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
大門緊閉,大門外一切如舊,可府中卻是忙開了鍋,準備給少主子納妾辦喜事,其實,是德昭重病,城中名醫尋遍無果,夫人為趙宋氏,陪嫁丫頭叫蓮心,當初給丫頭改名蓮心,只為取夫妻連心之意。蓮心是夫人的陪嫁丫頭,身份地位自然不能與府中其他丫頭相提並論,所以便給夫人出了這麼個沖喜的主意。可尋常人家誰願意讓女兒這樣嫁人,蓮心便出府尋了個媒婆,不計較花多少銀子,也不管門楣地位,只要姑娘俊俏干淨就行。當然了,媒婆也不會傻到說芸兒是罪臣之女,剛從妓院贖回來這些話。
恍惚間,芸兒被帶進了趙府,為免張揚此事,芸兒是從後門進的趙府。恍惚間又被府中的老姖伺候著沐浴,更衣,梳妝打扮,一瞬間,鏡子里出現了一個俏佳人,彈指可破的肌膚,一汪清水般的眼眸,只是這眼眸里透出的是滲人的冷漠和無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純真年華的少女,沒有諂媚,沒有世俗,如同春風里夾雜的陽光的味道,干淨純粹得幾乎透明,清絕月兌俗,少女特有的芳香直透人心脾。芸兒都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心情和表情來面對今天發生的這一個接一個的鬧劇。只能如個木頭人一般隨別人擺布。
因為少主子根本就起不了床,所以沒有過多的儀式,芸兒匆匆被推進了一個少年的房間,房間很大很寬敞,左邊紫檀架上放了一個官窯的大盤,盤內放了一株東海采來的珊瑚,五彩斑斕,很是稀罕。右邊書桌後的西牆上,掛了一副《早春煙雨圖》,配的對聯是︰月落天光送曙,冰消地氣回春。
家居陳設雅致且名貴,芸兒心想這不是一般人家,臥榻上懸的是江南的千層羅紗帳,一個少年躺在榻上,好像已經病篤,可是在不經意的一瞬間,就是下人們都退出去的一瞬間,芸兒清晰的看見那少年嘴角上揚,露出的一絲微笑。
芸兒自顧自的,東看看,西瞧瞧,走到書桌,翻翻書籍,走到窗前,看看窗外,一甩手,無聊的很,一**坐在了凳子上,趴在桌子上發呆。
入夜,芸兒一人坐在桌前,大概是敲曉東哥哥的桌子習慣了,芸兒用手指敲敲桌子,別裝了,起來吃點東西吧。躺半天了,你不累啊。
沒有動靜,安靜,沉默,然後是碎碎索索的聲音。過了半響,少年果然從床上起來,來到桌前,你怎麼知道,我裝病?少年約莫比芸兒大個五六歲的樣子,白色長袍,腰間一根銀色的腰帶,腰帶上有繁復的祥雲刺繡,皮膚很白,臉也俊秀,身形修長俊美,只是整體給人瘦弱的感覺。
少年拿起桌上的糕點開始狼吞虎咽,芸兒給他到了杯水。回答他的疑問。
以前我也裝過,只是比你專業。
少年「嗯」。
芸兒的眼神有點迷茫,「父親常年不回來,母親又只知道念經發呆,我不裝病沒人理我?你是為什麼?」
就是不想天天念書,小德子出主意讓我裝病,誰知請來的先生竟然說我病得不輕,一個如此說說也就罷了,接連幾個都如此,我如果說沒病,那些先生就慘了,小德子也會被罰的,我母親可凶了……
芸兒揮揮手,無聊。
少年有點不好意思,猶豫了一下,向芸兒確認︰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夫人?
「夫人」,听得芸兒寒毛一根根立了起來,後背發涼,想到母親,常年坐在窗前,等啊盼啊,從早到晚,從春到夏,又從夏到春,一封信一封信的寄出,卻等不來自己的丈夫,也等不來一個回信,小時候,芸兒一直覺得母親是很漂亮的,白皙的臉龐,線條柔和,淡淡的娥眉,雙眼如深湖的碧水,體態修長婀娜,如春風中的垂楊柳,柔弱無骨,我見猶憐。可慢慢的這些美麗就被憔悴和枯萎所取代,女人的淚水就像燃燒的蠟燭,能經得起幾個春秋冬夏……「不是」芸兒斷然的堅定的回答。
少年奇怪,那是什麼?
