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歌眼眸里都是笑意,深處卻是有那一點點絲絲縷縷的莫測光芒纏繞。
「我就知道,我果然猜對了。」
她頓了頓,復又說道。
「這傘面上的山水畫,用的是那娟秀的筆法,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沒有那萬丈雄心,只有那如水相思,筆法走落間清靈無比,真是位才女。」
她由衷的夸贊道,那話語輕淺柔軟,和著那雨聲,有說不出的味道。
蕭南朔听著蘇雲歌說完這番話,卻是緩緩答道。
「這傘,是我珍貴之物。」
蘇雲歌此時恰好踏在一塊青石板上,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噗通’一聲輕響,那微微翹起的青石板被踩陷了下去,那水花高高濺起,浸濕了那錦緞鞋面。
蘇雲歌停在了原地,嘴角抽了抽,頗有些無奈的看著那濕透的鞋子。
怎麼會犯如此低級錯誤呢?
這倒好,鞋子濕了,連帶著襪子也浸濕了,黏黏糊糊的感覺真是非常的不舒服。
蕭南朔也停下了腳步,他低頭看了看蘇雲歌那被浸濕的鞋,手微微一側。
「拿著。」
蘇雲歌疑惑的抬眼,才是知曉,蕭南朔讓她將傘拿著。
她微微挑眉,伸手接過那傘柄,傘柄上還有他殘留的溫度,流蘇吊墜在微風里輕晃。
「啊……」蘇雲歌正欲開口問話之時,卻是感覺身子一空,已是被蕭南朔橫抱了起來。
那顛起的力道讓她的手反射性的握住了他的衣領,那素手縴長,緊緊拽著那領口的緞面,骨節分明。
她另一只緊緊握住那傘柄,遮住她與他的頭頂,她抬眼便能看到他那堅毅輪廓的下巴,高挺的鼻梁,那眼眸上的睫毛也是被她看了個一清二楚。
她在心里由衷贊嘆,這男人的臉真是受了造物主的寵愛,完美比例,多一分偏邪,少一分失味。
她心里想著,卻是忘了問他,為何要抱起她?
又亦是她已是習慣了這樣,連問都不需要再問了。
她將臉往里挨了一些,陷進那柔軟的貂毛里,舒服的闔上了眼眸。
雨點打在那傘面上,響在他們的耳邊,她亦是听得了那火熱的心跳,她似是忘記了世間所有,耳里只有那咚!咚!咚!
如此相近的兩人似乎自己組成了一個世界,傘外是紅塵萬丈,傘內卻是隱世桃源。
不知在那雨下走了多久,蘇雲歌覺得,似是走了她半生,又似是走了那一瞬。
「放我下來吧!讓我自己回去。」蘇雲歌輕聲開口,離蘇府不遠了。
這夜色雖深,可是終究是有人能看到的,她這麼一個女人家被他攬抱在懷里,終是不妥。
蕭南朔似是也知道蘇雲歌在想什麼,意外的並沒有反駁,輕輕地將她放了下來。
蘇雲歌心里暗自訝異,表面上卻也是不顯露,她垂著頭緩緩向前走著。
「砰」一聲輕微悶響,蘇雲歌的額頭卻是撞上了那寬闊的背。
這人怎麼還沒走呢?
她心里一陣挫敗,她怎麼在蕭南朔面前總是變得很笨似的。
她微微側身跨一步,大雨細密,雖不是那瓢潑落下,也是如絲般密集,那街道上的路已是濕了個透,還有些坑窪處清晰可見水光。
難不成要淋著回家,蘇雲歌暗自撇了撇嘴,沒有天氣預報什麼的,讓她對那天氣都是無所適從。
正是想著,蕭南朔側頭盯著她,那撐開的傘面上,一幅潑墨的山水畫暈染其上,金絲骨架鑄就,連那傘柄亦是用著上好的沉香木,還有流蘇墜于其上。
蕭南朔側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雖是冷意,但是她卻是看懂。
他用那眼神說著,到傘下來。
蘇雲歌挨近他的身側,那精致的傘便是撐在了他們的頭頂。
她挨著他,挨得那樣近,那臉龐都能觸到那柔軟無比的貂毛,隱隱撓起了癢意。
她與他緩緩走著,那長長的街道上,似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的腳步聲是那樣的和諧,踩出的水聲也是如出一撤。
若是忽略他對她做過不好的事情的話,她與他的相處倒是挺好的。
當她再次抬起頭時,卻已是到了蘇府門口。
她動了動,正想進門,那蕭南朔的手卻是緊了緊,一把將她更加攏緊了。
蘇雲歌正欲說話,卻見蕭南朔腳一動,已是躍上了那蘇府的高牆。
漆黑雨夜,那人煙俱靜,她只听到蕭南朔那衣袍的獵獵作響。
他躍起的一瞬間,帶著她的發絲飛揚,些許遮了她的眼。
