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演習場。暮色四合,吹來的風也漸漸染上了涼意,連笙安靜地跪在沙土上,臉上依然是淡淡的,沒有太多情緒。
身後第無數次響起低低的抽噎聲。
連笙臉上淡定的表情終于無法維持下去,浮現出些許無奈的情緒,輕聲嘆氣,「誰讓你跪在我身後哭的……好吵。」
父親前腳剛走藍弦後腳就跑回來了,盯著身後的巨坑呆了好半晌,再抬眼看她身後鮮血淋灕的傷口,眼淚可真是唰地就掉下來了。
難道他以為長官對她用了私刑麼?這真是不好解釋。父親既然挖了坑就該管埋啊……連笙無奈地想。
誰想到他真的來填坑了,只不過不是親自動手,而是派了幾個後勤兵。
見了這場景各個一臉詭異又曖昧的神色,還有膽大的開口調侃,「我說愛絲特爾,哥們瞧你是個有血性的,被抽了那麼多鞭一聲不吭,真漢子!不過你家小媳婦哭成這樣,你眼也不眨是不是就不對了啊……」
小媳婦?連笙幾乎忍不住嘴角的抽動。
她余光瞥過去,果不其然,藍弦臉都燒紅了。
在內心重重嘆了口氣。她被人夸是真漢子該高興麼?雖然藍弦這表現無疑像是小媳婦……但是能逗弄小人魚的只有自己,哪里輪得到這些粗漢子。
這麼想著眸色便冷了幾分,凌厲地掃過去讓那些偷偷笑著的家伙們立刻閉了嘴,規矩地填坑去了。
那些人走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勁來,先前不說話完全是因為傷口疼得厲害,生怕一開口那股憋著的勁兒就泄了,讓小少年听到自己悶哼不是又要哭得更凶麼?
其實一個男孩這麼能哭是丟臉又奇怪的事。如果在認識小少年之前听說這麼一個人,連笙大約也要露出些許不贊同的神色,但是了解之後就是另一番認知了。
藍弦是人魚,異界的人魚族本就是情感細膩的生物,且淚腺發達,情緒微有波動就容易掉眼淚。
她是見過藍弦憋著不哭的。
被同伴輕視時,因為戰斗力低下被嗤笑時,從死掉的魔物口中將鮮血淋灕的手扯出來時,他有很努力很努力地仰著臉,眼眶漲得通紅,死死咬著嘴唇。
那副樣子她看著難受,倒寧願他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跪了大半天終于等來那人的反應,藍發少年卻沒有一絲欣喜,反倒更加傷心一般雙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捏緊,臉上滿是淚水,哭得可憐兮兮。
「都是我的錯……都怪我……嗚嗚……五十鞭……還要跪一天……都怪我……」
「所以你就陪我跪著?」
少年點頭,淚水啪啪地掉到沙土里,原本就略顯軟糯的聲線因為哭得太久微微沙啞。
「嗯,我陪著連笙。還有連笙那麼疼卻不哭……我替你哭……」
還有替哭的?連笙嘴角抽動,終究被哭得心跟著抽抽,低聲喚他,「藍弦,你過來,到我面前來。」
少年愣了一下,趕緊抹一把眼淚,才爬起來就發現自己雙腿早已跪得發麻,軟得根本沒辦法站起身,索性咬緊牙關一步步跪著挪到了連笙跟前。
連笙听到什麼東西在沙地里拖行的聲音,眉頭狠狠皺成一團。
少年挪到自己跟前,似乎是羞愧于見她一般低著頭,覆蓋著耳朵的發絲柔順地滑落在臉側。