「朋友」芸兒月兌口而出。
什麼是朋友?少年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
這都不知道,芸兒用鄙視的眼神看他。就是無話不說,就是絕對信任,就是我有困難的時候,你會幫我,我有危險的時候,你會保護我。芸兒說這些話的時候腦中浮現的是曉東哥哥的臉。
得意洋洋,似乎忘記了自己口中的朋友,到目前為止,也就曉東哥哥一人罷了。
少年沉思後反問︰那我有危險和困難的時候,你會幫助和保護我嗎?
當然,芸兒的語氣斬釘截鐵。
好,一言為定。我們擊掌為誓。少年很開心,因為母親嚴苛,他甚少外出,以前從沒有過朋友。
這位少年就是趙匡胤的兒子,趙德昭。
丫鬟回稟夫人,少爺已經坐起來要吃東西了。
丫鬟回稟夫人,少爺已經起來與芸兒玩耍了。
丫鬟回稟夫人,少爺已經拉芸兒去後花園劃船去了。
夫人的陪嫁丫頭,蓮心很開心,看來沖喜真的有效。只是夫人的臉卻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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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兒跪在夫人面前,沉默,還是沉默,不管夫人怎麼問,還是沉默。
蓮心走上前就是一個嘴巴,粉白剔透的臉上,立刻顯出五指的痕跡,道道清晰。芸兒連頭都沒有抬,還是沉默。打架,被打,我又不是頭一遭了,芸兒坦然的很。
這個丫頭到是硬氣,又是一巴掌,又是一巴掌……嘴角滲出了血,可芸兒還是沉默,如同石雕一般,跪在那里。
听到風聲急忙趕來的德昭,顧不得一切,跪倒在母親膝前,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當然,他隱瞞了是小德子出的主意這件事,芸兒已經被連累,多說一個就多一個挨打。
**挨了十板子的德昭被抬回床上,芸兒要給他搽藥,他不好意思,讓身邊的小德子幫忙。
芸兒坐在屏風外,自己往臉上抹藥,雖然很疼,可芸兒連哼都不哼一聲。可能是這些年娘不親,爹不疼的粗糙的生活方式培養出了芸兒如此的個性。屏風後面,卻傳來德昭一聲接一聲的嚎叫,就只听見德昭不停的說︰你輕點,輕點啊。小德子一個勁的重復︰我輕點,再輕點。芸兒有點皺眉頭。德昭跟曉東哥哥不一樣,曉東哥哥的手經常燙傷,卻都說沒事。
不痛,不痛,不痛,給小狗痛……芸兒懶懶的說道,如魔咒一般,德昭的嚎叫停止了。
芸兒又想起了曉東哥哥,還記得有一次自己在大街上被別的小孩欺負,曉東哥哥打跑了他們之後,模著芸兒的頭,微笑著溫柔的對芸兒說,不痛,不痛,不痛,給曉東哥哥痛……听曉東哥哥那麼一說,芸兒果然就覺得不痛了。芸兒笑了,心里覺得溫暖。
德昭好奇,這又是什麼啊?芸兒懶得理他,止疼藥。
德昭傻乎乎的︰哦。
在德昭府的芸兒,名義上是少爺的小妾,其實誰也沒把她當回事,畢竟,是背著老爺偷偷買來的,又沒個儀式,沒名沒分,就如同一個丫鬟一樣,什麼人都可以使喚她,什麼事情她都要做,德昭本性軟弱,懼怕母親,什麼都听母親的,便也不敢多說什麼,幸運的是,德昭總是偷偷的幫助芸兒,如果芸兒上夜不能睡覺,那麼第二天,德昭就找借口把芸兒借來,帶芸兒到後花園的假山後面,那里有個小山洞,據說那是德昭的秘密據點,去那里痛快睡一覺,當然,德昭肯定不會忘記給芸兒帶好吃的,總要吃飽了才能睡覺吧。芸兒怕地上有蟲子或是蛇,德昭就坐下來,兩手抱膝,讓芸兒靠著自己的背,背靠背的睡,芸兒很善良,無論別的丫鬟和家奴怎麼欺負自己,從不告狀,德昭也很善良,為了讓芸兒睡個好覺,經常是一動都不敢動,芸兒起來去忙了,德昭總要花半天活動筋骨才能站起來……,德昭還會找機會帶芸兒出去逛街看大戲,當然這都是趁夫人出去燒香拜佛,或是走親戚,不要芸兒跟去的時候……就這樣,在欺負與被欺負,保護與被保護中,一晃一個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