蕭南朔從那院牆內的桃花樹上輕掠而過,連那桃花枝都未顫動一下。他帶著她,在那滿院桃樹上輕踩而過,那桃花香在那雨水里顯得幾分誘惑的味道。
若是此刻有外人,必定是看到。
漫天煙雨中,偶爾晃動的廊橋燈火照著那一雙人影,一個俊美如神,一個秀麗如仙,在那滿院的桃花樹上,身影輕掠,如同一曲驚世之舞,讓人望之贊嘆。
蘇雲歌待到回房後,才是將那略急的心跳恢復過來。
她看著蕭南朔,眼里有了一絲輕快之意。
「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許跟我說謝謝。」
蘇雲歌微微挑了挑眉梢。
「好。」
一番梳洗後,她頓了頓腳步,便是向那錦榻上走去。
她說完便是上了那錦榻,將那錦被蓋在了身上。她那腦袋挨著那柔軟的枕頭,側過身,正欲閉眼時,蕭南朔卻是開口了。
「那傘是我娘的,她平生最愛丹青。」蕭南朔倚在窗台旁,緩緩開口。月光皎潔無比,映照著他的側臉俊美無雙。
蘇雲歌心底微微的詫異,她以為他走了,卻不曾想他還在停留。
蘇雲歌靜靜听著,卻是沒有轉身,那心是無比的寧靜與安穩。
「我先睡了,明日好早起,你請便。」
她听著蕭南朔說完這句話卻是沒有了下文的時候,便闔上眼眸,緩緩睡去。
細碎雨聲催人眠,那臥房里,佳人臥于床,公子坐于窗。
燭火中照著那蕭南朔,手里一方琉璃酒杯,卻是再自斟自飲著,一坐一臥的人在這細碎的煙雨聲產生了奇異的和諧。
滿室桃花香。
雨下了一整夜,當那清晨的第一縷光透出來時,那地上還有著濕漉漉的痕跡,天地萬物都被滋潤了一番,空氣里都有著雨後的味道。
蘇雲歌睜開了眼眸,下意識的向那窗台上望去。
窗台上已是空無一人,窗角下,一柄收好的傘靜靜的立于那方,遺世**。
蘇雲歌坐起身,眼眸里有著驚訝。
她驚訝的走向那柄傘,待握起那傘柄時,才是真真確信,這是昨晚蕭南朔撐的那把傘。
他說,那是他母親的傘。
看那模樣,明明是極為貴重之物,為何要放在這里,她可以理解為是送給她嗎?
送把傘給她?什麼意思?
搖了搖頭,便不作他想,為了解決自己心中的疑惑,她決定親自去定北王府。
一進定北王府,一路暢通無阻,在那小院里容千尋正在煮茶。
「千尋。」一聲輕喊,腳步輕快間,笑意妍妍。
容千尋似乎被蘇雲歌的笑意給感染了,情不自禁的也是笑了起來,唇角輕勾,一絲笑意流露,不經意就像是渲染了色彩的水墨畫。
端的是吸引人。
「雲歌,你來了。」
他頓了頓,便是提起那雕花籠上的小巧茶壺,開始擺弄他的茶。
那對茶已是鑽研到極致的陸羽講過,茶有三沸。
煮茶時,水不可全沸,在那炭火燒開之時,便就加入茶末,這茶與水交融之後,等到二沸之時便將那沫餑杓出,置熟盂之中,以備用。
這沫為細小茶花,餑為大花,皆為茶之精華。
此時將沫餑繼續燒煮,茶與水進一步融合,波滾浪涌,稱為三沸。
此時將二沸時盛出之沫餑澆烹茶的水與茶,視人數多寡而嚴格量入。
茶湯煮好後,均勻的斟入各人碗中,包含雨露均施,同分甘苦之意。
這容千尋的步驟與那陸羽寫得是毫無出入,儼然是個品茶的行家。
動作行雲流水,優雅無比,手腕輕動間,讓人幾乎無法移開眼去。
他將那茶湯倒入那三個小巧的茶杯里,作出一個請的手勢。
「我未來的定北王妃,請嘗嘗容某的拙藝。」容千尋的唇角有一絲溫和的笑意,那盛滿溫潤光澤的眼眸看著蘇雲歌邀請道。
蘇雲歌端起茶杯,那垂下的眼眸擋住了自己眼內那一閃而過的詭異光芒。
香而不膩,苦而不澀,入喉便有那一絲甘甜回轉。
果然是好茶。
「千尋好茶藝。」情不自禁的一聲贊嘆。
容千尋听到蘇雲歌這句話,似乎非常的愉悅,給自己斟上一杯,細碎的聲響,茶煙裊裊處讓他的眼眸也有點氤氳霧色。
「千尋的腿還治得好嗎?」蘇雲歌不經意的開口。
容千尋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沉默半晌後才是緩緩搖頭。
「看遍名醫無數,都說我這腿沒救了。」
明明是清清淡淡的聲音,卻讓人听出了絲絲無奈。
蘇雲歌袖口里的手微微握緊,眼底光芒絲絲暗沉,看著對面的容千尋,心里莫名有了幾許歉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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