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大木先生

作者 ︰ 付均

大木先生

父親下班時,帶回一把水果刀。這是一把長300mm、寬40mm、厚約1mm,方頭白鋼木把刀。刀上刻印著「登清元優良ДヶЮュ鋼制」陰文。它通體亮白,閃閃發光。

父親從包裝紙袋里拿出一把新刀遞給媽媽,「哎呀,多好看的刀啊。新買的?」「不是。是大木先生送的。」「不年不節的,送把刀干啥?」「大木要走了,給我留個紀念。」「他不是你們的頭嗎?又晉升了?」「不是。是上前線。明天就得去東安集合,往前線開拔。」「哎呀,那他太太可咋辦?」「一起去東安。听說,上前線的家眷都搬到省會去住。」「黑台的日本男人大概走的沒剩幾個了。」「沒了。能動彈的都走了。」「大木走了,牛女乃房子誰管?」「大木說,先讓我管。不到收出禾糧的時候,也沒啥事。」「那也得加小心。」

大木先生愛釣魚。夏季,星期天他一定和父親一起去釣魚。釣魚時,我和鄰居的同學都要跟著一起去。大木先生愛吃苞米面大餅子、大醬腌的黃瓜。中午吃飯的時候,他總是用他的飯團子換我們的大餅子。日本人很會做飯團子。飯團子外層是紫菜,大米飯中間包一個粉紅色的腌漬的大酸杏。現在想起來,免不了還要吐酸水。釣魚回來的路上,他總是要提醒我們,「下禮拜來釣魚不要忘了帶大餅子、醬黃瓜!」

有一天中午,大木先生在辦公室听無線電,無線電里正在播放河南墜子;他坐在轉椅中,微閉雙目,右手中指和食指敲打著桌沿、左腳尖上下擺動,嘴唇一張一合,好像是他在唱。大木不僅愛听河南墜子,還愛听廣東音樂。不僅愛听,還愛「楞給楞、楞給楞……」哼哼上一段兒。每每哼哼完了,就要問︰「哎!知道我哼哼的是什麼曲子嗎?」我不知道,只得搖頭。他得意的說,「那是《春江花月夜》。說實話,牛女乃房子里的人,沒有懂音樂的。老曹家大爺也只會唱幾句山東呂劇。無線電每播送完一只廣東音樂曲子,他就會道出名來,什麼《雨打芭蕉》、《步步高》……。

大木先生的家住在開拓團那邊。上下班老是騎一輛平把、黑色富士牌自行車。大木太太沒生孩子。所以,大木很喜歡小孩。他經常讓我多領幾個同學來牛女乃房子玩兒。有一次,我坐在轉椅上旋轉,我和椅座一起摔到地上,腦袋起了個大包。他哈哈大笑,樂出了眼淚。他跑到庫房盛了一碗生牛女乃,「小伙子!把生牛女乃喝了,頭就不痛了。」看著他那跑來跑去、「幸災樂禍」、滑稽可笑的樣子,真的就忘記了疼痛。

大木先生也有發愁的時候。那是在他單獨呆在那里、或者只有牛女乃房子的人在的時候。煩愁的時候他常常唱起一首什麼「獨木橋……」的歌曲。父親說,大木的老家在日本北海道,家里還有年邁的父母。每當他唱「獨木橋」的時候,父親就會問他︰「又想家啦?」他從不回答。

20061218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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