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定定看她︰「當然有水聲啊,我們住的屋子外面就有水潭啊!」
英蓮一頭霧水︰「有水潭麼?」
自她穿越後就再沒出過拐子家的院牆,臨出門第一天又是被黑布綁著眼楮的,自然不知道。
海棠重重點頭道︰「有的,你們成天被關在屋子里刺繡做活所以沒見過。我不是被拐來的,也沒想過逃走,所以拐子娘對我戒心不重,再加上我學不來刺繡,所以她常吩咐我出去干些粗活,譬如砍柴挑水、洗衣做飯什麼的。離我們住處一里外就有個水潭,我每天都要在那里挑水回來做飯的。」
全捕頭忙問︰「那水潭是個什麼形狀?大不大?」
海棠道︰「很大的,像個月牙,一年四季都積滿了水,而且還一直往下流呢。」
「一直往下流?」馮淵蹙眉道,「這麼說,你們很可能是住在半山腰上了?」
英蓮道︰「可能吧。我曾听一個逃跑過的人說,四周都是山,她跑了幾個時辰也沒能跑到山腳。」
侯勇她嫂子忍不住嘖嘖了兩聲︰「這拐子夫妻倒也真會躲。只他們住在山上,吃穿用怎麼辦啊,不是說你們還刺繡嗎,刺繡的針線哪來的,繡好了又賣到哪里去呢?」
英蓮搖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不料海棠忙舉手道︰「我知道。拐子爹每個月都會下山去一趟的,回來就會買好多東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估計也是趁著那會把刺繡賣出去的。」
馮淵眼中一亮︰「每個月都會出去,日子固定嗎?」
海棠眯著眼楮想了一會︰「好像差不多。少爺,你想想,我們在山里也不知道外面的日子,只是那拐子每次出去回來都很晚,有好幾次拐子娘喊我在外面接他,我只記得每次的月亮好像都很圓。」
歐陽越忙道︰「月亮很圓的話,那應該就是月中左右了。那拐子每逢這個時候出去,必定是去什麼地方趕集去了!」
侯勇她嫂子卻搖了搖頭︰「不對。若說趕集,我記得這方圓幾百里的規矩都是一樣的,不都是每月初七初八,你家雞換我家鴨,沒听過有月中趕集的啊!」
不想這時侯勇他娘卻笑了︰「那是你小媳婦沒見識。我倒想起來,有一個地方就是月中趕集的。」
眾人一听,忙都豎起了耳朵︰「老太太,你趕緊說啊。」
只見侯勇她娘伸出一只布滿褶皺的手,往北邊指了指,才道︰「我們這楓林村窮鄉僻壤的,已臨近兩省交界處了,把你們剛說的那幾座山都翻過去,便已算進了安徽省了。在那邊山腳下,有個牛集縣。早些時候,是出了名的牛市場,每月十五開市,十里八鄉的都到那兒去買牛,因此得了這個縣名。後來,漸漸不光賣牛了,因那市場紅火許多小攤小販都跑去湊熱鬧,久而久之也就成了趕集日傳下來了。」
全捕頭恍然大悟︰「這麼說,那拐子每月定是去那里趕集的。」
這下,可把大家高興壞了。
徐光忙打開地圖,道︰「二師哥,你看,這三座深山里只有西邊這個很靠近牛集縣,那拐子定就住在這座山里,叫天目山。」
方位總算確定,馮淵長舒了一口氣︰「好一個天目山,老天總算開眼了。這山方圓也有幾十里,山路又難走,我估計拐子的老巢應該也藏在這座山里。」
歐陽越激動得眼楮都紅了︰「馮少爺,那我們現在就上路吧。」
馮淵體恤他救女心切,終于點了頭,眼神堅定︰「上路!」
*
山路難行,馮淵囑咐小心為上,竟是直走到月光大亮才到了白土坡,夜里自然也只能在那兒露宿。
拾柴的時候,海棠指著林子里一棵大槐樹道︰「唉唉唉,我們上次就是在這棵樹底下過的夜呢,你看,這塊還有被燒焦的痕跡呢!」
英蓮笑道︰「你還管它做什麼?還是多揀點柴吧,這麼多人,晚飯還沒著落呢?」
海棠拍了拍胸脯,道︰「哎呀,這個包在我身上。九兒,你放心好了,我爹跟我說過,在山里是餓不死人的。」
彼時,幾個男人已經打獵回來,老遠就听見何連之那家伙吆喝︰「九兒,小黑,快看我打了好多兔子還有野雞……」
海棠原本就黑的臉登時更黑了,心里直後悔不該在馬車上跟他說以前的事兒。這下倒好,把黑妞改成小黑就喊上癮了!
