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解 放

作者 ︰ 付均

解放

《陳興良同志的《密山地區剿匪斗爭大事記(1945年8月——1947年)》摘錄。

1946年6月13日牡丹江軍區三支隊警衛團和雞寧縣大隊收復密山縣平陽鎮,俘匪團長畢星魁,參謀長關榮久以下百余人,繳獲步槍百余支。

6月16日**中央東北局、東北民主聯軍總部發布命令,劃分了各主力部隊和各軍區的剿匪區域和後方根據地工作區域。把東安地區劃為第一個後方根據地。任三五九旅旅長劉轉連兼任合江省軍區副司令,統一指揮牡丹江軍區三支隊、虎林獨立團、東安市公安大隊、雞寧縣大隊等武裝肅清東安地區之匪。6月17日根據東北民主聯軍總司令部命令,三五九旅七一七團、七一九團、騎兵團15000余人在劉轉連旅長、晏福生政委的率領下乘火車從阿城出發東進剿匪。6月20日中午,我東北民主聯軍第三五九旅主力部隊乘火車抵達密山縣永安火車站,劉轉連旅長,晏福生政委與**東安地委書記吳亮平、牡丹江軍區三支隊司令員肖榮華、政委譚文幫共同研究作戰部署。晚,三五九旅司令部在密山縣永安召開營以上干部會議,譚文幫政委詳細介紹了東安地區匪情,會上宣布了劉轉連旅長的作戰命令,三五九旅主力部隊擔任主攻,七一九團、騎兵團沿鐵路線攻打黑台、連珠山、東安市之土匪;七一七團迂回密山縣裴德切斷土匪逃往寶清必要之路;三支隊警衛團、十七團、虎林獨立團,由譚文幫指揮負責肅清穆稜河南線之匪。6月21日凌晨,我軍主力部隊及地方部隊近2萬人分別從密山永安、半截河出發,南至中蘇邊境沿線,北至完達山縱深的廣闊地帶向匪勢最大的郭清典匪部發起總攻。同日我穆稜河南線部隊在二人班、三梭通和土匪交戰,穆稜河北岸我三五九旅七一七、七一九、騎兵團在黑台、東八方高水村(現連珠山鄉東方紅村)連珠山主鋒與土匪交戰,在我猛烈炮火攻擊下消滅了抵抗之匪,我軍奮勇追擊,郭清典等土匪乘汽車、騎馬、徒步向寶清方向逃竄,大部土匪逃跑中潰散,在沿途丟失了輜重和槍支彈藥。同日晚北線我前頭部隊七一七團在團長周儉廉、政委何宣太,七一九團在代理團長劉順文、政委彭清雲。騎兵團在團長王政平,政委李文華率領下,對東安市進行戰略包圍,控制城外制高點。子夜,我軍開始從西、南、東三個方向進入市區。七一七團一部在裴德堵擊土匪,俘250余人、繳獲汽車10多輛,大炮7門。6月22日我軍北線主力部隊陸續開進東安市,入城一直持續到下午。三五九旅司令部于上午9時許抵達東安市。南線部隊于上午解放密山縣城(知一鎮)。三五九旅騎兵團到楊木、興凱湖一帶剿匪,俘楊玉範部土匪百余人;七一九團奔勃利方向追剿逃匪;七一七團奔寶清方向追剿逃匪。至此,密山全境獲得解放。

※※※

1946年,夏至。

昨天下午,西邊隱隱約約傳來槍炮聲。今天早晨,郭隊長的三個馬弁來到我家。一進屋就問︰「搬家了?」「是,老楊家要用前屋開果香鋪,把我們家換到後屋。」「後屋挺好,比前屋強。」另一個馬弁在屋里踅模一陣子,「女乃女乃!丫旦兒和黑小子呢?上誰家串門去了?」姐姐︰「都死了。」「死了!?丫旦兒有病……,黑小子那麼結實,說死就死了?」「鬧嗓子,沒治好。沒法子!」「是啊!兵荒馬亂的,缺醫少藥,真是沒法子。」女乃女乃︰「你們幾個這陣子挺好的吧?」「好什麼好!眼瞅著八路就要從雞寧那邊打過來了。郭隊長說,在永安、黑台擋一擋,擋不住,就得撤離東安了。」「往哪撤呀?」「誰知道呢。估計這一走,就回不來了。」外面有一個士兵高喊,「別嘮了!有任務!快走!」三個馬弁匆匆出了家門,向西街跑去。

