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殤
在我的授意下,宮人強行將慧兒拉了出去。
「讓李承歡進來。」我將宮里所有人都遣了下去。
李承歡緩緩來到殿中,規矩的按照宮規向我下跪行禮。
「來。」我召喚他進入紗幔之內。
「那里只有主上才能進,臣不敢。」
「這是命令。」我說,「不進來就是抗命。」
他這才無奈的低著頭一步步走進來。
我高傲的坐在床邊,喝著清茶,大殿里繚繞著劉賀送給我的奇香,據說對安神靜心有著出奇的效果。
「把衣服月兌掉。」我說。
「什麼?」他大吃一驚。
「把衣服月兌掉。」我冷冷的看著他,「難道要我親自動手嗎?」
「這恐怕……」
「這也是命令。」
「我不愛你,我也不會跟你發生什麼事情的。」他回答的好絕情,好像一把刀子直插入我的心髒,不過可惜,我的心已經碎了,再插也沒用了。
我冷笑一聲︰「你以為我要做什麼?我只是听人說活吃人肉可以頤壽天年,所以想看看你身上是不是有我值得一嘗的鮮肉而已。」
他目光一凜,隨即便低頭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的月兌了下來。
當最後一件內衣退去的時候,一條暗紅色的疤痕粗目驚心的出現在了他的後背上,它丑陋的像條難看的蜈蚣,歪歪扭扭的從他的右肩膀一直延伸到他的左胯,從傷口兩邊泛起的白肉來看,這個傷口很深,以至于整個後背都因為它而紅腫著。
我顫抖著伸出右手,輕輕按住這條‘蜈蚣’,李承歡悶哼一聲,整個人忍不住抖了一下。
「很疼嗎?」我問。
「不疼。」他說。
「是嗎?」我低頭從梳妝台的抽屜里拿出一盒藥粉,「這是太醫院的人配的毒粉,據說可以鑽進皮肉傷口之中,讓人痛的生不如死,我能借你的身體試試嗎?」
「公主請便。」他似乎根本不在乎這些。
我滿意點頭︰「果然是一等一的忠臣,你放心,要是你被疼死了,我一定會讓主上風光厚葬你的。」
「多謝公主。」
我打開藥粉,一點一點的將盒中的白色藥粉撒在他的背上,每當藥粉接觸到傷口的時候,瞬間就會化成泡沫,緊接著暗紅色的血液就會順著傷口再次涌出來。
李承歡雙手握拳,渾身青筋暴起,疼的渾身都在發抖,可就是硬扛著不啃一聲。
汗水,血水混在一起浸濕了腳下的白色羊毛地毯,我幾乎將整盒藥粉都撒在了他的傷口上,他的後背暗紅一片,就像是剛從血水池中走出來的一樣。
「真是太惡心了。」我說,「你的血怎麼那麼髒?」
「污了公主的眼,還請公主贖罪。」他每說一個字都要連喘兩口氣。
「哎,我可是出家人,最見不得血了,讓我幫你把它擦了吧。」我說著從衣櫥里拿出兩條絲絨帕子,「我手有些重,你可忍著點疼啊。」
他剛點了點頭要說好,我卻狠狠一把朝著他的傷口拍了下去,暗紅的液體瞬間爭先恐後的攀附上帕子,不一會兒兩條白色的帕子就成了暗紅色。
只是這一次,李承歡再也忍不住,整個人頓時軟了下來,我連忙一把抱住他︰「無邪!」
無邪幫我將他抬到床榻上,然後又幫我打了一盆清水來,我沾著清水一點一點的小心擦拭著他的後背,直到將所有血跡都擦干淨為止。
「你還是愛著他。」無邪有些責備的看著我,「他都說了不愛你了,你干嘛還對他那麼好?你知道我要從太醫院里把那盒斷玉無暇粉偷出來有多難?這可是他們的聖品,只能給皇帝用的。」
我輕笑︰「知道了,我會在心里為你記上一功的。」
「你真的知道才好。」無邪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一個根本不把你當回事的將軍,你又何必將他當回事?」
「是啊,我也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那麼在乎他呢?」我苦笑著低頭,沒想到卻看到床上的人正睜著眼楮看著我。
雙目對視,竟有了一種穿越古今的錯覺,仿佛我們又經歷了一遍在南國,東國,西國時才擁有的默契,又仿佛我們一起去到了很遙遠的未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的聲音沙啞的像是被木頭馬車碾過一般。
「我怎麼對你了?」我奇怪的問他。
「你在明知我心里有著敏兒的時候拼命要走進來,可當你成功走進我心里的時候卻又毫不留情的拋下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看著我,「我真的只是你的一個玩具嗎?如果只是一個玩具就請你放過我吧,我玩不起。」
「我沒有。」我馬上意識到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天我們……」
「姐姐,劉賀來了!」原本出去換水的無邪快速從外面跑了進來,當他看到我正在和承歡談話時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便沉下臉來,「我勸你還是讓他趕緊躲起來,不然被劉賀看到一定會殺了他的。」
我沖他搖了搖頭︰「不會,我相信劉賀,他不是這樣的人。」
「我是什麼樣的人?」劉賀的聲音很快便傳了過來,可當他看到承歡正躺在我的床上時,整個人卻像是被雷劈過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了當地。
「承歡受傷了,我正在給他治療。」我連忙迎上去向他解釋。
「皇宮里的太醫都死光了嗎?」他微笑著問我。
我愣了一下,我該怎麼跟他說,說因為我從慧兒那里得知他受重傷,放心不下他所以才想到要親自查看他的傷勢為他治療?