英蓮倒是覺得挺好,一路上有何連之還有海棠陪著打打鬧鬧,倒比以前熱鬧多了。
她將撿來的柴火堆好,正想著找誰借個火折子,不料馮淵卻已走過來彎腰將火點了,拉了她的手到樹下歇息。
英蓮小臉微紅,指著一地的野雞野兔說︰「我過去幫幫忙吧。」
馮淵卻笑著搖頭,緩緩道︰「這些事情你做不來的,乖乖在這兒坐著就好。」
英蓮剛想說她可以,眼楮卻瞅見全捕頭蹲在地上將一只野兔開膛破肚,然後扒了皮穿在樹枝上烤的全過程,他們當捕快的,也經常寄宿野外,手法自然嫻熟得很,卻生生看得英蓮打了個寒顫。
馮淵說得對,她果然做不來。
「總盯著那些東西做什麼?」身旁的人端起一只袖子,剛好擋了她的臉,嘆道,「臉都白了!」
英蓮忙吐了吐舌頭,轉過臉,看向馮淵,赧然笑了笑。
一時兩個人只對望著,卻都沒有說話,月光映著馮淵的眸子,出奇的亮。
夜里,一群人吃完飯,圍著篝火團團坐,隨意閑聊。
英蓮坐在馮淵左側,徐光、慕耀、何連之相繼坐在馮淵右側,然後是何泉、歐陽越並石泰,緊接著是張良、全捕頭、侯勇,最後是坐在英蓮左側的海棠。
如此一來,全捕頭正好坐在慕耀的對面,前一陣城里關于慕耀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他自然也是听過的,只是這一路上都只顧趕路,也從未有機會開口問過。
他端著一張國字臉,悄悄打量慕耀良久,只見慕耀一身白衣,笑容謙和如玉,眉宇間又略帶著幾分淡漠疏離,只靜坐在那兒卻掩不住渾身逼人的尊貴氣質,無端讓人生出幾分恭敬之心。
又細看馮淵與徐光,一個沉靜睿智,一個篤定堅毅,舉止神態中都透著相似的君子之風,高雅月兌俗,均是讓他十分佩服的人。就是那何連之,雖說稚氣未月兌,心無城府,卻也一看就知不是平凡之輩。
這四人,一路都以師兄弟相稱,彼此信任無間,竟比他平日里所見的無數親兄弟感情更密,著實讓他十分好奇。
月光皎皎,火光搖曳。一行人相談甚歡,氣氛更是難得的融洽,全捕頭再也按捺不住,向馮淵抱拳道︰「馮少爺,我全有敬是個直腸子,心里藏不住事兒。有一事已在我心底困擾許久,今日斗膽說出來,若有冒犯,還請您和您這幾位師兄弟不要見怪。」
馮淵頓了頓,心底已有幾番思量,只幽幽道︰「全捕頭請說。」
只听全捕頭鄭重道︰「想我全某人坐了半生捕快,也算閱人無數,卻也沒幾個真心佩服的。這幾日與諸位相處,幾位公子均有勇有謀,膽略過人,實在是打心眼里佩服。然前一陣在金陵城里卻有一些關于慕少爺的傳聞,當然,如今見了慕少爺本人,那些話我自然是只字不信的。但我實在好奇,難道慕少爺您真是……」
後面的話雖未出口,然其他人豈會不明白?一時間許多人眼楮都亮了亮,直勾勾盯著慕耀。
一旁的徐光正想替慕耀辯解幾句,卻被慕耀遞了個阻止的眼神,然後對著眾人淡淡一笑,道︰「我從記事起,人就被養在道觀里,慕耀的名字也是師傅告訴我的,後來身邊便有了這些師兄師弟,一起習武練功,相攜長大。至于我原本的身份,高低貴賤,又有何不同?」
全捕頭眼神明明滅滅,許久卻對慕耀深深一抱拳,道︰「多謝慕公子這般坦誠相告,竟是我糊涂了。從今往後,全某只知自己認識的慕公子,只是馮少爺的師弟,在下的朋友而已。」
慕耀聞言,也回了他一記抱拳︰「正是。」
一旁的侯勇不明所以︰「那究竟是不是啊?」卻不想被海棠拿樹枝捅了一下︰「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他還不就是慕少爺嗎?」
侯勇沖她遞了個「你懂什麼」的眼神,嘟囔了幾句,也垂頭不敢問了。
一行人又聊了些別的話題,只歐陽越因心內記掛這兩個女兒,一晚上也未曾搭話,一直悶悶不樂。
英蓮心中不忍,安慰道︰「歐陽老板,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那拐子夫婦每逢拐了新人,都是要按‘一嚇二哄三折磨’的路子來的。頭幾日冰兒、雪兒照例應該會被關起來,待嚇得差不多了,那拐子便會再哄上幾日,騙他們做自己的女兒,再不服軟的才會使上百般手段。如今我們這般緊趕慢趕,兩位千金多半不會受多大的苦。」
歐陽越聞言,竟淚如雨下︰「多謝九兒姑娘寬慰。但願我的冰兒、雪兒能安全無事,不然我真枉為人父……」
全捕頭因道︰「歐陽老板,你不必如此自責。你能帶著眾人尋到此處,已是難得了。所謂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爺定會保佑我們救出兩位千金的。」
其余人也跟著安慰了好些,歐陽越才漸漸收了眼淚。
如此這番閑聊,竟已是月上中天。馮淵忙催促眾人歇息。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