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香忙從地上爬起來,稍整羅裙,垂著的眼眸里波光蕩漾,對著姚懷禮深深施禮,哽咽著軟語道︰「今日多謝大公子的搭救之恩,改日梅香定當上門道謝。只是今日之事一鬧,梅香雖然對家父解除婚約深感慚愧,卻也無可奈何,實在是無顏再在街上待下去,先行告退了。」
說罷,王梅香抬頭深深地看了姚懷禮一眼,面色緋紅,轉身飛快離去。
人群自動為她讓出一條道來。
正好王梅香的貼身丫環小紅去搬了救兵剛回來,見王梅香面色緋紅地匆匆離開,剛要張口問問怎麼回事,見王梅香似乎沒有心情談論,便回頭朝跪在地上一臉失魂落魄的劉文舉看了一眼,匆忙跟了上去。
姚懷禮看著匆忙離去的王梅香主僕倆,莫名其妙,自己原本是要幫被退婚的劉文舉討回公道的,雖然他對于劉文舉此等孱弱、哀求之舉十分看不上眼,但路見不平還是不能不拔刀相助的!只是怎麼才一轉眼的功夫,卻就成了他對王梅香有了救命之恩。
「你!」劉文舉從地上爬起來,一臉憤憤地盯著兀自糊涂的姚懷禮,像是姚懷禮生生地把王梅香從他手里搶去了一般。恨恨地指著姚懷禮半晌,劉文舉最終冷哼一聲,匆匆離去了。
人群見此都哈哈笑了起來,看著姚懷禮的眼神兒變得意味深長。
姚懷禮被眾人看得發窘生氣,也一扭頭,昂首闊步地火速離開了。
徒留眾人哈哈大笑,揣測著今日之事後可能發生的緋色姻緣。
不遠處拐角的茶樓上,一扇打開的窗戶合上了。
窗戶邊茶桌上坐著的,赫然就是微服私訪的西川府新任知府姚士卿。
一旁,臨窗而立的,是上任知府留下的舊吏,幕僚廖雲清,因為他過于剛直,多次對上任知府直言勸諫,所以在上任知府離任時,理所當然地被無情拋棄了。
兩人年紀相差不過五歲,姚士卿也把他當平輩相交,所以廖雲清也沒有那麼多束縛,給姚士卿添了一杯茶,在他對面坐下,笑道︰「大公子為人爽直俠義,真是性情中人。」
「他?」姚士卿無奈地搖頭,一笑道︰「不過是有勇無謀的莽夫罷了。他若是能有懷瑾一半的聰慧懂事,我也不會給他起名懷禮以示勸誡了。可惜,似乎沒什麼用。」
廖雲清看了姚士卿一眼,試探道︰「其實,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雖然他的正直和能力很得姚士卿賞識,但畢竟是下屬,不敢妄議上司的家事。
「你我之間,還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姚士卿微微一笑,道︰「雲清只管說來就是。」
「是,大人。」廖雲清這才措辭委婉地說︰「以屬下看來,大公子不是有勇無謀,只是天性偏愛舞刀弄槍,不喜歡經濟學問,這一點,跟酷愛風雅的二公子是不同的。人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大人您又何必……」
「雲清不必為他說話。」姚士卿擺手打斷廖雲清的話,語重心長地說,「懷禮愛武嫌文,我如何不知道這一點。但是他將來必定會因為我的關系接觸很多位高權重之人,若是現在不好好管教,只怕將來惹了大禍,就後悔不及了。我非是一定要他考取功名,只是希望他懂得如何在這世上立足。」
「雲清魯莽了。」廖雲清忙站起來拱手,一臉肅然道,「大人如此嚴厲管教大公子,原來是用心良苦。」
姚士卿點點頭,示意廖雲清坐下,長嘆一聲,道︰「你們都只道我偏愛懷瑾,卻對懷禮過于嚴苛,卻不知道做父親的焉有不疼愛子女的道理?就是馨兒,我也恨不得什麼煩心事都遠遠地躲開她。但是,我怎麼能事事都幫他們鋪好路?那不是愛他們,是害了他們!」
頓了頓,姚士卿又小聲說︰「雲清你是聰明人,我也不瞞你,如今的邊境是越來越不太平了,雖然戰事暫歇,但是周圍可是群狼環伺。再加上朝堂上又黨爭傾軋不斷,在這內憂外患的紛繁中,多多歷練,長個心眼,總沒有壞處。」
廖雲清點頭,心有戚戚焉,嘆息道︰「父母之愛其子,則為之計深遠。大人真是用心良苦。不過,這王家可不是好惹的。今日大公子招惹上了王家的大小姐,只怕他們會借機攀附。大公子又是個直爽無心機的人,只怕到時候難免被人利用。」
「他王家不過是一介商人,我焉會怕他?」姚士卿冷然道,「他們要是敢打懷禮的主意,我自然有辦法讓王家從西川富商一列除名!正好,我也得找機會,好好地整頓一下整個西川府的商務了!」
廖雲清見姚士卿眼里精光閃爍,似乎對王家人的找茬十分期待,不覺莞爾,西川府的百姓只怕不知道,這位知府大人是巴不得別來找麻煩呢!為了什麼呢?做出政績,得到朝廷獎賞提拔自然是其一;其二,只怕還是為了那連他都未曾見過的已故知府夫人王清慧,當今翰林院大學士王書盛的獨女,曾經才名冠京華的一代奇女子。
想到姚士卿掛在書房的那幅娟秀的仕女圖,廖雲清嘆息,如今西川府人人都道姚知府是個為民請命的大好官,誰又知道他私底下還是一個眷念亡妻的痴人,甚至為了再回亡妻成長的故土京城生活,拼了命地要做出一番政績,調回京師。
姚士卿不知道廖雲清心底的風雲變化,只是微笑著坐在茶館里,听家長里短、街談巷議的,借機了解民生。
對于姚大公子當街行俠仗義的後續事件,李小嬋並不知情,此時的她正將散碎的銀子兼銅板湊夠了二兩之數,交給李名遠,並告訴他自己花了百十個銅板感謝別人,雖然是多花費了些,但是也是想要花錢堵人家的嘴,省得他們再到處嘲弄說,他花錢買紅姑卻只是中了人家的騙局而已。
果然,李名遠雖然有些為白白地丟了這百十個銅板而肉痛,卻動了動嘴,最終什麼也沒有再多問。
李小嬋心底暗笑,面上卻一派正色地關心起種麥茬莊稼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