連笙的視線落在他雙腿上,見那褲腿上沾滿沙塵,眉頭又是一皺。她記憶里眼前的少年只屬于干淨清涼的湖水,似乎天生就該遠離污濁塵土。
「不許跪著,坐好,腿伸直。」
藍弦尷尬地攥緊手,「動,動不了……」下一刻卻有熟悉的冷冽氣息靠了過來,彌漫在鼻端。
少年心跳漏了一拍,眼楮睜得圓溜溜的。那人伸出手摁上他的左腿,試探性地揉捏了一下。
「唔……」那種又麻又癢還夾雜著疼痛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叫出聲,連笙抬眼看去,他臉皮發燙,迅速躲開他的視線。
「抱住我。」那淺淡微微沙啞的聲音響在耳畔,明明輕得近乎耳語,藍弦卻猛地炸紅了臉,嘴唇顫抖,「抱,抱……」
「我要幫你把腿放平,你身子會不穩,先抱著我。」
少年急促地眨了幾下眼楮,心跳慌亂,「嗯,嗯……我明白了。」
卻是半天沒有動靜,連笙狐疑地將目光投過去,少年低著頭,白皙的手死死攥成拳頭,緊張得像是犯錯的孩子。
垂落的發絲遮擋住了少年紅透的耳朵,緊緊露出白里透紅,讓人忍不住想要觸踫的瑩潤肌膚。
「真是不听話。」連笙無奈又溫柔地低聲說,手伸過去將少年拉到懷里。
那熟悉的氣息便撲面而來,將他淹沒。
藍弦的下巴輕輕枕在少年不算寬闊的肩膀上,雙手僵直地放在身側,絲毫不敢有所動作。
噗通,噗通,噗通。
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那人低低的聲音入耳,「怎麼不抱住,我要挪你的腿了……」
無法動彈,或者說不敢。生怕這一切只是幻象,被驚擾時就是夢醒的時刻。
下一刻腿被拉直,身子猛地一歪,他下意識地就抬起手抱住眼前唯一的支撐物。
另一條腿也被拉直,他如今側著身子抱著眼前的人,臉貼著他的肩膀,呼吸噴灑在他身上。
「好了,可以松開了。最好立刻按摩一下疏通脈絡……」
抱著自己的小少年沒有動靜,連笙低下頭看去,藍發的少年恰好抬眸迎來,一雙還墜著淚珠的眼迷蒙地望定他,如此近距離看去那雙湛藍色的眼美得像璀璨生輝的藍寶石。
如玉的肌膚紅暈遍布,少年眉眼動人,又似乎含情帶怯。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視線無法從眼前這稚女敕的少年身上移開。
「連笙……」少年將他的名字自舌尖婉轉念出,心里那翻江倒海的感情好像也要傾瀉而出。
他這是怎麼了……一點兒也不想松開眼前的人。好不容易才離他如此之近,一絲一毫也舍不得分開。
「藍弦?」
是他在喚他的名字。淡淡的唇色,輕柔吐出的話語,近在咫尺的他的溫度……他不禁心醉神怡。
想再靠近一點。再近一點。
仰起臉,一點點,羞怯地,無比渴望地向上。
連笙卻先一步抬起手,手指輕輕掐住他一側臉頰,面無表情地拉扯,「湊這麼近做什麼,以為我不生氣了?」
仿佛七彩的夢幻般的氣泡啪得被戳破,藍弦的臉先是猛地漲紅,驚訝于自己大膽又羞恥的行為,隨即才听清連笙後半句話,知道她在生氣時胸腔里涌起的滾燙熱潮似乎一下子變涼,臉上的紅暈退得干干淨淨。
「全是我的錯,所以連笙生我的氣是應該的……對不起對不起……」少年蒼白著臉,睫毛顫抖著,上面的淚珠便啪啪地掉落。
連笙索性將另一只手也伸過去扯少年的另一邊臉蛋,無奈又好笑地拉長調子,「笨——蛋。」
藍弦迷茫地眨眼,眼前的人似乎並不像在生氣?
