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一些不為人知的奇聞異事 第十二章——賭禍

作者 ︰ 明月竹葉青

賭禍

安徽祁縣八里村是個不大的小村莊,村中居住的村民大都以農為生看天吃飯。乾隆十年此地遭受了一次蝗災,眼看著大片農田里快要成熟的莊稼顆粒無收,村民們皆是痛心疾首欲哭無淚。好在此時正逢盛世,朝廷分發糧款提供種子,救濟得還算及時,過了一年總算緩了過來,但是一般的民眾也只能混個溫飽而已,日子依然過得甚為拮據。此時一些無良之輩趁機聚在一起用「馬吊」之戲(麻將的前身)來誘人賭博騙取錢財,一時這附近有不少村民沉迷于其中不能自拔,以至于傾家蕩產者也不在少數,實為此地一大害。

話說在這村中東頭梧桐樹下住著一個名叫周小六的村民,周家家中本有薄田數畝,算是農家小戶。因他是獨子,故父母自小就對他嬌生慣養溺愛有加,以至于到十五六歲時還是游手好閑無所事事,既不讀書也不種田,成天就和一幫無賴子混在一起吃喝玩樂。周家夫妻倆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于是便商量好給他娶了個老婆郭氏,以為成親之後他便有了牽絆,盼著郭氏能將他管住。沒想到這周小六性子頑劣,成婚之後依然秉性難移。好在郭氏也是農家之女,雖說相貌普通,卻是溫柔賢惠勤勞能干,將家中大小事務都處理的井井有條,再加上周家老兩口的日常接濟,這日子倒也過得去。

可惜好景不長,自從周邊各村賭博盛行後,周小六很快又在幾個狐朋狗友的引誘下迷上了「馬吊」之戲,每日早出晚歸沉迷于賭場,不將身上的錢財輸個干淨是絕不回家的,偶爾若是贏點錢財就去青樓吃喝嫖賭,絕不會交給郭氏貼補家用。如此只出不進,不到一年周小六不僅將家中不多的錢財輸了個精光,還欠下了一**外債。賭場的人天天上門催討,幾次將他打的死去活來到處躲藏,周小六的父母雖然心中痛恨兒子的所為,但是畢竟不忍心自己的獨子在被活活打死,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將家中僅有的幾畝薄田賣出抵債,這才暫時渡過難關。可是周小六不僅不吸取教訓,反而更加變本加厲起來,甚至偷偷將家中的物品拿去當鋪抵押,當得幾個錢後就又去賭場拼個昏天黑地。

周家老兩口眼見如此更覺痛心疾首,兩人連氣帶病不到半年就先後歸天了,身後之事都是郭氏東挪西湊才得以辦妥。周小六不僅毫無愧疚之意,反覺父母死後再沒人嗦,還能落得個耳根清淨,于是對家中更是不管不顧,每天只知賭博玩樂,輸光了就回家中向郭氏要錢。可家中早已被他折騰一空,郭氏哪有多余的錢財給他。周小六眼見從她身上再也壓榨不出財物,于是就將家中僅余的衣物和郭氏陪嫁的首飾拿去當賣,這一出門就沒有回來過。郭氏見家中一貧如洗,連自己吃飯都成了問題,只好出門向鄰居四處賒借,即便是這樣幾日也難得一飽。她心中悲苦萬分,日日只能以淚洗面,不到一個月就得了重病,在家中臥床不起,等到鄰居發現的時候已然是奄奄一息了。

鄰居見狀大驚,趕緊讓人去將周小六找回來。周小六這幾天手氣甚好,贏了點銀子,正在外面摟著青樓女子花天酒地,听說自己的妻子快要死了,雖然心中萬分不願,但是架不住眾人勸說,這才不情不願的回到家中。郭氏一見他便淚流滿面,拉著他的手泣不成聲的說道︰「現在家中已然山窮水盡,我又病成這個樣子,倘若就此不起,連口薄棺都買不來啊,請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一定要想辦法將我好生安葬,讓我入土為安。」不想周小六听後竟然一臉不耐煩的說道︰「我現在連飯都吃不飽,到處向人借錢也借不到,正是泥菩薩過河自身尚且難保,哪還能再顧上你呢?」說完便甩開郭氏的手起身欲走。郭氏听丈夫居然說出如此狠心之言,不禁心如刀割肝腸寸斷,仰身坐起手指周小六厲聲說道︰「沒想到你居然絕情薄意到如此地步啊。」說完之後便口噴鮮血一慟而絕。

