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眼皮感到溫熱，有光亮固執地要鑽進來，薩耶嘟噥兩聲，迷迷糊糊地醒轉。
睜開眼，昨夜幽暗的洞穴被微光打亮，清楚地可以看到縫隙里的野草。
他意識清醒了幾分，察覺到視野的變化，這才注意到自己原本是坐著的，這會兒卻躺到了地上，身上裹著厚實的斗篷。
愛絲特爾呢？這是第二個念頭，不經意地闖入腦海里。
轉過臉，霎時呆住。
那人不知何時坐到了他這邊來，佔據著通風的位置，微風拂過少年的發絲，露出光潔的額頭。
此刻他正一腿伸直，另一腿曲起，坐姿閑適卻優雅得令人心動。
側著臉，望向洞穴外的少年似乎早已醒來多時，以守護等待的姿勢沐浴在微暖的晨光里。
晨光下的少年剝離了所有冷漠的外殼，薩耶發現自己無法將視線移開一分一毫，怔愣許久。
「醒了？」
察覺到了身旁的視線，連笙轉過臉來。
「你，你怎麼坐到這邊來了，這里風大。」薩耶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將心里的疑問月兌口而出。
連笙似乎睡飽了精神不錯，臉上有淡淡的笑意，單手托下巴看他，「就是因為風大才坐這里。」
「哎？」
覺得熱特意坐過來吹風嗎？這里明明冷得要死啊！
「後半夜風太大，你躺著吹風會生病。」連笙接著說，微微彎起嘴角，似乎覺得少年的反應很有趣。
「哎？」
怕他吹風感冒……也就是為了他特意坐過來的？是這樣嗎？
薩耶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兒轉不動，一定是睡眠不足的原因。
連笙注視著發愣的少年。金色的發翹了好幾根在腦袋上，一雙碧色的眼迷迷蒙蒙的，像只可愛的動物。
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後知後覺想要去控制時，右手已經伸出模到了少年的發頂。
一瞬間，薩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
有沒有早上剛起床心跳加速的怪病？
一定有的，不然他現在是怎麼回事？心髒跳得那麼劇烈，好像恨不得從胸前里蹦出來。
「你的耳朵抖得好厲害，哪里不舒服嗎？」連笙奇怪地發問。
「沒，沒有！！」少年立刻把身體往後挪，躲開了連笙的右手。
連笙卻追著那顫抖著的，毛茸茸的耳朵看，手癢得更厲害了。
好想模。
「你，你看我耳朵干什麼？」少年完全沒注意自己的臉早已紅暈遍布，雖然說話氣勢十足，柔軟的眼波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掩藏。
「那個，可以……模模你的耳朵嗎？」
「！！」少年霎時漲紅了臉，尖尖的耳朵抖得更厲害了。
「不行？」
從未听過連笙用這樣柔軟語氣說話的少年險些意志潰敗，還好自己早已清醒，咬牙切齒，斬釘截鐵般拒絕，「不行，絕對不行！」
這家伙不是知道他的種族嗎？難道不知道妖精族的耳朵只給自己的配偶模嗎？
他，他可是喜歡大波妹子的直男！絕對，絕對不要男人模他的耳朵！
「好可惜。」連笙低低嘆氣，正好睡飽了的胖松鼠醒了過來，討好般用身體去拱連笙的手心，這才讓她微微露出笑容來。
「你啊……難道是喜歡毛茸茸的東西嗎？」
少年遲疑地開口，卻見連笙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似乎刻意想隱藏一般變得冷漠，向來沉靜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你看錯了。」
「噗……」
少年卻忍不住噴笑出聲，像是剛听了個天大的笑話一般捧月復笑開，「哈哈哈……天……要是那群家伙知道愛絲特爾你有這種愛好一定會驚呆的……哈哈……」
「砰」一聲，少年立刻捂住額頭哎呦叫起來，惱怒地看向朝自己丟松子的家伙，「喂，很痛的好不好！」
連笙站起身一步走出洞穴，側身看過來，嘴角藏著隱約的笑意，「自找的，薩摩耶。」
「本大爺才不是薩摩耶！！」
