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等人走得遠了薩耶才一咕嚕翻身坐起，樹葉間灑落的月光照亮少年俊朗的臉，眼楮里落了月光，金色的發似乎也鍍了層光輝。
剛打了一架還不覺得冷，這會兒情緒冷卻下來夜晚的涼氣就慢慢地透了過來，風過時拂動樹葉沙沙作響，少年哆嗦了下，下意識模了模胳膊。
抬頭看銀白的月光，帶了些愁緒和想念，神色是悵惘的。
「愛絲特爾……」少年低低在唇齒間回味這幾個字，盤腿坐著，一手撐下巴老氣橫秋地嘆息，「老子果然還是想你啊，這可怎麼辦？」
這麼想著臉又燙起來，繼而沮喪地垂下眼皮嘟噥，「這倒好用，每次覺得冷了想想他就熱乎了……」
忽然又覺得這種想法挺好笑的，彎了嘴角噗嗤一笑，「他又不是太陽，說起來……更像月亮吧，光輝皎潔，卻又是凜然的冷光，讓人想要靠近又不敢。」
「哎，原來我這麼文藝麼？」少年紅著臉自言自語，一手撐著下巴，另一手隨地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勾勾畫畫。
等嘟噥完了一看，自己又鬧了個大紅臉，地上方方正正，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可不就是那讓他魂牽夢縈的「連笙」二字麼！
「連……笙……連笙。」反正周圍沒人，少年低低念了兩聲，眼瞳亮亮的，「這名字怎麼這麼好听呢？」
「有點兒像女孩的名，要是真是女的倒好了……老子也不用這麼糾結，直接便把你撲倒算了。」
少年又是重重一嘆，旋即想起那人凜然英氣的身姿，怕是自己撲倒不了，又婉轉地長嘆一聲，臉紅通通的，睫毛撲閃著，「或者反過來……也不是不行。」
「哇哇，我在想什麼啊！」少年捂住自己的腦袋，低下頭晃啊晃，直把自己晃暈了才罷休。
「呼……」少年索性平躺下去，大字型地鋪開，月光灑了一身，想起什麼一般表情瞬間凝固了，抽著嘴角翻過身，給自己撫著胸口壓驚。
「天啊天啊，還好那家伙不是女人！亞瑟不是說魔族的混血新人類女性可以讓男人懷孕麼？愛絲特爾那小子可是親了我的……」
少年撫完胸口又恍惚了片刻才釋然，手在地上撥著樹葉玩，眼神漂移，「而且親一下又不會懷孕。」
「薩耶。」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薩耶立時就僵住了，唯有心跳聲不絕于耳，血液似乎都沖到了頭頂，撞擊著耳膜，一片轟鳴。
那聲線帶著習慣的黯啞，低低的，不熟悉時只覺得冷硬，等熟悉了卻覺得那里面藏了無盡的溫柔。
「薩耶，你怎麼在這里？我找了你很久。」
那人並沒有靠近，薩耶繃緊了身體，半晌才坐起身，背對著他不敢回頭。
他羞得滿臉通紅，不知道自己那麼多自言自語被听去了多少。
「你，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才找到你。」
薩耶舒了口氣，攥緊了手，心突突得跳，「干嘛找我？別以為你來找我……我就會原諒你！」
身後聲音遲疑了片刻，「我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麼？」
薩耶听了一頓，旋即怒不可遏，氣惱地扭過臉來，「你親了我還……羅，羅迪！！！」
棕發少年此刻憋得滿臉通紅，終于不用再裝了，一疊聲地爆笑，直接坐到地上去了。
「你這混蛋！！」薩耶知道自己又被戲弄，氣得撲過來掐他的脖子，「你，你敢給我模仿愛絲特爾的聲音，老子今天就廢了你！」
羅迪雖說和薩耶同屬妖精族的新人類，但是再細分的話是屬樂族分支，天生有模仿一切聲音的天賦，而且絕對惟妙惟肖。
羅迪被掐著脖子晃啊晃，笑得喘不過氣來，見他惱羞成怒，只好投降，「我錯了我錯了兄弟！再不敢了！」
薩耶又狠狠給了他一拳才收手，氣呼呼地背轉身去，「說，你不睡覺找我做什麼？」
「我回答之前，先跟咱說說被親的感覺如何？」少年湊過腦袋來，一臉壞笑。
薩耶就知道被他听去了，一巴掌推開那張可惡的臉，耳根發紅，顫啊顫，「就，就那樣。」
