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司容將鞏棋華安置在綺羅苑,打跟阮芝瑤成親沒多久,因太過思念鞏棋華,他便搬來這院子住,雖于禮不合,但褚臨安沒意見,全府就沒意見。
「這樣好嗎?棋華這孩子與你同住在這,可你們畢竟沒有名分……」鞏氏話未說完,看著昏睡著的鞏棋華,忍不住一陣心酸,低頭拭著老淚。
「祖母,這院子是屬于她的,她只是回到原來的地方而已,再者別人怎麼說我都不在意。」他神情堅定的回答後,對著荷芯、蓮錦道︰「老太太累了,你們扶她回去休息。」
鞏氏拭淚點頭,讓兩個丫鬟扶出房門外,卻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孫子溫柔凝睇鞏棋華的樣子。床上的棋華早已不復之前的美麗樣貌,她僬悴蒼白,但在他眼中,似乎仍是那麼美麗動人。
當初她若能阻止,能讓棋華留在司容的身邊,一定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慘況。
深吸了口氣,鞏氏再拭一次熱淚,才緩步而行,也在心里祈求老天爺給兩人一次幸福的機會。
荷芯貼心的將房門給帶上,才扶著鞏氏回澄園。
「對不起……我始終沒法子把你帶回來,但你放心。我變得愈來強了,我相信再等兩、三年,我絕對有足夠的力量可以保護你,所以一定要活下來、要活下來……」褚司容喃喃低語,並輕輕的在睡美人的額上印上一吻。
好好睡,睡飽了你就可以看到我。他無限愛戀的輕撫她削瘦的臉頰。
鞏棋華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在太醫的用心醫治與荷芯的細心照料下,足足過了三天三夜,她卷翹的睫毛終于微微動了。
仿佛有人在看著她……鞏棋華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仍有些模糊,但在眨了眨眼,看清近在咫尺的俊逸臉龐時,她先是一怔,接著淚水無預警的涌出。
「是……是夢嗎?」她的聲音沙啞哽咽,淚水洶涌,壓根止不住。
褚司容厚實的大掌撫上她淚濕的臉龐,「不,不是夢,你回來了,對不起,是我不夠強大,才無法早點帶你回家,但至少現在我能好好守護你,你可以放心了,我會愈來愈強大,一定可以替你遮風避雨。」他眼眶濕漉漉地,他好心疼,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她心里喜悅,淚卻落得更凶,「沒關系了,能在生前再看到你……我好感恩……好感恩了。」
「不!不夠!」他的聲音激動,握著她的手好緊好緊,「我不一樣了,所以你一定要活下來,因為我需要你,你听見了嗎?」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的是大忠卻不孝的事,但為了天下蒼生,他不得不當個逆子,可他心里還是會有難受的時候,而他需要她的支持與慰藉。
「你……需……需要我嗎?」她怔怔的、眼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對!必須是你,才能讓我有力量去做那件對的事,答應我會活下來好嗎?答應我。」他真摯而深情的說著。
她回握住他的手,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好。」
因為他需要她,她愛的男人需要她,所以她一定要努力活下來,一定要。
接下來的日子,在褚司容的指示下,太醫用最好的珍貴藥材治療她,一日三回送上,再加補身湯品,就是要讓她早早恢復健康。
雖良藥苦口,光聞其味就知其難以下咽,且先前受虐,鞏棋華的胃口不好,時有反胃情況,但為了活下來,她仍逼自己一口一口的咽下。
