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房的小姐姑娘房中的燈皆熄了,唯有凌思琪房中的燈亮著。
凌思琪手中拿著一卷書,半晌都沒有翻動一頁,元香在旁侍候打著哈欠。
「小姐,該去睡了。」元香看著凌思琪說。
凌思琪挑眼看了眼睡眼朦朧的元香說︰「元香,你先下去歇息吧,不用在這里侍候了,我過會兒就去睡。」
「小姐,元香沒事兒,」元香又打了一個哈欠,「元香等會再……」
「你下去吧。」凌思琪臉色有些下沉。
「小姐,那麼元香這就下去了。」元香見凌思琪不容反對的眼神,告退了。
凌思琪走到桌邊,將已經昏暗的燈剔明,坐在案頭,隨手將手中的書撥弄著,抬頭看著對面敞開通風的窗戶,窗外樹影婆娑,蟲叫鳥鳴,夜色如墨,星光點點。
想到不久就要去京城開封,心情就有些不平靜。凌思琪不喜歡離別,也不喜歡變遷。京城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自己不出意外的話,將來也要在那里生活。
而去京城就意味著要離別,離別後凌夢萱她們可能就很難再見了,還有凌二太太他們。
凌思琪將桌上的燈熄滅,躺在床上後還是難以入眠。
于是就披上單衣,戴著玉笛,出了廂房後將房門輕掩,慢慢踱步。
萬籟寂靜,不知不覺來到了白日里游玩經過的一個湖邊,俯視湖面水波蕩漾,仰見柳梢上掛著半缺的皎皎明月,耳聞蟲聲嗚咽悲鳴,凌思琪想著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有些感傷,心中的各種情感如滴落的雨水般,匯水成流,匯流成河,有種決堤的沖動。
凌思琪拿起手中的玉笛,悠悠地吹奏起來,指法的交換,情感的宣泄。
笛聲悠悠,越過湖面,繞過綠樹,跨過房牆,漸漸遠去。
凌思琪在吹奏中思緒也隨之飄飛。
慕容燁的狐皮大衣一直沒有還給他,自己不好打听他住在哪里,今天的見面,雖然有時間可以借故,先行離席,去寫張字條什麼的,或者是派隨從去凌府將慕容燁的狐皮大衣取來還給他的,可是自己一直沒有行動。
不是基于女生的矜持,也不是害怕別人的閑言碎語,純粹是自己沒有想起來。
笛音幽幽,湖面月的倒影,冷清暗淡,心情略有低落。
真是曉月難為光,愁人難為腸。
但是低落也只是一會兒的事,笛音漸漸清越起來,少女的情緒一向來也快,去也快。
凌思琪坐在湖邊的luo石上,放下玉笛,閉眼,發絲隨夜風飄舞,拂面的清風將心中的失意也一齊消散。靜靜感受這夜晚的寂靜與獨處的寧靜。
靜坐了好久,望著湖水出神。
不遠處,隱隱約約先是有腳步聲,接著傳來女子輕柔嬌媚地細語聲,還有刻意壓低的男性聲音,幾不可聞。
听著聲音好似在靠近凌思琪所處的地方,那里樹木比較密集,還有假山的遮掩,看不見那兩個人,她們也看不見凌思琪,又因為刻意壓低的聲音所以不好猜測是誰和誰。
凌思琪被勾起了好奇心,躡手躡腳地靠近兩人所處的方向,隨著目標的靠近,凌思琪斷定那個女聲自己很熟識,可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是誰。
兩人看似交情不錯,該不會是周府小姐在夜會情郎吧。今天在周府也有看見周府的其他小姐,該不會是她們中的一個?會不會是周夏菡呢?听聲音挺像的。
不久,凌思琪來到了假山處,小心翼翼地用手輕攀著石岩,微微露出腦袋,凌思琪看見一個綠衫紅衣的女子背對著她,身材裊娜;而男子恰好又被那名綠衫紅衣的女子擋住了。
凌思琪輕輕移動步伐,換一個角度看了一下,發現那名身量比正常男子高一點的穿著一身白,手里還不忘拿著一柄扇子的男子是曾世敏。耳朵則全神貫注,進入高度集中狀態。
曾世敏在那里和誰約會?
