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宛真帶著兒子,隨著葉劍行出了中宮,還沒走到外城門,就被曹營從後面追上了。
「大殿下!奴才有事稟報。」
曹營雖然一路急行,但是或許因為有武功底子,並不顯得很累,臉不紅氣不喘的,依舊是斯文恭敬的模樣。
宋宛真不得不承認,其實曹營真是個人才,本就是世家公子的他,相貌也是極為英俊的,雖然如今進宮做了內侍,卻依舊是很多宮女的夢中情人。
而且,曹營是陛下心月復,執掌著皇家密衛,那可是一個可以對朝中百官先斬後奏的權力機構。
見曹營和葉劍行在一旁低低討論著什麼,宋宛真下意識的把目光轉到了別處。
她知道自己不能好奇,也不能打听。
前世,葉劍南在得到太子之位之後就被葉劍行從背後捅了刀子,而協助葉劍行的人,就是曹營。
曹營,所有人都覺得他是陛下心月復,死也不會出賣陛下的。
可是,忠臣不事二主。
宋宛真這個「先知」可是知道,曹營是葉劍行的人,甚至最後也是為了救葉劍行而死。
只是……
葉劍行到底是怎麼收服曹營的呢?這一點,宋宛真一無所知,也不敢去探究。
此刻,曹營正低低的和葉劍行討論著陸郁金的事情。
對于那位意氣風發的四殿下,曹營早就心有不喜。
在他眼里,這世上也只有皇後娘娘的嫡子大殿下,才能稱得上是人中龍鳳,能讓他曹營信服,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這件事奴才會辦的妥妥貼貼的,關于宋大小姐的身份一事,奴才也已經有了對策,大殿下只需安心等待結果就好。」
面對著葉劍行,曹營總是一臉謙卑的模樣。
其實,葉劍行一向都是不太喜歡曹營的。
只是曹營對自己的態度有時候真的謙卑的過分,這一點,葉劍行一直以為曹營對自己尊崇有嘉應該是父皇的意思,只是,時間久了,葉劍行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這曹營,不簡單,好似藏著什麼秘密似的。
只是這秘密,葉劍行一點也不好奇,一點也不想知道到。
當年,他曾在母後的身前許下過誓言,這輩子都不會妄想那個皇位。
這輩子,他只願領兵征戰,保衛西昌,繼承……外公一家的遺志。
就這樣一輩子,真的挺好的。
現在,他還有了一個兒子,當然,還有了一個娘子,雖然看上去那女人似乎對他十分排斥,不過這都不重要。
這樣的人生,對于葉劍行來說,已經足夠好。
不需要任何的改變。
「曹總管,你辦事本王很放心。」
談好了事情,葉劍行沖著曹營點了點頭,這才招呼著宋宛真一起出了皇城。
望著葉劍行三人的背影,曹營有些失神。
直到良久之後,他才回過神來,淡淡一笑,轉身向著後宮走去。
後宮中瓊樓玉宇,百花齊放。
每三年這後宮里就會多一批豆蔻年華的妃子和宮女,這里,鶯鶯燕燕,只听新人笑,哪管舊人哭。
曹營一步入後宮,立刻有無數眼尖的宮女內侍向前討好——
「曹總管好!」
「曹總管,有什麼事嗎?小的正閑著!」
雖然暗地里殺人無數,但是身為大內總管,曹營卻是習慣了笑臉迎人,而英俊瀟灑的他,笑起來也非常的迷人。
見曹營不說話,只是微笑著向前走,一旁的幾個小宮女已經開始眼冒金星。
曹總管真的好迷人!
雖然內侍官已經不能算是完整的男人,但是在曹營身上卻看不出任何陰柔陰郁,他的身上沉澱著三十幾歲的男人所具備的的成熟魅力。
從一群宮女內侍中離開,曹營不知不覺走到了後宮深處,這里開始變得荒涼,頹敗。
這里,是冷宮。
「嘎吱。」
一個殘舊的宮苑走出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她推門而出,那破舊沉重的木門發出一聲聲刺耳的聲音。
那宮女穿著藍色的布衣,長發也只是簡潔的盤著。
「紅書!」
見到那個身影,曹營的腳步下意識的停住,聲音里帶著一絲難辨的激動。
那名喚紅書的女子緩緩轉過身來,這是一個看起來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子,瓜子臉柳葉眉,是個標準的美人,只是這女子的目光卻是黯淡無光的。
听到曹營的呼喚,她也愣了一下,漂亮卻無神的目光微微在曹營的身上停頓了一下︰「你叫我?你,是誰?」
她不認得他。
她,不認得他了。
雖然這些年,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曹營迎著紅書那陌生暗淡的目光,依舊覺得心里很難受。
「我是來看皇後娘娘的。」
曹營上前幾步,站到了紅書面前。
宮苑的木門還敞開著,可以看到里面蕭索卻收拾整潔的院落。
「你也是來看皇後娘娘的?」
紅書听到曹營的話,似乎很高興,看著他的目光里也多了一絲神采。
「皇後娘娘睡了,你別吵醒她。」
紅書沖著曹營走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甚至還沖著他眨了眨眼。
曹營的雙手僵在那里,他多想抬起手像過去那樣抱抱她,可是……
「紅書,大殿下……快成親了。」
曹營再次開口,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卻一直望著那空蕩蕩的院子——
皇後娘娘,大殿下終于成家立業了。
皇後娘娘,大殿下的孩子很漂亮很聰明,很像陛下年輕時候的樣子呢。
皇後娘娘,您在九泉之下,這些年,可曾安息?