在綺羅苑休養的這段日子,除了褚司容外,鞏氏、荷芯亦時時陪伴在她左右,她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幸福了。
期間褚臨安、牧氏、賀姨娘等人也都禮貌性的來探望過一次,但她大多在沉睡中,與他們並無交談,而阮芝瑤跟巧兒則不曾踏進這里,步,據悉是褚司容特別交代的,不希望她們接近她,只為讓她能專心休養。
只是鞏棋華的身子太弱,即便休養一個多月,仍病情沉重,幾乎看不到任何起色。
此刻,褚司容靜靜的坐在床邊凝睇她,全心全意只想著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嬌弱虛弱的她恢復健康。
眼睫動了動,鞏棋華幽幽轉醒。每每張陣看到是他,她總會給他一個淺淺微笑。
見她示意想起身,他起身靠近她,小心翼翼的將她扶坐床頭,並替她墊上引枕。
「我覺得今天好多了。」她沙啞著聲音道。
「真的?」他覺得還不夠好。
她微微一笑,「嗯,心里覺得幸福,身子自然覺得好了,可以回到這里、回到你身邊真是太好了。」
他也回以一笑,伸手輕撫她仍然蒼白的臉,「還不夠,我要你更幸福,我要你能起身走動,我要帶你去逛市集,我們不爬牆,就光明正大從門口出去。」
她眼楮濕漉漉的,「可能嗎?」她知道自己的身子有多麼虛弱,但她渴望再與他同游舊地——這樣的奢望,午夜夢回之際,她早已夢了無數次。
如果可以,就像他說的,不管什麼禮教規章,不管別人會怎麼看待,她不在乎,幾乎死過一回,在這剩余的人生里,能保有多少美麗回憶,她就想擁有多少,至少在闔上眼眸的那一刻,她一定能笑著離開。
「可能!當然有可能!」他的手緊緊握住了她,深情凝睇,「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死去,我需要你,沒有你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你懂嗎?」
「我真的這麼重要嗎?」
「小傻瓜,你重要極了,有了你,我的生命才珍貴,我要你為我生兒育女,我要你陪我走完這一生,只有你可以,听到沒有!」
「好好,我陪你。」她淚眼凝睇,哽咽的點頭。
雖然褚司容一直以言語鼓勵她,但鞏棋華的狀況並未好轉,于是從這一天開始,他轉而用了別的方法。
此刻,鞏棋華在荷芯的攙扶下半坐起身,靠著床頭,隱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荷芯笑咪咪的向端了一碗豆腐腦的褚司容福了福身就退出房門,掩門時,看到主子驚喜的模樣,她便知道大少爺買對東西了。
鞏棋華看著坐在床榻的褚司容,難得露出有食欲的樣子,「好懷念啊,是市集老婆婆的豆腐腦,冬天是熱的,夏天是涼的,冷熱都好吃。」
「不必懷念,現在就可以吃了。」見她笑著頻點頭,他連忙邊吹涼,邊一小湯匙一小湯匙的喂進她口中。
她雖然吃得很開心,但只吃了半碗就停口了,因為桌上還有待喝的藥湯,怕待會兒喝不下,晚點還得麻煩荷芯去溫熱。
明白她的善良,褚司容也沒勉強她,改端起藥碗喂她。
吃了甜的再喝藥,讓本就難以入口的藥湯變得更苦了,她一張小臉都皺成一團,但她仍然沒吭一聲。
見狀,他忽然將湯藥送進自己口中。
她一愣,「你做什麼?那很苦……」
話未說完,他以口喂藥,將口里的藥湯緩緩喂到她口中,害她一顆心抨評狂跳,整個人羞澀不已,看著她蒼白已久的臉蛋終于重新染上誘人酡紅,盡避是因為嬌羞,仍令他狂喜不已。
輕淺接觸後,他放開了她的唇,專注凝睇著她。
她只覺得口中的藥汁不再苦澀,雙眸不禁綻放羞赧卻喜悅的光芒。
「下回你氣色不佳的時候,我就用這方法讓你的氣色變好。」他愈看愈滿意。
她抿唇輕笑,又羞又怯。「胡說。」
「這方法挺好的,你的臉色更好了……」
