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一些不為人知的奇聞異事 第五十九章——血冤(下)

作者 ︰ 明月竹葉青

此時楊家父子帶著幾個艷姬正在庭中斗蟋蟀,忽見吳征前來告辭,心中都有些意外。楊老爺一臉疑惑問他道︰「我今日听得不過癮,本打算明日再留諸位一天,可如今你卻說明日要走,莫不是我楊家怠慢了各位不成?」吳征一听忙拱手笑道︰「東家盛情款待,我們感激不盡,這話可萬萬不敢當。」楊老爺又道︰「那為何要匆匆離開?」楊皓玉在旁也道︰「莫非是你們嫌酬金少了?若果真如此那也好說,只需吳班主開個價就成。」吳征一听急忙擺手道︰「少東家千萬不要誤會,我吳征也並非這樣的市井小人。只因大家伙在蘇州待了半月,到得貴府又連唱兩天,各人早已疲憊不堪,眼看昨日已經病倒了兩個,若是明天再唱一天只怕大家伙都撐不住了。再說出門時間長了思家心切,所以大家伙才托我來向兩位東家求個情,還請您二位千萬見諒。」說畢便彎下腰深深向二人做了一個長揖。

正在此時忽听叮當一聲,從他懷中掉下一物來,咕嚕嚕的在地下滾了幾圈,恰好落在了楊皓玉的腳下。吳征抬頭一看心中不由一怔,原來此物竟然是昨晚黃氏給他用以告官的信物碧玉手鐲。楊皓玉緩緩彎腰將鐲子撿起,拿在手上仔細端詳起來。吳征心中此刻卻是忐忑難安,不知這玉鐲楊皓玉認不認得,若是認得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只見楊皓玉看了一會,忽抬頭對他笑道︰「怎麼吳班主身上會有一個女人的玉鐲?看這質地還不錯,難道是給哪個相好的定情之物?」吳征一听忙回道︰「少東家說笑了,這本是在蘇州給賤內所買的,值不了幾個錢。」楊皓玉走過來將玉鐲交還給他,吳征看他臉上神情自若和往常並無不同,一顆懸起的心才悄然放下。楊皓玉轉身對楊雲君道︰「既然吳班主執意要告辭,我看父親大人也就不要再勉強了吧,免得誤了人家夫妻團聚。」楊雲君听罷沉吟片刻也點了點頭同意了。

楊皓玉回頭又對吳征道︰「待會我吩咐下去,讓廚房備上兩桌上好酒席好給你們踐行。」吳征正待推辭,楊皓玉卻擺擺手讓他不要再客氣了,即是如此他也不好再說什麼,于是謝過楊家父子便回了房中,待給眾人一說,大家也都很高興,唯有小七撇一撇嘴道︰「偽君子!」吳征怕被別人听見,急忙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不可亂說。過了半個時辰,忽見楊皓玉帶著一個家丁又來了,吳征迎上前去還未張口,就听楊皓玉笑道︰「這兩日大家伙辛苦了,這是老父專門給各位備的一份謝禮,還請吳班主不要嫌棄。」說話間身後家丁已將瓷盤呈上,吳征掃了一眼大概有五六百兩白花花的銀子,比昨日出手可大方多了。眾人一見心里都樂開了花,覺得這次辛苦總算沒有白費。吳征帶眾伙計一起謝過楊公子,又與他寒暄兩句才送他離去了。

眼看日落西山華燈初上,楊府家僕來請戲團所有人去大廳赴宴。眾人來到廳上,只見兩桌精美筵席早已備好,豐盛程度比昨日更甚。隨即便見楊老爺便從內室走出,對吳征等人笑道︰「小兒方才有點急事出去了,所以不能來給大家踐行,因此只能由老朽來陪諸位,若是招呼不周還請各位見諒。」眾人見楊老爺親自作陪,一個個皆感受寵若驚,急忙逐一站起謝過。楊老爺揮揮手便開席大吃,席間他還頻頻舉杯勸酒夾菜,這一頓飯足足吃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快二更時才結束,此時眾人都已喝了不少酒,有的連路都走不穩了,還需別人攙扶才回到房中。吳征也經不住楊老爺勸,自然喝了不少,所以回到房中腦袋一挨枕頭便沉沉睡去。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正沉睡間吳征忽听一個女子的聲音在耳旁急促地道︰「公子!公子!」吳征欲睜開雙眼,可感覺這眼皮就像被漿糊黏住一般難以張開,且全身酸困乏力,懶洋洋地似乎只想一直睡下去,以致耳中听得有人呼喚,口中只能嗯嗯應答兩聲,卻依舊閉著眼楮繼續酣睡。只听那女子呼聲越來越急,吳征剛開始還能應兩聲,到後來索性就像听不見了。正在此時他忽覺一陣寒風沁骨,全身如墜冰窟一般,連打了數個寒顫,滿腦倦意瞬間消失得無蹤無影。他心中大驚,急忙睜開雙眼,只見面前一張嬌俏的臉龐看著自己,正是那冤死的少婦黃氏。吳征還未及發問,就听黃氏急急道︰「恩公,楊家父子已知事情敗露,所以今夜四更便會命人來點火燒房,意欲將你們盡數燒死,再上報官府說是失火所致,以此來殺人滅口。我得知消息後急忙趕來報信,不料好不容易找到這里,一進門卻見你們橫七豎八滿身酒氣的睡了一地。方才我數次叫您卻叫不起來,因此才用我體內的陰氣助您清醒過來,冒昧之處還請見諒。」吳征听罷此言不由大駭,一骨碌便翻身爬起,滿身酒意蕩然無存,他一邊去叫其他的伙計,一邊詢問黃氏何以得知。