從西街過來幾輛卡車,每輛車都拽著一門野炮;車上的中央胡子東瞅西望,無精打采,滿臉灰土。學校北面的公路上,騎馬的、步行的,三五成群,急匆匆向東奔跑。偶爾有一兩聲槍響。女乃女乃︰「看樣子,中央胡子真的是不行了。(女乃女乃向公路上看了看,嚴肅地)快都給我回屋去。」

一陣慌亂之後,整個黑台街籠罩在不可名狀的寧靜之中。上午十點多鐘陽光直射,屋里屋外特別的明亮。從東街東頭傳過來清晰的老母雞咕咕咕的叫聲;一條黃狗夾著尾巴,低著頭,順著陽溝,向南跑去。

我和姐姐坐在摘去窗扇的後窗窗台上,沐浴著柔和的過堂風。姐姐突然喊道,「快看!北邊大道上有人往東跑!」在公路上,穿著淺黃色布軍裝、貓著腰、手里提著步槍的士兵三五成群疾速向東邊跑步前進。我說︰「看樣子不像中央胡子,這大概就是八路了吧!」「你什麼都明白!」「那可不!」

從西街傳來的眾人奔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大街上不斷地有人高喊,「注意搜索!」「沒有發現情況!」……幾個士兵進了院子,房前房後搜索一遍,迅速地往東頭走去。

平靜結束了。狗吠聲、雞叫聲,此起彼伏。公路上、鐵道上荷槍實彈的隊伍,跑步向東推進。

閭長領著兩個國高學生,挨家挨戶告訴,「各家各戶快做大米飯,做好了,攥成飯團子,然後,給送到前線去。」老楊家二哥問︰「前線在哪里呀?」閭長︰「在東邊,順著大道和鐵道往東去。」

媽媽到老楊家看看之後,回來掏了一大盆米,下到鍋里,蓋上鍋蓋;坐在灶坑前,搖起了風車子。又哼哼起「小白菜……」。

飯悶好了。香氣撲鼻。媽媽打開鍋蓋,一股熱浪沖上房梁。媽媽︰「這飯這麼燙手,可咋攥成團!」「那就涼一會再攥吧。」這時,那兩個國高學生在大街上又喊了起來,「各家各戶快點做!晚了就攆不上隊伍了。」媽媽到老楊家去看了看,回來之後,從水缸里舀了一盆涼水,又從碗架子里拿了兩個飯碗,把碗在涼水里蘸一下,然後,把盛滿飯的兩個碗扣到一起,摁一摁,掰開飯碗,一個飯團子就出來了。女乃女乃和姐姐也各自從碗架子里拿出飯碗,依照媽媽的做法,攥起飯團子。姐姐一邊攥,一邊喊,「真熱!真燙手!」

外面又有人高喊,「都快點弄!弄完了,到魏皮匠家門口集合!」父親把飯團子裝到水桶里,挑起來試試,「哎呀,還真的挺沉的呢!」我在一旁說,「我幫你挑。」「一邊去!還沒有扁擔高,讓開!」父親和老楊家的人一起向東頭魏皮匠家走去;我和小生子、老楊家大爺的孫子,緊緊地跟在後面。

人們集聚在魏皮匠家門前,有人問︰「人都到齊了沒有?」「還缺老曹家!」「來了!來了!」一聲令下︰「走!」二十幾個人挑的挑、背的背,急匆匆向東走去。閭長回頭一看,我們一群孩子像一個尾巴似的跟在大人們身後,于是厲聲喊道,「小孩子!都給我滾回去!這是真槍真刀的打仗,當是小孩玩兒呢!都給我滾!滾回去!」我們無奈地站在那里,看著大人們迅速離去的身影。

