秦溪問。
「奴婢記得有七年了。」
「七年,一個青春妙齡女子能有多少個七年?夫人身為當家主母對府中姨娘向來管教甚嚴,甚至說是極為嚴苛。芸娘在府中這些年雖未能分得多少寵愛,卻也是極少被夫人責罰,你可知是為何?」秦溪雖從未與府中姨娘結交過,卻並非不知其中之事,有些事情她不說,只是事不關己罷了。
水蘭搖了搖頭︰「奴婢無知,還望小姐明言。」
秦溪笑如春風,「芸姨娘雖無過人姿色,卻也是小家碧玉清秀溫婉,這樣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女子最能引得男子傾心。可這些年來她並未無所不用其極去討爹的歡心,而是時常借故避開爹,哪怕幾個月不得見爹一面也無怨言,只是一味斂自身鋒芒,如一株隱于百花叢中的粉荷,只在隱蔽的角落里吐露紛芳,從不與百花爭寵,夫人每每讓她所做之事都能盡力做到最好且不邀功,如此方能安然度過了這七年。一個人,一忍便是七年,這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可芸姨娘卻做到了,就單憑這份氣度,也不是夫人能與之相較的。」
「小姐的意思是說,芸姨娘會將夫人之位取而代之?」
「倒也未必,她至今未有所出,而夫人之子是現今西北的大將軍,夫人之女即將成為太子妃,為顧全太子妃的顏面,爹自然也會顧全夫人的顏面。只是夫人往後也只是一個虛名罷了,若是太子妃深得皇上皇後歡喜,或許有朝一日能封夫人為誥命夫人,那也是她翻身之時,不過依照現在情勢看來,夫人和太子妃已然讓皇後不悅,夫人翻身之日只怕無望了,到時頂多只是頂著太子妃之母頭餃。至于芸娘,她必定會在爹的傾心相助之下為自己謀條出路,說不定會深得爹歡心,從此得勢了。」
「既然如此,小姐今日不見她豈不是讓她心生記恨?」水蘭擔心著。
秦溪翩然一笑,並不當回事,「她記恨我做什麼?今日我是這府中的三小姐,半年後我便出閣嫁入將軍府,她並非像夫人那般愚笨之人,又怎會與我為難?今日我不見她,一來是我不願被夫人說我與芸姨娘合謀陷害她,你也知道夫人的為人,只要能為自己洗月兌嫌疑,她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顛倒是非黑白之事她做得還少嗎?其二,我確實沒有與芸姨娘見面的必要,憑她能隱忍多年就能看出她並非心慈面善之輩,對于如此城府之深的人,我還是避而遠之,眼不見為淨。」
听此一言,水蘭猶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還是小姐心細,思及其中權衡利弊。奴婢听完小姐之言,仿佛也覺得芸姨娘這些年來還真是小心翼翼從不露破綻,不像那芳姨娘隔三岔五便被夫人責罰。此人果真是步步為盈不露痕跡,小姐不見她就是了,若是見了她,指不定又會鬧出什麼事兒來。」
「你既已明白其中之意,往後她若是再來,就把她打發了。」
「是,奴婢會交待下去的,小姐請放心。」
秦溪在府中休生養性了兩日,實在乏悶之時,七夜便來傳了口信,說葉奕風約秦溪次日去京郊遠游,這是秦溪與葉奕風相約之事,他們曾約好要帶初雪烈焰去林中捕食。
次日卯時,秦溪便帶著初雪出了府。
晨曦微露,遠山薄霧如隱約的幕簾一般將天地籠罩其中,飄緲如輕紗夢幻,山林間格外靜謐,目及之處高峰肅立,山巒如海浪般連綿起伏,似乎漫延著與天相接。而當晨光微露時之時,裊裊薄霧如仙雲般逐漸消散,灰白的天際被晨光染得通紅,熾熱美艷又讓人覺得暖意叢生。葉奕風與秦溪比肩而立,看著初升朝陽錦繡清雋,葉奕風頗有感慨的說,「這是我與三小姐初次同觀日出之象,朝陽喻意希望光芒,是光明似錦之兆,能與三小姐一睹這美景,定能讓我銘記此生。」
秦溪仍是一身紅衣,在朝陽清輝之中猶顯得清麗淡雅氣若幽蘭,目光看向林間奔跑的初雪烈焰,聲音盈盈婉轉清脆動人,「能與葉將軍一同欣賞這美景,也是秦溪之幸。我已收到葉將軍送來的高山雪地之泉水,此泉極難尋獲,相傳只有宮里皇上皇後才有幸能以高山雪地泉水來烹制,葉將軍如此厚禮,秦溪銘感五內,在此謝過將軍了。」
葉奕風目光凝凝,線條堅毅的臉頰上浮現出淺淡笑意,「往後三小姐叫我奕風便可,至于高山雪地之清泉,幾年前我有幸到過高山雪地之巔,偶然之間尋到了那一眼極為隱蔽的清泉,便帶回一些回宮獻給皇上。皇上估念便這清泉極難尋獲,便讓我留了一些自用。我對飲茶之道向來不講究,只是見三小姐喜飲清茶,便讓七夜將清泉水送了過去,三小姐若是中意,待日後有機會再去高山雪地時,再帶一些回來送予三小姐。」
秦溪卻搖頭,「這高山雪地清泉雖好,卻不及你的的安危來得要緊。」
雖只是簡單一句話,卻讓葉奕風心頭一暖,兩人四目相視,眼波之間流轉著些許微瀾之意,清風拂過耳畔之際,便只見初雪烈焰一前一後正從林間飛奔前來,而林間群鳥驚鳴風聲鶴唳,仿佛一股隱隱而來的異動正要悉數盡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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