褚司容再次欺近,鞏棋華的心怦評狂跳,在他再度親密地吻上她的唇時,她闔上了眼眸,羞怯地給予回應。一吻終了,兩人額頭相抵,氣息相融,相視一笑。
日復一日,也許是心情變好,也許是愛情的滋潤,鞏棋華對自己的身子也樂觀起來。心想,許能恢復健康也不一定。
「氣色真的好了不少。」鞏氏坐在床沿握著她的手,看著仍然瘦弱但精神顯然好了許多的女孩,眼眶忍不住含淚。
「祖母。」鞏棋華回握住她的手,眼楮也綻著淚光。
鞏氏笑笑的搖搖頭,「沒事,你快點把身子養好,這一次祖母一定會跟你褚伯伯談好,讓你可以跟司容在一起,你們一定能過得很好。」
「真的嗎……但太子那會不會在知道我身子養好後……」她承認心里渴望與所愛能廝守到老,但近日她開始擔憂太子會想重新接她回宮中。
「司容什麼都沒說嗎?」
「他只說什麼事都不用擔心,這事太子不主動談,他也不主動提,但他是絕對絕對不會再讓我離開他。」說到後來,她粉臉酡紅。
「那你要相信他,就我從你褚伯伯那里問來的,太子對你的事是能避談就避談,能不听到你的消息是最好的,所以他是絕不可能再回頭要你。」
听到這里,鞏棋華才真正松了口氣,「太好了,那我一定把身體養好。」
鞏氏含笑點頭,「是啊,才能好好跟司容過一輩子。」
「嗯,一輩子。」她甜甜一笑,但不經意抬頭時,粉臉更加羞紅。不知何時司容他已經進了內屋,那不就听到她跟祖母說的話了,真讓人覺得不好意思。
鞏氏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好見到褚司容走了進來,「回來了。」
他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她只知道兒子近來排了很多事給他。
褚司容向鞏氏笑著點頭,目光隨後落在鞏棋華身上。
鞏氏見兩人深情相視,心想自己就別在這兒礙眼了,「你們好好聊吧。」
見老夫人先行步出房間,荷芯、蓮錦連忙憋著笑跟了上去,但仍忍不住回頭偷看,見兩人深情望住對方的樣子,實在令人羨慕。
「你今天看來氣色很好。」他細細打量,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羞怯的點頭。「祖母也這樣說。」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話落,他替她穿上保暖的狐裘,替她穿上鞋襪,橫抱起她。
褚司容著小廝打傘,為兩人遮掉飄落的雪花,兩人來到久違的桃花林。
「還不到桃花滿園的時候,但我知道你好想來這里看看。」他抱著她進到桃花源。
廳堂內已經放置暖爐,相當溫暖。褚司容讓兩名侍從退了出去,才溫柔的為她解開狐裘,並擁抱住她,讓他得以真實感受她的溫度。
冬雪覆蓋了枯枝,一整片桃花林不見粉紅桃花,而是一片寧靜的白,另有一種純粹美感。
兩人相依相偎,並透過窗口賞雪景。
不知何時,褚司容的目光轉而投注到她臉上,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鞏棋華收回目光,抬頭一看,由于兩人離得很近,她隨即因他的凝睇而羞紅了臉。
他輕輕緩緩地吻上她粉女敕的紅唇,從溫柔變得狂烈,听她喘息不已,他不得不結束這個吻,為她輕輕拍撫背部,她則將臉窩在他頸間。在他的拍撫下,狂亂的心跳與呼吸漸漸平穩。
他聲音沙啞的開了口,「好好把身體養好,這一次,我要擁有完整的你,我要你當我名副其實的妻子。」
明白他的意思,她羞紅了臉。
「不管要用什麼方式,我都會跟爹要了你,我們要在未來共度每個晨昏,」他微微放開她,才得以看清楚她又驚又喜的模樣,「你在乎是正室、側室或者通房嗎?我希望你不介意,因為我的心從來沒有離開過你,就連身體也不曾踫過其他女人。」
听到這,她眼眶泛紅,「怎麼會?」
他都已經成親了,還為她守身嗎?他是一個男人啊,有必要為她做到這境地?