羅迪瞥一眼那抖動得厲害的耳朵，知道他又嘴硬，故作失望，「咦，原來魔族也就那樣麼，連吻技都這麼差，還是把他踢了吧兄弟！」
薩耶抿了抿嘴唇，本不想說的，到底不想听人說他的不好，「其實……也不差，挺好的。」
「哦——」羅迪起哄般拉長調子，又眨巴眼楮，「那懷孕是怎麼回事啊？」
薩耶差點兒噴了，僵著脖子轉過臉來，「我，我才沒懷孕！男人生孩子什麼的……怎麼可能！」
羅迪倒是不以為然，貼著樹干舒服地雙手枕在腦後，「男人生孩子怎麼了？現在女人本來就少，又大多柔弱，以後咱們新人類會進化成什麼樣還不可知呢。」
「羅迪你難道願意生孩子啊？」
薩耶難以置信地看他，棕發少年模模鼻子看天，「對方是我喜歡的女人就成，不然生孩子這麼麻煩的事我才不干呢。」
旋即咧嘴笑，「不過也不可能啦，能讓男人生娃的女人，咱們這輩子可不一定能遇著。」
薩耶點頭，「也是。」
「愛絲特爾要是女人倒好了，我就能看你小子生娃了！」
羅迪仰天大笑三聲，再低頭時不意外地看到少年霎時滿面紅暈。
「誰，誰給他生孩子啊！是女人就自己去生啊！」薩耶撇撇嘴，倒是沒否認兩人要生娃這一點，心里躁動著，胸腔里滿是不可言說的緊張和喜悅。
羅迪想了想，很嚴肅地說，「要是愛絲特爾是女人的話，生孩子的肯定是你啦，這麼簡單的道理還不懂麼？」
薩耶傻眼，「哈？這什麼跟什麼啊，完全顛倒了吧！」
「哪里顛倒了？就知道你小子沒听講座，魔族血統的女人不是不能生，只是受孕幾率極小罷了，而且男人生下的後代會更強壯，據說異界那邊魔族都是男人生娃的。」
薩耶嘴角一抽，又是那個講座！
「哦對了，我找你有事來著。」羅迪腦海里轉完「薩耶生孩子」的搞笑念頭，這才想起正經事。
「你能有什麼事？」薩耶一臉厭棄。成天除了調侃他，這貨簡直無聊到極點！
「是你家愛絲特爾啦，那家伙好像失蹤了。」羅迪輕描淡寫。
薩耶霎時僵住，像沒反應過來一般眨巴眼楮，「誰，誰失蹤了？」
「愛絲特爾啊。」
下一秒自己就被狠狠敲了腦袋，眼前是金發少年氣惱的臉，「這麼緊要的事不會馬上說啊混蛋！」
說罷轉身就要往林子外沖，羅迪不緊不慢地在身後開口，「行了，長官大人又派了第二批救援隊去找了，沒你啥事，再說沒許可你也出不了基地。」
薩耶僵住，聲音低低的，羅迪听到他語氣里的不確定和細小的恐懼，「我領個任務就出去了。」
羅迪嘆氣，就知道這家伙鐵定要跟過去自找麻煩，「夢魔可能侵入了基地附近的野戰區，所以長官已經鎖定了今晚所有出戰任務了，出不去的。」
「為什麼會失蹤？」
羅迪抓抓頭發，「基地里傳得沸沸揚揚的，說是那個加百利被夢魔捉去了，生死不明，大概讓他听到了消息，立刻就追去了。」
「不是有救援隊麼，他自己一個人頂什麼事？」
「連救援隊都損傷慘重地回來了，他大概覺得不想放棄吧，好像听說那個加百利跟他關系挺好的，還有人戲說是人家小媳婦呢，肯定是開玩笑的呀，要我說，薩耶你才是愛絲特爾的小媳婦。」
這番調侃卻沒有被嗆回來，羅迪見他就那麼筆直地立在林子里，不聲不響的，疑惑地起身，從身後觸了觸他肩膀。
才一觸少年就跟坍塌的圍牆一樣委頓下來，蹲在地上耷拉著腦袋，像被丟棄的動物一般。
「薩耶？」羅迪不免有些擔心，跟著蹲湊過去。
「他……不會死吧？」少年聲音都顫著，羅迪看到他抬起頭時微紅的眼圈。
「不會的，肯定不會的！那家伙厲害得很，不會這麼容易就掛了的。」
這話說得有些違心，愛絲特爾確實厲害，但也不是無敵的。就像他接任務，一般也只會接B級，再上去A級的就很少，每次作戰完大傷小傷都有。
「救援隊那麼多精英都沒救回人來，他一個人去不是送死麼？」
薩耶低低地說，羅迪不得不承認這話有幾分道理，只是兩人都沒想過對敵作戰不完全講究武力，有時也需取巧。
現下一分析兩人都覺得情況十分危急，生死攸關。
薩耶只覺得心髒破了個洞，渾身的熱度都從那個洞跑掉了，余下的只有冰涼徹骨，連呼吸都尖銳得疼。
少年呆呆看著前方，滿眼淒愴。
「如果他真出了什麼事，我會後悔死，為什麼當時被親了就只懂得逃……為什麼沒好好再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