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藍弦，快走。」連笙側過臉來，神色凝重，藍弦罕見地在那雙沉靜的眼眸里看到了焦急。
「不，我要留下來陪你。」少年雖然也察覺到了長官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仍強自鎮定，握緊了拳頭臉色發白地看向一旁高大的男人。
「長官，請您允許，連笙因為我才受傷，我……」
「藍弦，听話！！」連笙提了聲音，怒意在眼眸里流轉。
少年嘴唇顫抖，眸子里又是擔憂又是焦急的神色，還想再說什麼卻听見連笙低低道，「我不會有事，我保證。」
那雙望著自己的淺紫色眼眸堅定又澄澈，瞬間就安撫了他焦慮的心緒。
藍弦這才猶猶豫豫地轉身離開了演習場，才走出一段距離身後就傳來海嘯般劇烈的波動，腳下的大地震顫了短暫的數秒後歸于平靜。
轉身，樹林掩映後的演習場竟被沖天的沙塵籠罩，仿佛方才發生了爆炸一般。
連笙！藍弦臉色煞白，驚恐地要沖向前時一只冰涼的手控住了他的手腕。
「連笙不會有事，放心吧。」清冽的聲音響在耳畔，藍弦驚訝地側過臉來，映入眼簾的赫然是方才離開的大聖者。
「真的嗎……那剛才怎麼會……」
大聖者唇角輕揚，露出無奈的笑意，「只是在生自己的氣吧，畢竟是個女兒餓了三頓飯就急得抓狂的男人……逼著自己抽了那麼多鞭恐怕會恨死自己吧……」
「嗯？」完全不明白大聖者在說什麼的藍弦困惑地眨巴眼楮，視線猶猶豫豫地投向演練場。但願……他沒事。
演練場的沙塵緩慢地落下，烏發少年依然一動不動地跪在那里，身旁兩米開外卻赫然出現了爆炸後才會形成的巨坑。
「嗷！！！」近似野獸受傷般的低吼在身後響起，連笙的肩膀顫了顫卻依然沒有轉身。
響動聲漸漸靠近，尖利的爪子摩擦在沙土上，那聲音停在了身後。連笙感覺到了身後灼熱的呼吸，隱約聞到了魔物身上特有的暗黑氣息。
嘶——似乎是尖利的爪子小心地劃開了背部的衣服。
皮開肉綻的地方暴露在空氣里，觸目驚心。
連笙听到沉重的呼吸，獸類低低的哀叫讓連笙終究忍不住輕嘆一聲。
「父親……我並不覺得疼。」
身後的呼吸顯然停滯了片刻，連笙在下一秒感覺到了溫熱的頭顱……輕輕地靠在了背上。
「對不起，阿笙。」
混雜著魔物粗糲聲線的人聲低低傳來，如同曾經無數次在清晨蘇醒，她的手握著他的，滿是傷痕的手背被他輕輕顫抖地撫模，听他在恢復人形後這麼說。
「您並沒有錯，這是您的職責。很抱歉……讓您為難了。還有，我當時確實情緒失控，做得過分了，以後會注意的。」
只是無論如何也不想那張干淨美好的臉上出現痛苦的神色。
身後並沒有傳來回應，取而代之的是奇異的觸感。熱氣撲在身後刺痛的肌膚上，有濕軟的物體輕輕掃過，如同撫慰著受傷幼崽般親昵的動作。
連笙渾身一僵。他在舌忝她的傷口。
即使父親現在是獸類形態……這種認知還是讓她渾身不自在。
「父親，您不必如此，等我跪足二十四小時自然會去找大聖者。」
她的話顯然沒有任何作用，身後潮濕溫熱的觸感久久不散，隱約听到舌頭濕膩膩掃過的聲響，連笙眉頭一跳，體內有什麼猛然躁動起來。
身後的動作在同一時間停住，連笙听到熟悉的骨骼血肉重組的聲響，疼痛至極的過程，那人卻一聲不吭地忍了下來。
或許自己的倔強是從他那里學來的吧……她垂下眼眸，唇角彎起細小的弧度。
「父親。」
「……嗯。」恢復了平常那低沉的聲音，卻似乎還夾雜著一絲窘迫。
「我恐怕今晚又不能回家了，請告訴巴尼爾說我有任務在身……不要讓他知道這件事。」
「……我知道了。」如果讓那只兔子知道恐怕會闖進基地來弄得雞飛狗跳——雖然這里並沒有那種生物。
「謝謝您，您回去吧，離處罰結束還有一天。」