周小六見郭氏斷氣而亡,心中並無半分悲痛之情,只央求鄰人去郭氏娘家報喪,待娘家來人之後他卻不管不顧悄悄溜走了。郭氏的父母早知周小六之為人,待看到周家家徒四壁女兒慘死,連口棺木都沒有,心中自是悲痛不已,于是買了一口棺木,又從娘家拿了幾個銀飾釵子作為陪葬,停尸三天後才草草找了個地方下葬了。下葬後的第二天周小六才從外面回來,見他回家鄰居便將郭氏身後之事詳詳細細的告訴了他,順便給他說了郭氏的墳墓所在之處。周小六口中敷衍兩句心中卻並不在意,原來這幾日他在賭場和人賭博又輸了個精光,囊中早已空空如也,無奈之下便想回家再找點值錢之物拿去典當,可是翻遍家中除了破棉爛衣之外再無它物,周小六翻本心切不由心急如焚,于是坐在床上苦苦思索,想著到哪還能弄點銀子。情急之下他忽然想到郭氏既已下葬,娘家必有陪葬之物,若是能將這陪葬之物取出換點銀子豈不是又可以逍遙快活一陣了。想至此處他不由心中竊喜,耳听外面村柝響了兩聲,當即決定現在就去掘墳挖墓,于是拿上鋤頭鏟子便悄悄出了家門,向著郭氏墳墓的方向而去。

此時夜闌人靜新月初起,周小六沿著田間小徑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郭氏埋葬之處,遠遠便看見荒野中一座新墳聳起,插在墳頭上的招魂幡尚在夜空中輕輕隨風飄動。他走到墳前休息片刻養足精神,然後便拿起鋤頭就挖了起來。這墳墓因是新起,土壤尚且松動,所以挖起來並不算費力,加上埋葬的也不太深,只挖的一炷香時分就看見了黑色的棺蓋。周小六用鏟子將棺蓋上的沙土鏟除干淨,于是整個棺材便露了出來。他坐在地下喘了會氣,方才起身用鋤頭撬開棺蓋上面的鐵釘,接著伸出雙手使足了力氣去推動棺蓋,只听轟然一聲,棺蓋隨即落在了地上。

此時頭頂月光如水,將棺內照的雪亮。周小六俯身看去,只見郭氏身著紅色殮衣躺在棺內,神色安詳如同沉睡一般,只是嘴角隱隱還有一絲血跡。這周小六一來是因為尋財心切,二來是棺中所葬之人是他妻子,所以心中並無懼怕之意,待得四處掃視一遍,一眼就看見放在郭氏頭側的幾件銀釵,心中不由大喜,心中暗想這四件銀釵做工精美,最少也能當得幾兩銀子,若是有了這筆錢那今後一個月的花銷就不愁了,說不定運氣好的話再大大的贏一筆來個咸魚翻身也未可知。他越想越是高興,恨不能馬上將其換了銀錢再去賭場搏殺,于是便急不可待的伸手進去將四件銀釵裝入懷中,然後又將棺內四處細細搜尋一番,確定再無什麼值錢之物,這才準備合上棺蓋重新掩埋。

不料剛將棺蓋舉起,他忽見郭氏所穿斂衣甚新,顯是娘家人才給買的新衣。他心中不由一動,尋思這衣服也能當的至少百文銅錢,于是便想將這身衣服也剝下帶走。可這給活人月兌衣不難,給死人月兌衣卻是大大不易。周小六先將右足抬起踏入棺中,踩在馬氏的兩腿之間,接著左手將她上半身扶起,右手就開始月兌起衣服來。沒想到剛剛解開上衣的第一個紐袢,忽覺右足一緊,像是被夾住一樣。周小六心中不由一凜,急忙低頭去看,卻見郭氏尸身並無什麼異常。他松一口氣,以為是自己不小心踩的太深,于是右足發力想要拔出,可是連續掙月兌數下卻發現右足紋絲不動,有如被鐵夾死死夾住一般。周小六這一下可驚的是臉如白紙面無人色,還未等他回過神來,猛見郭氏雙眼睜開,眼中赤紅如欲噴血,目光炯炯的死盯著自己。見此情形周小六不由魂飛魄散,只嚇的差點昏死過去,左手不由一松,郭氏便「砰」的一聲仰面倒了下去。周小六大叫一聲轉身便欲逃跑,可是右足又被郭氏雙膝牢牢夾住,一時動彈不得。