過了中午,上前線送飯的人一個人也沒有回來。雖然听不到槍炮聲,人們還是提心吊膽,憂心忡忡。婦女們、孩子們在大道上晃來晃去,不時地向東方望去,企盼親人們歸來。「把飯送哪去了!幾個鐘頭了,還沒回來?」「那些兵沖得那麼快,老百姓就是不挑飯,也攆不上呀!」「到晌午了,還不休戰?歇一會,吃飽了再打。」「你說也怪,打仗沒听見槍響,就是一個勁地跑著追。」「追也追不上,中央胡子跑得比兔子都快,早就無影無蹤了。」

下午三、四點鐘,老賀小山那邊的鐵道上出現了送飯人們的身影;同時,北面公路上也有往回走的人。西街的女人和孩子都往東街這邊迎了過來。有人說︰「你們看!水桶里挑的什麼?還挺沉的呢!」「不是撿著野鴨蛋了?」「那得有多少野鴨子給你下!」逗得大家笑了起來。

送飯的人們明顯累得不行了。有的人,扁擔不斷地從左邊換到右邊,又從右邊換到左邊;有的人,一瘸一拐,步履維艱;有的人,老遠就喊自己家的人過去接擔子……。

媽媽自言自語,「怎麼沒見到你爹呢?」我們向回來的人群中觀望,把能看到的回來的人,仔細辨認,沒有看到父親。于是,我和姐姐快步向鐵道走去。終于在拐過老賀小山的最後幾個人中,看到了父親。我高聲呼喊,「爹!」向東跑去。媽媽也跟了上來。媽媽看到父親筋疲力盡的模樣,說了一句,「死心眼子,挑不動,就把飯倒了唄!何必遭這個洋罪。」「好好的大米飯,誰舍得扔呀!」姐姐和媽媽從父親肩上卸下扁擔,把兩個裝飯的水桶穿過扁擔,兩個人抬起來往回走。父親雙手緊緊捂著後腰眼,艱難地一步一步往回挪蹭。錛兒嘍圍前圍後、在鐵軌上跳來跳去。

回到家,父親一頭就扎向炕頭,躺了下去。媽媽拿一個枕頭塞到父親頭下。媽媽︰「送到哪里?累得這樣!」「快到連珠山了。」「這些兵怎麼連飯都沒吃?」「吃什麼!連個兵影都沒看見。等我們到連珠山,部隊大概早就打進東安了。」夜里,父親哼哼呀呀地申吟了一宿。

第二天,大部隊進了村。大街上,警察署院里,站滿了身穿淺黃色布軍裝的士兵。孟憲剛我們幾個同學在部隊里穿來穿去,仔細地觀察這只龐大的隊伍。他們頭戴帶長耳朵的布帽(後來知道,那叫朱德帽),左臂上有長方形白布藍字標簽,上面寫的︰「東北民主聯軍」。兩肩十字交叉挎著子彈帶和細長的白布做的米袋子。扛著比較陳舊的「三八大蓋」步槍。背著用繩子勒著井字的棉被。腰里扎著皮帶。皮帶下、**蛋子上用布袋裝著五個像蒜錘子一樣的木把手榴彈。有的士兵小腿扎著的腿綁纏到膝蓋以上,他們的腳上穿著山東人經常穿的靸鞋。我們幾個看了以後,覺得這些兵,又土氣又好笑。

在福成油坊門前的大街上,站了一隊騾子。騾子背上的木架子上有的馱著兩根不到一米長的小炮,有的馱著炮彈。孟憲剛圍著一個騾子轉了一圈,說道,「你們說,這麼點兒的小炮,能打多遠?」「誰知道呢!別看炮小,可把中央胡子的大炮給嚇跑了。」

警察署院里的的隊伍越聚越多。一個人在一只隊伍前,高聲喊道,「二連注意啦!立正!向右看齊!向右轉!坐下!」緊接著,各連都整理了隊伍,一排排整整齊齊地坐下。還是那個第一個下令坐下的人,站在二連隊伍的前面,「二連!注意啦!……」不知道他的嘴里說了一句什麼話,舉起雙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圈,戰士們嗷地一聲唱了起來,「革命軍人各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要注意,……」歌聲剛剛停下,還是那個人,「好不好!」「好!」「妙不妙!」「妙!」「三連來個要不要?」「要!」「來!呱唧呱唧!」士兵們用力地拍起巴掌,十分響亮。三連站起一個人,張開臂膀,嘴里唱了一句,然後,喊了一聲,「起!」三連戰士放開喉嚨,漲紅了臉,唱,「一只槍,五個手榴彈,什麼時候要干就什麼時候干!……」這是我們黑台的孩子們第一次看見戰士們拉歌。