連笙輕輕扯那富有彈性的臉蛋,手感好到讓她舍不得松開,卻看到少年白皙的臉上脆弱到立刻出現了紅痕,遺憾又憐惜地松了手。
「我生氣並不是因為被處罰,而是因為你瞞了我這麼久。那種混蛋早該狠狠揍一頓,我一點也不後悔今天這麼做。」
「可是畢竟是因為我……」
「就是因為是你,我才不能容忍別人那麼輕賤你,欺辱你。」
藍弦猛地睜大眼楮,心跳在那一瞬間似乎猛地增大了聲響,讓他立刻低下頭去遮掩自己眼里的震顫。
「為,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少年小聲的詢問似乎更像自問自答,听力極其靈敏的連笙卻是听到了,唇角輕揚,仿佛再自然不過地回答他,「這我沒想過,只是因為你是藍弦。」
少年臉上的熱度迅速蔓延開,雙手緊張地握在一起搓啊搓,「那我對你來說……是什麼?」
沉默。只是短暫的思索而停頓的幾秒,藍發少年卻屏氣凝神,連呼吸都忘記了。
「……可愛的,讓人想要保護的小動物。」頭頂有溫柔的聲音飄落。
藍弦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失落和糾結參半,「只是小動物麼……」
「當然還是朋友啊。」連笙伸手點他的額頭,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
少年失神地盯著她看,連笙瞧他呆呆的樣子就忍不住玩心大起,悄悄探手過去捏他還因為僵硬發麻而無法動彈的大腿。
「啊!」少年被突如其來的酸痛感擊中,忍不住叫出聲,眼淚汪汪地看向罪魁禍首,那人卻輕輕笑著,壞壞的,調皮的,「回神了?」
他忍不住便胸腔發熱,心頭酥軟,隨即低低埋怨,「疼……」
連笙最看不得他這副可憐又可愛的樣子,投降般伸手去幫他揉捏雙腿,「幫你按摩算作道歉吧,怎麼樣?」
嘴上像在詢問,行動卻早已展開。藍弦紅著臉看著那雙修長好看的手落在自己的腿上,隔著縴薄的戰斗服似乎能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還有因為長期握重型兵器而生出的老繭。
摩擦著,和酥麻酸痛的感覺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無法形容的,讓他面紅耳赤的感覺。
「唔……」萬般克制卻還是從喉嚨里漏出了細微的叫聲,如同小貓低低申吟。
連笙立刻抬頭,「很疼?」
少年紅著臉搖頭,眉眼低垂著,絲毫不敢和那雙讓他心神紊亂的眼眸對視。
「忍一忍,很快就好……」
「嗯……」
「力度怎麼樣?」
「很,很好……唔……」
「還是太用力了?那這樣呢……」
「沒事的,我可以忍受……連笙你可以再用力一點……嗯……這樣……剛好……」
「喂!!你們到底在做什麼,快給本大爺停下!」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奔跑聲而來的是少年幾乎震耳欲聾般的怒吼。
連笙手上動作只停了一下就繼續若無其事地按摩,而藍發少年卻滿面通紅地看向連笙身後,然後驚訝地張了張嘴,眼神疑惑,「……海亞?」
潔白的,如同波浪般飄散開的長長裙擺被少年雙手提著,明顯過于窄小的裙子穿在少年身上就好像大人穿著小孩的衣服,別扭又滑稽。
肩膀似乎緊得要繃開,腰也被頂得鼓鼓的,本該鼓起的胸部卻是一塊平板,還微微看得見小麥色的胸肌。
「噗……」藍弦猛地捂住嘴,肩膀卻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不許笑!!還有你們到底在做什麼,竟然,竟然發出那種下流的聲音!」薩耶臉皮微紅,又怒又急。
他方才一路狂奔著進入了演習場,才想停下來喘口氣就看到前面那跪著的人身前還有個藍頭發少年坐著,他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麼,卻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了申吟聲,喘氣聲,還,還有愛絲特爾那家伙溫柔地說疼不疼,力度合不合適!
這,這他娘的不是那種片里面的台詞麼!只不過那是一男一女,面前的卻是兩個男的!這萬萬不該,絕對該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