原來白日下午吳征去辭行之際,懷中玉鐲不慎滾出落下,楊皓玉俯身拾起一看便覺有些眼熟,只因去年藏尸之際他就見黃氏手腕戴著這樣一個玉鐲,當時他看這玉鐲質地上乘,便欲取下據為己有,不料取了數次都難以月兌下,最後只好作罷。此時他一見這玉鐲和黃氏身上所戴似乎一樣,開始以為只是巧合,不料看到手鐲上所刻的「黃」字之時不由心頭大震,知道這的確是黃氏之物,心中驚駭一時實難以言表。只是此人城府極深,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仍能不動聲色的還給吳征,轉身便給他父親做了個眼色,讓楊雲君同意放吳征他們離開。待吳征一走,楊皓玉便將玉鐲之事告訴了楊雲君,楊雲君听罷心頭大亂,又想起前日黃氏顯靈之事,當下不住口埋怨兒子道︰「都是你這不肖子做下的好事,若是東窗事發就是家破人亡的大禍!」楊皓玉卻道︰「你先不要說那些,待我等會去那房中查看一番再說。」楊雲君怔了一會又道︰「說不定那玉鐲是頭晚吳征在房中撿到的也未可知。」楊皓玉一听便斷然道︰「此事絕無可能。當日我數次用力月兌取都未能取下,眼睜睜的看著它一直戴在黃氏腕上,怎會被人隨意撿到?眼前之際是要弄清楚吳征他們到底知道多少,而這玉鐲又是從哪里來的。」他又低頭沉思片刻,對父親道︰「我看不如這樣,等會你出面去宴請他們,酒中不妨下些迷藥,讓他們吃喝完畢早早入睡。我帶幾個信得過的家僕去藏尸之屋查看,順便再到戲班所住之處去搜搜,看看到底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楊雲君听兒子一說覺得此法甚好,當即便點頭同意了。