午飯後,閭長身後跟著一個挎著皮公文包的民主聯軍干部,在東街挨家挨戶的看,那個夸公文包的人,每看一家之後,就在筆記本上記些什麼。

電線桿子底下,來開會的人們熙熙攘攘。閭長︰「肅靜!方才我和民主聯軍的干部挨家看了一遍,打算安排民主聯軍的住處。凡是家里有兩鋪炕的,把北炕讓出來,住民主聯軍。我把到各戶去的人數公布一下。……。

我們家北炕小,住了四個機槍手。老楊家院里一共住了十五、六個士兵。他們把身上的東西放到炕上之後,有的戰士擔起扁擔到井沿去挑水,有的拿起掃帚掃院子……,忙的不亦樂乎。

住在我家的機槍手把兩挺機槍架到南炕上,槍口對著窗戶,槍托在炕沿里面。看到了擺放在炕上的真槍,我十分興奮。趁著屋里沒人,我仔仔細細地把兩挺機槍從頭至尾看個夠。然後,我趴在炕沿上,在一挺歪把子機槍的後面擺好了射擊的姿勢;我兩只手握住槍把子,嘴里「突突突……嗒嗒嗒……」不停地「射擊」。這一挺射擊完畢,我又挪到另一挺機槍的後面,照例「突突突……嗒嗒嗒……」叫個不停。聲音越來越大,終于被外面掃院子的戰士听到。一個士兵喊道︰「干什麼呢!」「玩兒呢!」我隨便地應了一聲。

四個戰士同時跑進屋里。一個人伸手把我從炕沿邊拽到地當間,我生氣地喊了起來,「干嘛呀!」另一個人說,「小孩不許亂動武器。」「玩兒一會兒怕啥!又沒有真打!」這時,一個干部模樣的人進來了。他檢查一下機槍,發現槍梭里押滿了子彈,扳機也沒有上鎖。他立即發起了脾氣,對著四個人大聲吼了起來,說了幾句罵人的髒話,最後說,「你們四個都給我寫一份檢討,晚飯前交上來!」我伸了伸舌頭,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溜到房後,躲了起來。

晚飯後,孟憲剛和東街的同學在我家大門口喊我。我問︰「干什麼去?」「民主聯軍的‘魯藝’教咱們唱歌。」「好啊!」我們一起來到警察署院里的一個房山頭,那里已經集聚了不少同學。一個穿軍裝的女兵站在一張桌子上,「同學們!大家不要說話啦!肅靜!我現在教大家唱歌。歌名是‘東方紅’。我唱一句,大家跟著唱一句,好不好啊!」大家沒有吱聲。她又說,「好了!我先唱一遍,然後再一句一句地教大家!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她唱完了,又從頭一句一句地教我們唱。直到深夜,大家才散去。

第二天,白天,還是那個女兵,還是在警察署房山頭,她繼續教我們唱歌。孩子們很快就和她混熟了。大家都叫她呂大姐。馮長友受幾個同學委托,問呂大姐,「什麼是***?」呂大姐︰「***是主席,他領導中國人民鬧革命,是中國人民的大救星……」

晚上。馮常友找我們去警察署院里看節目。他說︰「三五九旅的‘魯藝’今天晚上出演節目。」「不是民主聯軍嗎?怎麼又出來個三五九旅?」「到我們這里的就是民主聯軍的三五九旅。」一個部隊干部簡單的講了幾句話之後,演出了小歌劇「兄妹開荒」、「夫妻識字」。我們覺得很有意思,沒有看夠。

第二天早晨,集合號在黑台上空響起。住在黑台的三五九旅的部隊,全部出發,去了東安。

黑台從此解放了。

20070611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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