「對不起,我失態了。」劉賀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連忙收起剛才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他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後的李承歡,「那這里是留給承歡將軍養傷?還是我讓人將他送回去?」
「臣能自己回去。」李承歡強撐著要站起來,結果卻只是狼狽的滾下床而已。
「無邪,送將軍回去。」我說。
無邪領命,扶著李承歡一步一步走出大殿。
「我擅自將他帶進大殿為他療傷,還希望陛下不要動怒。」我知道作為他未來的皇妃,不該隨隨便便帶承歡進我的房間。
劉賀深吸一口氣︰「沒關系了,反正我也做不了多久的皇帝了。」他疲憊的坐在貴妃椅上,長長的狐皮靠墊隨手被他打落在地上。
「潘太後怎麼說?」我知道他剛剛從太後宮里出來。
「你也會關心我嗎?」劉賀苦笑一聲,隨即便扭過頭不再看我。
我緩緩來到他的身邊︰「你是我的朋友,我怎麼會不關心你?」
他愣了一下,隨即卻沖我揮揮手道︰「我知道你聰明,只是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比如……出生。」他空洞的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在昨天之前,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要出生在皇族?我為什麼生來就要成為北國的皇帝?我為什麼就不能成為一名普通的琴師?可如今,我卻又在想,我究竟是不是皇族?我究竟是不是劉家的血脈?我的命運為什麼會出現如此戲劇性的轉折?是老天在耍我嗎?」
天空陡然間響起一聲驚雷,駭人的閃電劃破整個夜空。
「潘皇後沒有將真相告訴你嗎?」我慢慢坐在他的身邊。
「她承認當年的確有一個孫娘娘為父皇誕下過一個皇子,不過那個孩子早就已經死了。她說只要殺了孫娘娘,即便真的如傳聞中所言,那個孩子沒死,現在回來找他復仇,也死無對證了。」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偷偷去過冷宮,里面的那個女人過了二十多年與世隔絕的清苦日子,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甚至她連穿著便服的我是誰都不知道。」
「你讓她見到了你?」我問他。
他點點頭︰「我抱著古琴,以琴師洛涵的身份走進冷宮,借口是為了找尋當年某位娘娘遺留在里面的物品。沒想到孫娘娘二十多年來沒有接觸過外人,看到我進來,她很熱情的接待了我。冷宮里什麼都沒有,我看到她自己吃的都是宮人們吃剩下的殘羹冷炙,可她卻毫不吝嗇的將逢年過節,宮中特別恩賜的糕點拿出來招待我,她是如此苦命又如此善良的老人,我又怎麼可能處死這樣的人?」
「你怎麼能斷定她不是裝的?」我說。
他驚愕的看著我︰「這怎麼可能?」
「宮中多怨念,一個女人要想在宮里活下去,沒有些心機是絕對辦不到的。當年她也受過先帝恩寵,能成為潘太後的眼中釘,也是需要一些膽量和智慧的,如果傳聞是真的,當年她真的用一個死孩子代替了她的親生兒子,那麼……」我一字一句的對他道,「就說明,她在這宮里是有耳目的。」
「不可能!」劉賀猛地坐起身,「如果她真的在宮中還有耳目,那這二十多年來為什麼還住在冷宮里?為什麼還要吃那些狗都不吃的東西?」
「為了保命有什麼不可以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越王勾踐臥薪嘗膽,不也是暗伏數十載?」我指著窗外,「你看看當年你父皇的那些妃子,如今還好好活著的除你的母後以外,還有誰?在女人中的爭斗中,往往以弱勢最先出局的那個,才是最聰明的那個。」
劉賀呆呆的望著我,似乎很難理解後宮中的爭斗。
「除了讓你殺了孫娘娘以外,你母後還說了什麼嗎?」我繼續問他。
「她讓我放心,說皇位始終會是我的,誰也奪不走。」
難道潘皇後是已經有所計劃了嗎?我暗想著。
「你說她這句話是不是就是意味著,其實我真的不是她的兒子。」顯然劉賀在乎的並不是這個皇位,而是跟潘太後的母子之情。
「你很想知道真相嗎?」我問他。
他苦笑︰「如果我真的不是劉氏真宗,我又為何要坐在那張龍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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