接下來楊雲君在大廳中宴請戲班諸人,楊皓玉便帶人到了藏尸之屋,細細察看一番發現頂棚隔板倒是完好,只是窗戶上的封條有一絲縫隙,明顯是被人挑破又粘上的,由此看來必是有人偷偷進來過。待出去之後他又悄悄來到戲團所居之處,進入房中搜索了一番,這次卻是一無所獲。待得吳征等人喝醉回房酣睡,楊皓玉卻在內室中與父親秘密商議起來,雖說沒有查到什麼大的可疑之處,但是黃氏的碧玉手鐲卻始終讓二人心神不定寢食難安。楊皓玉對父親道︰「我听說近來因為大旱,張大本一家已經吃了上頓沒下頓,眼看就準備出去逃荒了,待他們一走此案便會不了了之,永遠也沒人會知道,所以決不能在這要緊檔口出什麼意外。雖說現在並不知吳征他們是否知道真相,但是假若他們知道的話,我們父子二人皆是殺頭的大罪。」楊雲君聞听一臉惶恐道︰「那依你說該如何是好?」楊皓玉看著父親冷笑幾聲道︰「依我看最好是讓他們永遠開不了口!」楊雲君一听臉色大變,隨即顫聲道︰「你是說殺了他們滅口?這可是十幾條人命啊。」說到這里,他的全身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楊皓玉冷冷道︰「俗話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若是此事被泄露出去,你我二人皆死無葬身之處,何況他們十幾條賤命如何能抵得上我們父子的命?」楊雲君听罷思慮良久方問兒子道︰「你打算如何去做?」楊皓玉道︰「這個我早已謀劃好。他們喝下放了迷藥的酒,現在自然睡得和死豬一樣,估計叫都叫不醒。到四更時,我便帶人在房屋前後堆上柴草,將門窗從外面鎖住,然後放火點燃,不讓他們一人得月兌。到了天明再去官府報個失火,大不了花點銀子打發他們的家屬罷了。」楊雲君听罷點點頭道︰「此計甚好,只是要做得隱秘些才行。」楊皓玉道︰「父親放心,我只帶兩個信得過的心月復去做就行了,定讓他們稀里糊涂的去見閻王。」此言說畢父子二人互相看看,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說來也巧,堆放柴火的房子離黃氏所居之屋離得不遠,楊皓玉吩咐兩個心月復家僕先來準備好柴火,二人一邊在屋外劈柴火一邊竊竊私語,商議晚上應該如何鎖門點火這樣才能不驚醒眾人。黃氏見他們白日劈了許多柴火已有些奇怪,悄悄飄至近前一听這才知道楊皓玉的毒計,因此急急趕來通報吳征。吳征听罷不由勃然大怒,想不到這楊家父子如此狠毒,居然想要了整個戲班人的性命,多虧黃氏前來報信,否則眾人都糊里糊涂的喪了性命還不知是為何。他跳下地來挨個去叫醒諸人,可這些人卻因喝了藥酒一時都難以醒轉,急切之下他轉頭對黃氏道︰「現今他們都昏睡不醒,我看還要有勞你再幫我個忙,將他們一一吹醒過來。」黃氏面有難色道︰「此屋陽氣太盛,而我體內陰寒之氣已所余無幾,最多只能吹醒一人。」吳征耳听窗外三更梆聲已過,不由急道︰「那就先幫我把小七吹醒。」黃氏依言鼓腮向小七臉上吹去,只見小七一個哆嗦便醒了過來,待睜眼一見黃氏站在面前,當即面色大變,張嘴便欲喊叫,虧得吳征在旁眼疾手快,一掌按在他嘴上,硬生生的將這聲驚叫憋了回去。

吳征低聲對他道︰「我們此刻命在旦夕,黃氏是來救我們的。」當下就把楊家父子意欲害命的陰謀簡單給他說了,小七此時也醒過神來,再一听吳征所言也是驚怒萬分,當即問吳征該怎麼辦。吳征道︰「你先到外面井中提上一桶水來,將你師兄弟挨個潑醒,我們再連夜逃出楊家,只是你出去之時千萬不要發出聲響,免得楊家人知曉。」小七應了一聲便出門打水去了。吳征對黃氏道︰「這楊家我們還不太熟,不知有什麼捷徑可以速速離開?」黃氏道︰「這個不勞恩公多慮,你們出門緊跟我身後就是了,我在門外等著,免得驚嚇到他們。」說畢對他行了一個禮便飄出窗外了。不多時小七便將兩桶水提了進來,吳征和他一起用水瓢舀水將眾人挨個潑醒。眾人睡得正香,猛被人用冷水激醒不由驚愕萬分,愣了半天都醒不過神來,不知是怎麼回事。吳征也來不及多說,只說楊家父子要害大伙性命,若要活命就趕緊跟著自己走。眾人一听更是莫名其妙,這白日還好端端的又給銀子又請吃席,怎麼幾個時辰不到就變成了要害大家伙的性命?莫非是吳班主喝多了在說酒話?可仔細一看他面上神態卻又不像,大家伙不由一頭霧水面面相覷。

吳征見眾人怔怔看著自己,心知他們不信,于是低聲說道︰「此時萬分緊急,來不及對諸位細說。可諸位知道我吳征平日為人,絕對不會拿性命之事與你們開玩笑。現在趕緊起身隨我一起逃出楊家,行李什麼的都不要拿了,回頭等事情平息了再做打算」。小七也在旁道︰「眾位兄弟,吳班主所言句句是實,楊家身負驚天命案,我們須當立即離開,否則都會性命不保。」眾人听連小七也這麼說,可見此事確實有些不同尋常,只是大半夜的忽然來這一出,也實在太突然了點。小五平素一貫精明,眼見吳征一臉焦灼之色,暗想吳班主平日對兄弟們極好,又從未騙過大伙,此刻如此焦急,定然是已到了火燒眉毛得緊急時刻,再說事關所有人的安危,無論如何我要幫他一幫。想至此處他轉頭對眾人道︰「各位兄弟,吳班主平素做事光明磊落,與大家伙情同手足。此時他既然如此說必然有他的道理,我看不如先跟他走,到了外面自然會知道緣由,到時就算有什麼閃失,不過是誤了大家的覺罷了。」眾人听小五說得在理,不由紛紛點頭。