只听兩人在那里先是輕柔地說著,只能听見女子嬌嗔︰「你這麼晚叫我出來干什麼?」
「卿卿,你不知……」曾世敏柔聲說道。
「曾世敏!誰是你的卿卿,你的卿卿就連大海的水都自愧弗如!」
「你是在吃醋嗎?」
「誰吃你的醋了!」
……
凌思琪听著曾世敏和這個女子的談話略感牙疼,正想撤退,忽然發現那個綠衫紅衣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周府大小姐周夏菡。
凌思琪細想也覺得挺正常的,這兩人本是你情我願,郎有情,妾有意。
「不要叫我‘卿卿’,誰知道你叫過多少人了!」
「我對著月亮發誓,不,我對著天發誓,對著曾家的祖宗發誓,我只對你一人說過,卿卿,你就嫁給我好嗎?」
「可是,你還沒有跟我爹說呢?還有現在也太早了吧!」
「這不是因為卿卿太好了,我怕別人將你搶走!」
「哪有!」
「卿卿,待到我取得功名後,我便到那你府上提親!」
「可是,世敏,我爹不會讓我嫁給你的。」周夏菡的聲音略傷感。
「為什麼,我們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呀!」曾世敏扇子一敲腦門,說道,「難道是因為我過于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舉世無雙,迷倒萬千……」
「不是的,別往自己臉上鍍金了,也不怕被人笑。」周夏菡笑罵道。
「我爹想讓我嫁入皇家……」聲音低沉傷感。
曾世敏看著周夏菡眼眶中盈滿淚,俯身,將扇子插在腰間,右手輕抬周夏菡嬌女敕如花般的臉龐,左手輕輕撫去她臉上滑落的淚珠。
「卿卿,不要擔心,我會進京趕考,贏取功名,奪得你爹的賞識,向你爹證實我並不比那些皇家貴族差的!」曾世敏看著周夏菡梨花帶雨的面龐,臉上收起了以往玩世不恭的笑,目光堅定。
「我相信你!」周夏菡望著曾世敏比驕陽還要耀眼的目光說道。說著便將手腕上的玉鐲褪了下來,給了曾世敏。
曾世敏也將自己手上的羊脂鐲子褪了下來給了周夏菡。
在古代自古以來就是將鐲子當做定情信物,多是女子將其送給自己的情郎,「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月兌」,跳月兌就是指的是手鐲。凌思琪也是先前查閱民俗了解知道的。
凌思琪看著月影下兩人相擁的身影,嘴角微揚,心情也愉悅起來。
忽听耳邊傳來低低的男聲︰「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
凌思琪冷不防背後有人在說話,被嚇了一跳,若不是因為怕影響不遠處相擁,依依不舍的兩人,早就叫起來了。
凌思琪回過頭來,狠狠地瞪了身邊的人一眼,不料,身旁的那個人也是熟人,是慕容燁。凌思琪瞪得圓滾滾的眼頓時瞪得更大了,這回不是怒視,而是驚詫︰這人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去睡覺,怎麼跑到這里來了,這回怎麼就他自己一個人,他的隨從呢?
慕容燁看著凌思琪的桃花美目瞪得滴溜溜的圓,一向淡定自若的臉上怒意與驚訝交替著,表情豐富,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是還未笑出聲來,就被凌思琪用白女敕的右手捂住了,凌思琪使眼色示意慕容燁不遠處的兩人,讓他不要出聲。
慕容燁抬手握住凌思琪捂著自己的手,用深邃的目光看了眼凌思琪,帶著她離開了假山後。
兩人無聲地走著,因為凌思琪早就忘記路了,所以她只能跟著慕容燁走了,離開假山後慕容燁便松開了凌思琪的手。
凌思琪的手心全是汗水,還好是夜晚,看不清她滿是紅暈的臉。周遭蟲鳴鳥叫,曾世敏和周夏菡兩人的聲音也听不清了,只余心跳有力地跳動著。
因為夜漸漸已經深了,雖然月光皎潔,但是有些背光的地方還是很昏暗的。
慕容燁在前面走著,凌思琪小碎步慢慢跟著,一點也不費力。
夏日的樹木長得葉茂枝繁,有些枝椏伸長著,垂落了下來。夜色中如果視力不是非常好的人根本看不清迎面的枝椏。
慕容燁行走間輕抬右手,將前面攔路的枝椏抬起,讓凌思琪先過。
兩人一直走到比較光亮的地方方才停下來。
「剛才,沒有被嚇到吧,凌公子?」慕容燁打破了兩人中的寂靜。
「還好。」凌思琪已經漸漸平復了心跳。
「我是被凌公子的笛聲吸引來的。」
「慕容公子,是被我的笛聲吵到了吧!」凌思琪調侃道。
「凌公子不必自謙了,冒昧地問一句,凌公子怎麼還沒入寢?」慕容燁說,「是不是床榻難眠?」
「不是的,只是想到後天就要進城了,有些不舍,有些迷茫罷了。」凌思琪說,「慕容公子,上次雨天,真是謝謝你了!」
「不必如此客氣。」
「不知你住在哪里?上次雨天,你借予我的狐皮大衣一直沒有還。」
「我暫在顧府,明日,我恰巧要去你府上拜訪,順便去取即可。」
兩人又有些靜默地向前走。
「思琪小姐,叫我名字燁就好,不必叫公子公子的。」慕容燁回頭凝視凌思琪說道。
「那麼,燁,叫我思琪也好了,咱們說話也不要文縐縐的好了。」
「听說你是京城人,什麼時候歸京啊?」凌思琪知道慕容燁的身份,慕容燁雖然沒有說但是也沒有刻意隱瞞。
凌思琪知曉慕容燁是聰明人,也就沒有拐彎抹角問,慕容燁到過京城嗎?而是直接了當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