正在用力掙扎間,猛然見郭氏忽的一聲又坐了起來,月光下只見她黑發披散面色慘白,耳鼻之中均有黑血流出,赤豆般的瞳仁死死盯著自己,口中還發出嘶嘶的聲音,雙手揚起作勢欲撲。周小六骨寒毛豎膽裂魂飛,使了吃女乃的力氣想將右足拔出,這次只覺右腳一松,居然將腳從鞋中奮力拔了出來,只留下鞋子仍被郭氏雙膝緊緊夾住。周小六右足一旦得月兌,轉身便跑,耳听身後嘶嘶之聲不絕。他回頭看去,只見郭氏已從棺中跳出,雙足如飛緊追而來,離他只有數十步之遠。周小六眼見郭氏的尸身緊追不舍,心中更是恐懼,當下腳步不停光著右足拼命向家中跑去。

他一路狂奔好不容易到了家門,用盡全力沖進門內,轉身將門緊緊關住,靠在門後喘息不已。可他驚魂未定,忽听門外腳步聲漸至,到門口就悄無聲息了。周小六心中納悶,便屏住呼吸悄悄從門縫向外看去。卻見郭氏披頭散發怒目圓睜,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忽見門縫有人,馬上揚起雙手撲了上來。周小六一見大駭,急忙用身子盡力倚住房門,生害怕被她破門而入,耳中只听砰砰之聲不絕,門外一連撞得數十下,周小六死命抵住,不敢有半分懈怠。過了片刻門外忽然又沒了動靜,周小六心中好奇,便從門縫中向外看去,只見郭氏尸體仍然僵立門外,卻動也不動。他心中既疑惑又害怕,也不敢大聲呼救,唯恐再次惹怒郭氏,于是只好倚在門後站了小半夜,直到雄雞三啼東方漸明,這才听得門外轟然一聲有如牆倒,他再從門縫窺視,卻見郭氏已然不見蹤影了。

周小六小心翼翼的听了半天,這才戰戰兢兢的打開房門。待走去一看,只見郭氏的尸體就倒在門外二尺遠的地方一動不動。周小六上前用腳試探了兩下,確定郭氏再無動靜,不由心中大松一口氣。此時他忽覺右腳疼痛不已,低頭一看,原是昨晚落荒而逃之時右腳被地下的石子所扎破,現在兀自血流不止,只因他當時心中恐懼不知不覺,故此刻方才感覺到疼痛。周小六見狀不由惱怒不已,心中越想越氣,于是指著郭氏的尸身大罵道︰「都是被你這賤人所害才讓我有這血光之災,有本事你再來撲我不成?」口中絮絮叨叨罵了一會,他忽然想著郭氏尸身在這也不是辦法,若是被人發現那就糟糕了,這可是盜墓掘尸的死罪啊,趁著此時天還沒大亮,不如先將郭氏尸身扛回棺中埋了才是,想到這里他便在家中找了幾條爛布將右足草草包扎了一下,然後扛著尸體向墓地走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剛走到村口就踫見一個村民迎面而來,原來這村民今天要出遠門,所以起了個大早準備趕路,沒想到剛出門就見周小六扛著什麼東西從對面走了過來,心中不由大為納悶。想這這周小六平時一貫慵懶好睡,可今天大清早就爬起來倒是罕見。他正待張口相問,忽見周小六將肩上所扛之物扔下轉身便跑。村民見此情形更是大惑不解,待走到跟前一看,卻發現地下竟然是郭氏的尸體,當時便將他嚇得面如土色驚恐萬狀,隨即在村中大聲呼叫起來。不到一會就引來了附近居所住的鄰居,眼見郭氏尸身都驚懼不已,待得這村民說了方才所見,眾人才知周小六肯定是做了掘墳盜金之事,都感到這周小六喪盡天良禽獸不如,于是舉村共憤,返身回家拿著鋤頭扁擔就去追周小六。

而周小六此時右足受傷走不快,跑不多遠就被追上,先是被村民一頓暴打,然後五花大綁將他送至官府。眾人押著他來到縣衙大堂之上,知縣問清緣由也是大吃一驚,還沒用刑周小六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招了。知縣問他道︰「你如何能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周小六低頭答到︰「將銀釵送給死人那是浪費,還不如給我使用。」縣令一听大怒道︰「你因迷戀賭博先將自己的父母活活氣死,又不顧夫妻之情致你妻子在家中病亡身故,不僅沒有一絲一毫愧疚之心,反而為了你的私欲去盜挖墳墓毀壞她的尸身,讓她至今不能入土為安,實在是喪心病狂罪不容赦。」于是便以盜墳毀尸之罪判他死刑,為了殺一儆百將他投入石灰池中活活燒死了。接著便將與周小六賭博之人全都拿來問罪,統統杖責二十戴伽示眾,自此以後當地賭博之風才逐漸銷聲匿跡,也算是為此地除了這一大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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