他正色道︰「巧兒那件事,我依舊認定自己沒有污辱她,阮芝瑤不是我要的妻子,我也不願意踫她。」
听到這,她忍不住道︰「這對她太不公平了。」巧兒不說,但阮芝瑤是無辜的。
「我知道我自私了些,但情感這件事原本就由不得人,再說我也是為了她好。」見她一臉不解,他進而解釋,「我沒有掠奪她的清白,還直言我可以幫她想辦法去追尋她自己的幸福,可是她不肯、她想不通,太過執拗。」
「或許那是因為在乎你。」她未曾見過阮芝瑤,但她也是一個女人,她懂這種痴心與執著。
「可我最在乎的人是你,我從來不瞞她我對她無心,是她不願意放手。」他熾烈的目光深深直視著她。
「那我也告訴你,我沒有把自己給了太子,我只愛你。」她聲如蚊蚋的說著。
他听見了,他不否認他內心的激動,尤其她染紅的粉頰如此誘人。他再度攫取她的唇,溫柔的和她唇舌纏綿。
婚後,阮芝瑤听下人說,綺羅苑里褚司容最常待的地方是名為桃花源的樓閣,她想不過就是座樓閣有何了不起,所以她讓人也在景陽園里找地方建了一座,蓋得富麗堂皇,取名芝蘭香榭。
後來她的確常在芝蘭香榭看到褚司容,不過是她站在二樓看褚司容日日往綺羅苑去,如今更是每每回府便腳步急切的前去,這都是為了里頭住的那個女人。
一想到此,阮芝瑤只覺恨意不時的從胸口涌上。褚司容從不曾對她好言好語,卻對一個棄婦呵護有加,把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溫柔都給了那棄婦,這讓她如何能接受!
「那樣冷情的男人,卻願意將所有的時間都留給那個別人不要的病秧子,還對名正言順的妻妾不管不顧,大少女乃女乃不恨嗎?」巧兒站在她身後,話里難掩不平。
這些日子以來,兩個同樣被褚司容冷落的女人雖不到惺惺相惜的程度,但阮芝瑤對巧兒無妒無恨,倒也相處平和。
誰說不恨,不,她恨死了,可她根本沒臉回家跟自己的爹娘說他根本不願意踫她,更不可能像那男人說的再去找別人嫁,因為她的驕傲不允許。
「大少爺指了好多丫鬟伺候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才是大少女乃女乃。」巧兒故意深深嘆了口氣。
阮芝瑤倏地雙手握拳,回頭瞪視說話的巧兒,「夠了!」
「大少女乃女乃別惱,奴婢是在為您不值,說白了,鞏棋華的出身不過比奴婢好一點點,卻以正室自居,完全不把大少女乃女乃這樣的千金閨秀看在眼里,奴婢為您抱不平。」
「我說夠了!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她僵直著身子,怒聲打斷巧兒的話,轉身步下樓。
「大少女乃女乃要去哪里?」巧兒連忙跟上去。
「不必跟來。」阮芝瑤頭也不回的丟下話,腳步愈走愈快,一路往綺羅苑而去。
不意外的,她再次被擋在院門口,一如以往。
她火冒三丈的對著兩名守衛吼,「叫他出來見我,不見我我就死給他看!」
見她歇斯底里,守衛擔心萬一真出了人命可麻煩了。兩人互看一眼,其中一名守衛點個頭轉身進去,不一會,褚司容跟著那名守衛走了出來。
見了他,阮芝瑤眼中透著激動光芒,原來他還是在乎她的是吧。
但她錯了,褚司容示意她跟著他走到另一偏院後,便讓所有下人都退下。
他目光冷硬的看著她,「我只說一次,下次再用同樣的方式逼我見面,那我就不管會不會撕破臉,會直接送你一張休書。」
她臉色一變,沉默一會,隨即笑了,「你對鞏棋華就不會這麼冷厲,是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她。
「除了鞏棋華以外的女人,任何女人,不管是身為你妻子的我,還是通房巧兒都無法讓你疼惜是吧?說話啊!說話!」她氣得揮舞雙手,她快瘋了,她不該遭受這種待遇。
他仍以一貫的冷漠待她,「沒錯,這就是你得看清的事實,我已跟你說了無數次,不要再浪費自己的時間,找一個願意給你幸福的男人,我會幫你。」
「一女不事二夫!我已委屈自己嫁給你,卻遭受人生中最大的污辱,你還想讓我嫁給誰?可惡的你。」她吼了出來,把心口的不滿吼出來。
「委屈?阮芝瑤你問問自己,當初你是為了什麼嫁給我的?我可有負你?」
「你……」她被問得語塞,的確她是看上他的長相、右丞相的權勢、取之不盡的富貴榮華。
「除了正室這個名分外,我什麼都給不了,也不會給!你若聰明,就以清白之身回去阮府,我會承認是我的問題,是我不能給你幸福。」
一個男人可以為了愛一個女人連自尊都拋棄嗎?褚司容愈是這樣什麼都可以失去,她就愈不甘心,她恨,她妒,她怨,她絕不讓他稱心如意!