吳征見狀心中大喜,急忙帶他們悄悄出了門,出門便見一點磷火星星閃閃飄在前方,眾人見狀大驚,只有吳征和小七知道這便是黃氏的魂魄,眼見磷火在前帶路,當下帶著他們緊跟其後模黑走去。一路七轉八拐之後果然來到牆邊找到了那個豁口,眾人依次從中鑽出,吳征最後一個離開,忽听耳畔黃氏小聲道︰「恩公,我只能送你們到這里了,我還需回去提防那楊家父子毀尸滅跡。此處離官道已經不遠,再走一個多時辰就能到縣城,到時一切都靠恩公了。」吳征回身對磷火躬身道︰「多謝救命之恩,我定當不負所托。」眼見磷火上下盤旋飛舞數圈這才消失不見,眾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咋舌不下。吳征帶著他們邁開大步直奔官道而去,路上方給他們細細說了這二日所發生之事,眾人听罷開始皆听得瞠目結舌驚愕萬般,覺得此事匪夷所思不可思議,但細細一想卻又合情合理,一個個背脊上不由都出了一層冷汗。吳征眼見離楊家越來越遠,心中方才逐漸放下心來,此時忽見身後楊家方向火光沖天人聲喧嘩,想來定是楊家父子放火燒房,眾人至此終知吳征所言果然不妄,心中後怕之余不由都罵楊家父子衣冠禽獸蛇蠍心腸。

到天亮時戲班諸人在吳征的帶領下已趕到縣衙。吳征上堂擊鼓鳴冤,縣令听得有人報案急忙升堂,吳征跪在堂下將這兩日在楊家所遇之事一一道來,把這縣令听的是驚疑不定。黃氏之案拖了半年之久,皆因找不到尸首而不得不擱置下來,此時忽听吳征說黃氏顯靈,並言之鑿鑿道楊皓玉逼奸害命,而且連藏尸之處都說了出來,雖說他將此事說得有鼻子有眼,可單憑著這神鬼之說,實難讓人信服啊。吳征見縣令皺著眉頭,心知他還不敢完全相信,急忙從懷中掏出碧玉鐲呈上去,說這就是黃氏所戴,此即為物證。縣令見狀急忙命人將張大本叫來辨認,不料張大本一見玉鐲便嚎啕大哭起來,說這正是黃氏的陪嫁之物,不知如何在吳征手里。縣令一听更無疑意,當即帶上衙役直奔楊家而去。卻說楊皓玉四更時分在戲班所居屋外放了一把大火,不到一個多時辰便將房屋燒為灰燼,他得意洋洋的派人去察看,不料卻發現房中並無一具尸首,他和楊雲君聞听回報心中驚駭萬分,不知這戲班之人如何能逃月兌出去。楊皓玉知道大事不好,急忙到藏黃氏尸體的屋子想要毀尸滅跡,不料一進門就見黃氏滿身鮮血的站在房中,見到他便直撲上來,口中大喝道︰「惡賊,還我命來。」楊皓玉嚇得魂飛魄散肝膽俱裂,大叫一聲便狼狽而逃。

待出來喘了半天氣他方才緩過神來,尋思著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連這間屋子一起燒了,沒想到正在堆架柴火時就見十數個衙役已然破門而入,不由分說便將他父子二人拿住,他知事情已敗露,嘆一口氣便不再說話,唯獨楊雲君在旁低頭不住喃喃道︰「報應啊,報應啊。」衙役依吳征之言將隔板拆除,果見黃氏的尸體還懸吊在梁上,只是尸身並未腐爛,面目仍栩栩如生。縣令讓張大本將妻子尸體領回安葬,再將楊氏父子帶回一審,供述確如吳征所言一般。楊皓玉逼奸殺人,判斬立決,楊雲君系同謀,流放到邊疆給披甲人為奴,楊家財產全部充公。至此黃氏終于沉冤得雪大仇得報,而吳征也因破案有功特賞銀五百兩。戲團諸人雖說行李被燒了個干淨,可能讓一段沉冤昭雪心中也歡喜萬分,吳征用賞賜之銀重新置辦了行頭,又帶著他們踏上了歸程。數月之後他在夢中忽見黃氏來拜謝,說道冥府憐她貞潔,已讓她去富貴人家重新轉世投胎,因感念吳征恩德特來相謝,吳征正欲和她多說兩句,她卻轉身而出飄然離去了,吳征想要起身追出,猛一睜眼卻見房中空無一人,只窗外清風習習夜涼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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