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霎那，整個大廳炸開了鍋。
站在正中心的常凝斂著眉，沉默的接受著一切的目光。
殘陽如畫，整片天地都被照耀的緋紅一片。嫁衣鮮紅如血的女子就這麼靜靜的站著，她挺直著腰桿仿佛是在保留著最後的尊嚴。精致的發髻，黃金打造的鳳頭簪，細心描繪的妝容……這一切的一切的都像個笑話。
身為女子，在這樣的場合總是吃虧的，即便這一切與她毫無干系，她卻仍是會被有心人蓋上勾引小叔子的印章。無論如何，過了今日她常凝的名聲算是徹底完了。
「唐文臨，別開玩笑了！這可是你嫂嫂！」
唐老爺子虎目怒睜，一口氣喘不過來直拍著胸脯。他怒其不爭的罵道，「你平日里不務正業，紈褲度日也就算了，如今確是連你哥哥的女人都要搶！」
「爹，你睜大眼楮看清楚，那邊的才是哥的女人。」
漫不經心的上前一步，如同宣示主權般的抱住常凝的胳膊，唐文臨笑著指著呆愣愣的看著他們的江靈兒道。
「哦，還有，觀音寺紫玉竹林。」他突然吐出一個地名，「哥可真不愧是名聲傳到皇帝那里去的文人雅士，風流之態實在讓弟弟我心折不已。如我這種紈褲子弟，大概下輩子也不會有膽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心上人親親我我呢。」
唐文臨笑的無辜極了。
「爹，娘。以我之見，此事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哥他立刻月兌了這身喜袍，跪地三叩首，昭告整個東陵，是他唐文玉配不上凝姊姊。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姊姊的名聲。」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方法。依然是哥月兌了這身喜袍……由我唐文臨換上！只有我，只有我才有資格娶常凝！我喜歡她，我會一輩子對她好的。我跟哥那種人不一樣！我才不會心里有一個女子，卻去娶另一個！」
「姊姊，你信我——」
他將目光重新投向身邊自剛剛起就一言不發的沉默著的新娘子。
看著這樣的她，唐文臨微妙的感到心神不寧。
常凝絕不是那種會坦然接受別人安排的人，更不會就這麼安靜的任他如玩弄木偶般搬來倒去。她到底心里打著什麼主意？總不見得是還想著唐文玉吧，此時此刻那人小心憐愛的擁著江靈兒的畫面，就算是他這個局外人都忍不住覺得心寒呢。更別提是作為被拋棄者的當事人常凝了。
「我憑什麼信你，信你會一生一世待我好？」常凝突然開口了，「就因為你這麼說，我就要信麼？我甚至不懂你這樣的人到底為什麼會喜歡我，你如果想，勾一勾手指，多好看的女子都會向你投懷送抱的。」
「你只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你只是因為知道我是你大哥的女人，所以你才會對我感興趣，才會想盡辦法引起我的注意。」
「唐文臨，別再玩了，我玩不過你的。你毀了我的婚事，你成全了一對有情人，該做的你都做到了，這回你可高興了？」
她的聲音竟然隱隱帶著哽咽。
「不是這樣的，姊姊，我是真的——」
「……求你，放過我吧……」
她騰然面向首座的唐父唐母跪下，道，「我常家與伯父伯母也算是世交，如今我被毀婚約再先，與唐小公子有系在後。常凝甘願割發留于佛門做個俗家弟子，此生再不入紅塵。還請伯父伯母為我澄清真相，還我清白，莫要辱我常家百年聲譽。」
「這是常凝最後的心願了，還請伯父伯母成全。」
她的上頭還有三個好哥哥，她終生不嫁不算什麼，唯一內疚的便是毀了常家在東陵積累了多年的聲望，二哥，三哥皆未娶親，若是她這檔事真的就這麼被別人捏造一番流傳出去，還要她兩位哥哥怎麼娶妻生子！
她聲帶嘶啞，再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儀態斐然。一手籠著面孔，她的神情扭曲而僵硬。
最終，完全是出于被迫的，唐家應下了這樁丑事。
第二日正午，集市最熱鬧的時候，唐文玉本人親自上斬令台，跪于屠刀之前，嘶聲力竭的喊道，「我唐文玉就是個負心漢，陳世美！我千不該萬不該貪圖常家財物哄騙常姑娘在前，和江姑娘有私情在後！」
「……我就是個人渣……」
「……我辜負了一個好姑娘……」
此事一下子傳遍大江南北，老百姓對于談八卦總是格外的滔滔不絕，在加上此事的三個當事人都是東陵年輕一代赫赫有名的人物。
風流才子獵艷二美的故事被廣為改編流傳。
當然，那些對事後有好奇心的有心人也是不少的。說書人口口相傳，說那浪蕩才子大少爺後來其實是二美皆無所得。常家大小姐後來據說是本想在觀音寺剃度為尼卻被拒絕，只得在那做了個留發的俗家弟子了此一生。而那江家的大美人搶夫的事情據說後來消息傳的太廣，根本沒臉見人，她被爹娘悄悄藏了起來。
有人說，觀音寺後堂的允靈小師父長得和那江家小姐有幾分相似。這事兒至今也不知真假。
******
又是一年一度的觀音寺香火鼎盛的旺季。
紫玉竹林。
「姊姊，這些日子你過的還好嗎？」
俊朗翩翩少年郎笑意盈盈的問道。
「我可是很想姊姊你呢，若是你當時嫁給了我……」
「若是我當時嫁給了你，你很快就會將我拋在腦後。」常凝似笑非笑。
「咦？姊姊怎麼會這麼想？我和大哥可不一樣。」他抿著唇一臉委屈。
「你利用我徹底打倒了壓在你頭上十多年的哥哥，唐小公子，我還是那句話，你玩的可開心？」常凝美目微眯，突然不動聲色的笑了，兩頰梨渦霞光蕩漾。
「我的姊姊可真聰明。」
他終于不再裝了，一直以來都澄澈干淨的眼眸里浮現出近乎冷酷的色彩，「其實呢，我是真的很喜歡姊姊的。只不過……」
「像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我比以前，比任何時候出現的任何人都更喜歡姊姊。」
「不愛我，卻只屬于我一個人，只看著我一個人的姊姊。」
「我最愛的……」伸出手，光影里只有這個女人的輪廓是那樣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