她像個妒婦般,再也克制不住瘋狂的怒火,「我不會說的,我不回阮府!我就是要糾纏你一輩子,听到了嗎?這輩子你永遠也甩不掉我。」她猙獰冷笑著。
褚司容憤怒的看了她一眼,轉身步出房間。
阮芝瑤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表情木然的流著淚。
鞏棋華的身子原本已漸漸有起色,但在冬末初春的這段日子突然又虛弱起來,為此,褚司容還特別交代換了一名太醫來診斷。
但時間一天天過去,大夫一個換過一個,藥帖一換再換,就連年節時期,綺羅苑也天天都聞得到熬藥味。鞏棋華躺臥在床上休養,她很努力、很努力的逼自己喝下一碗又一碗黑糊糊的藥湯,逼自己給祖母、給褚司容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微笑。
褚司容快要瘋了,因為再怎麼細心呵護,再怎麼小心翼翼,她仍像朵花兒般漸漸枯萎,而他只能束手無策的看著她痛苦、看著她愈來愈虛弱。
新年過了,時間來到三月,該是桃花滿園,花開的季節,但鞏棋華仍然纏綿病榻,身子骨始終不見好轉。
褚司容神情哀傷的凝睇著床上形銷骨立的人兒,他好恨自己!他什麼也不能為她做!她已經昏睡了好多天……老天爺,他跟家人間的情感淡薄,難道就不能在男女感情上彌補他?難道真要帶走他一生的至愛?
「還不醒來嗎?祖母來了好幾回,每每都拭著淚離開,還有我……」他咽不下哽在喉間的酸澀,幾乎說不出話來,因為太醫說了,她已經撐不下去了。
「棋華,醒過來,醒過來啊……」
一日喚過一日,連他的身形也逐漸削瘦。
這一日,褚臨安特別到綺羅苑來看鞏棋華,見她眼眶深陷、膚色泛灰、唇瓣慘白,已無生氣,「她看來不太好,你應該要有準備。」
「我知道,爹。」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些冷漠,悲傷盡藏。
褚臨安直視著他的眼楮,冷然道︰「女人多的是,下一個別放心上了,那是自找麻煩。」
「兒子明白。」他平靜回答,但心里清楚,鞏棋華只有一個,沒有下一個了。
褚臨安點點頭,隨即離開。
這一天,在褚司容殷殷期盼下,昏睡多日的鞏棋華終于有反應了。
她緩緩張開了眼陣,看到的就是他略顯憔悴的臉,她好心疼。
「你醒了。」雖醒了,可身子依舊那麼虛弱,呼吸微弱,他實在笑不出來。
「嗯,好像睡了……睡了好長……好長的一個覺,你看來……看來瘦了不少……」甫開口,听到自己虛弱沙啞的嗓音,她都嚇了一跳。
「不長,一點都不長,你醒來了。」他的眼神充滿疼惜與不舍。
她听出他喉間的酸澀,眼眶紅了,「我讓你……讓你擔心了……」
「不,沒有,一點都沒有。」他的眼眶也紅了。
她眼中的淚水迅速凝聚,「對不起,我、我真的想留下來。」
「你會留下來的,因為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他聲音堅定、深情凝望,她卻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虛弱,她想抬起手模他的臉,竟撐不起自己的手,她咽下喉間的酸澀,目光落在窗外燦爛的陽光,外頭已不見雪花,她到底昏睡了多久?