身後靜了片刻，連笙以為他早已悄無聲息地離開卻在下一瞬被人從身後抱住。
結實的雙臂環住她清瘦的身軀，連笙愣怔住。身後那人小心翼翼地抱住她，似乎怕踫到背後的傷口一般隔了一段距離，只將臉貼在她的發頂。
呼吸似乎都帶了些顫抖，但那人並沒有發出聲音。
「……阿笙。」
似乎是從心底發出的嘆息，又似乎並沒有听到任何聲音，連笙閉上眼，再緩緩睜開。
一切都好像只是夢境里的片刻。
身後那身軀，那溫度早已消失不見。
神祗N市分部基地，主樓54層。因為長期無人打掃而落滿灰塵的藏書室內傳出一陣 里啪啦的聲音，似乎是書本掉落到了地板上。
「哎……我怎麼這麼倒霉，怎麼可以這麼倒霉……怎麼就倒霉成這樣……咳咳咳……」年輕的男聲輕輕響起，伴隨而來的是塵土飛揚間的咳嗽聲。
絮絮叨叨，如同唐僧般翻來覆去將這句話說了至少一百遍時另一頭奮力擦拭著書架的少年猛地探過腦袋來。
少年碧綠的眸子如同陽光下發光的葉子，金發上落了灰塵，這會兒瞪眼看著同伴，表情不爽，嘴角抽動，「羅迪，你到底有完沒完！」
那邊的棕發少年身形要健壯些，臉上有淡淡的雀斑，聞言哀怨地瞪視回去。
「老子嘆口氣怎麼著？誰讓你不穿聖者的白裙子，偏要跟長官申請臨時更改處罰！這藏書室打掃完我看得一年！」
薩耶瞪圓了眼楮，尖耳朵也憤怒得抖動，像被觸到痛處般吼了回去，「本大爺寧願打掃一年這破地方也不要穿女人的裙子！堅決不！死也不！」
棕發少年嘆口氣，「那你也別拉著我啊……」隨即順著倚靠的書架滑坐到地板上，泫然欲泣狀。
「人家本來可以去參加體能訓練然後享受一下午的自由時間，本來可以去夢幻島和可愛的她約會，本來可以花前月下享受人生……這回好了，你丫的偏拉著老子來幫你打掃藏書室！」
一會兒人家的一會兒老子的，這貨精分啊！
薩耶揉了揉自己飽受摧殘的耳朵。眼見著這貨已經開始念叨藏書室多大，佔據整層不說還幾十年沒用過，灰塵都可以把N市給埋了……之類之類的，他趕緊賠上笑臉湊過去。
「這不咱倆是哥們嘛！啊，那個什麼來著，有難同當！」
棕發少年一巴掌糊他臉上，「呸呸，誰跟你有難同當……老子的花前月下……嗚嗚……」
假哭也沒用！一個漢子就不要賣這種萌啦！
薩耶退開一步，用手揉揉被拍疼得鼻子，困惑又天真地道，「羅迪，我真不記得你在外頭有女人啊，去跟誰花前……」
話還沒說完棕發少年就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看他，「你這家伙還不知道？夢幻島那麼大型的幻境制造廠什麼美夢不能做？」
哦，夢幻島啊。近幾年興起的大型娛樂場，位于北方大陸已經收復的最大城市Ｚ市，距離這里只有不到一小時的車程。
將高科技和魅靈的特殊技能相結合，以制造各類逼真的，可供真人體驗的幻境為賣點迅速佔領了消費市場。
「老子特意提前一個月才預定到了今天的包廂！我的水手服妹妹，帶著眼鏡，拿著皮鞭……原本好端端地等著人家呢呢呢……」
「你到底萌哪個啦，又是眼鏡又是水手服，還皮鞭，重口！」
瞧見金發少年臉皮隱隱泛紅，羅迪用胳膊肘捅他，笑得促狹，「薩耶，我哪比得上你重口啊……嘿嘿……」
薩耶茫然地眨巴眼楮，「我怎麼了？」
羅迪笑容更深，「還不承認了，你跟那個愛絲特爾……嘿嘿……」
被突然提起的名字產生了奇怪的效果。薩耶的心跳幾乎在瞬間就加速，臉上的熱度也在攀升。
「本大爺跟他沒任何關系，絕對，一點兒，一絲絲關系都沒有！」
急吼吼地叫出聲，少年立刻轉身回到剛剛在整理的書架後，埋頭用力地擦書架，微微聳動的尖耳朵隱隱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