您,還恨著奴才嗎?
您,還怨著奴才嗎?
您,還記得奴才嗎?
曹營覺得心里堵得慌,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
「曹營,本宮待你如何?你為何要揭發夏家?」
「曹營,你一點也不相信本宮嗎?你覺得本宮會害皇上嗎?會嗎?」
「枉費本宮當年苦苦為你求情,才讓你免去了死罪,你就是這樣回報本宮的嗎?」
一步錯,滿盤皆落索。
曹營從沒想到自己的一時過失,會害死自己這輩子最崇敬的女子。
那一年,死了太多人。
曹營不記得那一年,自己的雙手染了多少無辜人的鮮血。
這偌大的江山是二十幾年前,葉家和夏家共同打下的,可是為了鞏固這一片大好江河,夏家的人全都死了……
夏家。
夏紅玉。
夏紅書。
曹營的目光再次落在紅書的臉上,依稀還能想到她當年甜美可愛的模樣。
夏家的人都死了,唯有紅書因為當年年紀小被嚇得得了失魂癥,自那之後就渾渾噩噩的,一直被軟禁在後宮,而她能活動的範圍,也僅限在這冷宮之內而已。
那一年,她十二歲。
那一年,曹營二十二歲。
一轉眼,就是十多年的光陰。
當年那個總是出入皇城,喜歡圍著自己轉圈的小女孩兒,如今已經變成了這個模樣……
大殿下,要成親了?
大殿下是誰?
一旁的紅書有些傻傻的,歪著頭想了好久,似乎才想到她好像有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佷子,別人都叫他大殿下。
是,葉劍行那個小家伙麼?
紅書的目光動了動,最後又都化作一片黯淡無光……
此時,宋宛真已經抱著小羽兒坐著武王府的馬車隨著葉劍行回到了武王府中。
「最近這幾天你不要出門了,籌備婚事的一切事宜,福伯會辦好的。」
葉劍行一進門就語調低沉的開口了。
宋宛真跟在他身邊,沉默的點了點頭。
「你娘的事情今晚應該就會有眉目了,你該知道父皇不會讓你以宋家大小姐的身份再嫁一次,所以你要有準備,成婚的時候你娘和陸家人可以來參加,但是卻並不能代表娘家人。」
這就是所謂皇家的臉面?
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宋宛真挑眉,看了葉劍行一眼,隨即又沉默的點了點頭。
雖然她沒說什麼,但是葉劍行也感覺到了宋宛真的不滿。
他沉吟著,再次補充了一句︰「這是……父皇的意思,當然,以後我不會禁止你和陸家人來往的。」
「真的?」
宋宛真倒是一愣,有些欣喜的看著葉劍行︰「你不怕節外生枝嗎?」
葉劍行緩緩搖頭︰「父皇會把你我大婚昭告天下,陛下說你是誰,你就是誰。就算別人明知道你是當年的寧王妃,那又能如何呢?」
說到這里,葉劍行的語氣里難掩著一絲嘲諷的語氣。
所謂皇權,所謂天子,不過如此。
听到葉劍行的話,宋宛真倒是一愣,沒想到這個男人把一切看得這麼透徹,還說的這麼直白。
嗯,听語氣,似乎,大概,也許,他好像不太喜歡他自己那個皇帝老爹啊!
「娘親。」
一直被兩人忽略了的宋弘羽忽然間用力的握了握宋宛真的手︰「娘親,羽兒好無聊,可以找司莫叔叔玩嗎?」
無可否認,武王府的確冷清,而在這個院子里唯一一個可以逗得小羽兒開懷大笑的人,就是司莫了。
只是一天工夫,這一大一小就很熟悉了。
「當然……」
宋宛真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的葉劍行就打斷了她的話語︰「不行。」
嗯?
宋宛真看了葉劍行一眼,而那男人回饋她的自然是一如既往的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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