「外面……桃花林的花開了嗎?!」
「開了,正美呢,我抱你去看。」
見她點頭,他溫柔的將她連著被褥抱起,走進桃花林,喚了侍從搬來貴妃椅,還備了些茶點,讓他得以抱著她,坐看眼前層層疊疊的粉紅色花海,以及春陽在花葉間投射下一束束璀亮光影。
「好美……好美啊!」看著這片美景,她貼靠著他溫暖的懷抱,突然有所感,自己的時間快到了。「我……想……想再听……听你吹笛……好嗎?」
「好。」他立即派人去將他的玉笛取來,卻不舍讓她離開他的懷抱,仍讓她斜靠在他胸膛。
悠揚的笛聲響起,同樣的曲子,听來卻好哀傷、好沉重。
她微闔上眼眸,似乎連淚水也感受到這股沉重,不斷滑落臉頰。
褚司容快吹不下去了,喉間的酸、心口的痛讓他無法自已……但她想听,他也想讓她繼續听下去,只好硬撐著。
笛聲斷斷續續,已不成調。
她徐徐睜開淚眼,顫抖著舉起手,輕輕踫觸他握笛的手,「沒、沒關系,就吹……吹到這里……我跟你約定了,一定……再回來听……听你吹這首桃花落……」
「好,一定,一定不能食言。」他目光眷戀的緊盯著她的眼眸。
「一定。」她身體好沉,她低低的道︰「要保……保重。」
怕她听不到他的聲音,他附在她耳邊低低說著話,來不及克制的熱淚已沿頰而落,「好好的走,棋華,所有的病痛都消失了,你好好的走,別擔心我……」
她的氣息愈來愈孱弱,他沉痛的看著她,眼眨也不眨的看著,似要將她的容顏深深烙印在心上。
熱淚滴在她蒼白樵悴的小臉上,他啞著聲音道︰「我愛你,很愛很愛……」
驀地,一道春風拂來,桃花隨風晃動,花瓣翻飛而下——
懷里的人兒輕輕的將頭垂落在他肩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幾片花瓣隨風飄落,緩緩落在她的發絲。
風停了、樹靜了,世上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而眼前的一幕將成為褚司容這一生最痛的記憶。
「听說了嗎?鞏棋華死了!」
「听到了,這可真是稱了咱們的心。」
景陽園正屋里,阮芝瑤跟巧兒臉上都有一種拔除了肉中剌的愉快。
「咱們現在可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應該可以以姐妹相稱了吧。」巧兒趁此機會笑盈盈的拉近彼此關系。
「勉強,至少你幫我除掉了眼中釘。」阮芝瑤回以倨傲的笑容。
巧兒听了雖然有些不滿,但尚可接受,何況鞏棋華不在了,屬于她們的日子才要來了,她現在不需要跟阮芝瑤撕破臉。
她擠出滿滿的笑容,「太好了,姐姐,但妹妹不敢居功,妹妹只是獻計,還是姐姐有能耐可以除掉鞏棋華……」
「好了,往後這件事連提都不能再提,免得傳出去了。」
「這里就只有我們倆,妹妹也說得小聲,難得心口愁雲盡散,姐姐就放心的多開心一會吧。」
巧兒說的沒錯,前段日子過得實在太悶太苦了,只是……阮芝瑤看著笑容滿面的巧兒,心中警戒加深。
巧兒看來柔柔弱弱,心機著實深沉,一旦日後兩人站在敵對立場,她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是巧兒的對手,看來自己得多加小心。
叩叩叩的敲門聲響起,兩人立即對視一眼。
「賀姨娘來了。」守門的雙喜在門外喚道。
「快請進來。」阮芝瑤連忙走到外屋,只見門一開,穿金戴銀的賀姨娘走了進來。
賀姨娘人一走進來,隨即揮揮手讓丫鬟們又退回門外,房門關上後,她便一臉嚴肅的看著阮芝瑤跟巧兒,「都知道了嗎?鞏棋華去了。」
見兩人同時點頭,她又小聲叮嚀,「這陣子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斷不可知,如今眾人都如願了,你們要加把勁抓緊司容的心,不然誰知道還會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鞏棋華。」
兩人再次點頭,心里想的是同樣的事。總算除掉心頭大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趁虛而入,好好安撫褚司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