「薩摩耶，霧散了，我們得立刻回基地。」
「都說了本大爺不是薩摩耶！立刻，馬上改口！」
「不要。」
「愛絲特爾！！」
追出洞穴，氣急敗壞的少年還沒來得及讓對方改正那奇怪的稱呼，腰身卻襲來熟悉的觸覺，下一刻自己就被抱住騰空而起。
「我可以自己走！！」少年不自在地扭動身體，尖尖的耳朵輕輕顫了顫。
「以你的速度能保證在集訓前回到基地嗎？」連笙淡淡發問。
「……不能。」廢話啦，他的敏捷要是能超過這家伙，上次實戰演習時就不用他救了！
「那就乖乖配合，薩摩耶。」
听到連笙語氣里隱含的笑意時少年再次炸毛，卻又拿他完全沒辦法，只能惱怒地低吼，「愛絲特爾！」
「不要總是叫我的姓，令人不愉快。」
「……」少年難得安靜下來，可以听到身後那緊貼的身軀里發出的規律跳動聲。
晨光在身上跳躍，微風拂過少年干淨的面頰，帶走了些許燥熱，似乎也注入了短暫的勇氣。
「連，連……連笙。」
小聲得幾乎要被風聲淹沒，卻是用了全部的氣力說出來的。
「什麼？」身後的人湊得近了些，呼出的氣息盡數噴灑在耳後。
「沒什麼！！我什麼都沒說！」無法形容的失落讓少年微微低下頭，失神地看向腳下一踩即碎的土地。
「其實我听到了……」帶著些許戲謔的語氣，連笙輕輕笑起來。
少年渾身都僵住，慌亂和羞澀爭先恐後地涌入碧色的眼眸。
「忘了對你說，謝謝你特意來找我……薩耶。」
撲通，撲通，撲通。
薩耶悄悄將手抬起捂住胸口。他現在渾身發熱，心跳又快又猛，呼吸不暢，頭腦發暈。
天國的媽媽，我是不是得了什麼怪病？
回到基地時離集訓開始還有不到一小時，因為宿舍不在同一區的緣故，兩人在轉角處道別。
「那本大爺回去了，集訓的時候……再見吧。」薩耶抓了抓自己後腦勺的頭發，左看右看，偏偏不敢直視面前的人。
「嗯，我說……你到底在找什麼？怎麼東看西看的。」連笙狐疑地看著少年。
「啊……那個，我找，我找……」薩耶視線慌亂，心髒砰砰亂跳。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視線的落腳點，薩耶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哎，這里原來有個指示牌啊！本大爺第一次看到，以後回宿舍不會迷路了……哈哈……哈……」
干笑聲在連笙突然靠過來的動作中消失，薩耶反射性地往後退，睜大眼楮，緊張惶恐地看著那人朝自己靠過來。
「砰」，後背輕輕撞到了走廊的牆壁上，少年發現自己退無可退，而那張精致的臉孔近在眼前。
他要做什麼？少年發現自己腦海里模模糊糊地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情緒。
緊張，緊張得快喘不上氣。可與此同時還有一種隱秘的期待，似乎他這樣靠近……讓他莫名欣喜。
瘋了嗎？他到底在想什麼？
窘迫，抵觸，期待，緊張。這些紛繁矛盾的情緒在身體里沖撞。
「啊！！不許再靠近！！」少年漲紅臉一聲怒吼，雙臂伸出形成推拒的姿勢。
連笙古怪地看著他，手點了點他的臉，「這里。」
薩耶愣住，迷茫地睜著眼，臉上殘留的紅暈讓他看起來完全沒了平時的傲氣。
「這里？」
「你昨晚對付了歐克帕八腳怪嗎？污泥沒清洗干淨。」連笙自然地伸出手點了點少年的左側額頭，輕輕摳動。
「洞穴里太暗，現在才看清，你最好去洗個澡。」
那人輕而淡的聲音落下來，薩耶呆呆地立在原地，被那人觸踫的地方變得敏感異常，好像神經都集中到了那一點。
咚，咚，咚。
心跳聲似乎一直沒辦法安靜下來。
薩耶僵硬地轉過身，手抬起摁到自己的胸口，默默在心里念叨……之後一定要去找個聖者看看，心髒大概出了問題，嗯，一定是這樣。
「喂，你沒事吧，臉色很難看……」連笙疑惑地幾步跟上去，正要湊過去看他的臉，少年猛地耿直脖子，「本，本大爺回去洗澡！」
少年落荒而逃般轉身就跑，因為動作太快還險些在下一個轉角處撞到牆上，跌跌撞撞的樣子有些滑稽。
連笙疑惑地目送他離開，又站了會兒回味了下少年總喜歡顫抖的尖耳朵，嘴角彎了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