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主義基礎
《達爾主義基礎》課是我在高中時最感興趣的一門課程。現在中學里沒有開這門課程。我不懂教育學，我也不敢肯定開這門課程對于中學生有什麼特殊意義，然而，這門課程，對于唯物主義思想在我頭腦中的形成，奠定了其他課程無法替代的基礎。
現在回憶，《達爾主義基礎》課給我留下的最根深蒂固的思想是進化的觀點。生物界存在著生存競爭，自然選擇，適者生存，優勝劣汰。達爾說︰「通過自然選擇的物種起源即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就是達爾名著《物種起源》的基本觀點。我相信，物種是可變的，生物是進化，自然選擇是生物進化的動力。更領會了古希臘哲學家所說的「除了‘變化’之外，再沒有‘永恆’可言！」以及哲學課必講的那句「人不能再次進入同一條河流」的經典論斷。
七十年代後期，中央電視台播放了一部英國電視連續劇《達爾》。這個電視劇大概就是達爾參與的英國皇家軍艦的探險活動，那是一次西方科學史上很有價值的海洋航行。達爾在這次航行中擔任博物學家一職。在這部電視劇中，我們目睹許多自然奇跡，看到各種各樣的動物、植物，令我大開眼界。我想，達爾正是在這次世界航行的觀察實踐活動中獲得了豐富的資料，成為創造達爾主義的可靠證據。正如他在《物種起源》緒論中所述，「當我以博物學者的身份參加貝格爾號皇家軍艦航游世界時，我曾在南美洲看到有關生物的地理分布以及現存生物和古代生物的地質關系的某些事實，這些事實深深地打動了我。」
達爾的著作《物種起源》，引起我極大興趣。我想要知道達爾自己是怎麼說的，原到底有哪些內容。《達爾主義基礎》開課後的第一個禮拜天，吃完早飯，我們幾個同學就跑進了新華書店。搜遍了書店的所有的書架，沒有找到這本書。問了營業員，營業員查了圖書分配清單，他告訴我們，密山新華書店沒有分配到這本書。令我們十分失望。
我沒有死心。給在佳木斯師範的趙福寫了一封信，問問佳木斯新華書店是否有這本書。不料，一個星期之後，傳達室的擺放信件的玻璃窗後面有我的郵件，一看，是趙福從佳木斯給我寄來的《物種起源》。不免喜出望外。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這本書從密山帶到沈陽，從沈陽帶到鞍山，插隊落戶，從城市到農村，從農村到城市，從宿舍到辦公室，九次搬家，都沒有失落，至今保存在我的書架之中。遺憾的是，高中畢業以後，五十多年來，我沒有再翻看過《物種起源》一次！它的存在，只是證明，我沒有忘記達爾是進化論的鼻祖。進化論在我的一生中，它就是一個幽靈，無聲無息、無影無蹤地支配著我的世界觀。
人類本身是地球上許多物種之一。它既能產生，展，變異，也會退出在地球上的統治地位，最後消亡。人類自己將會變成什麼樣子，是同學們學習《達爾主義基礎課》之後，討論最多，猜想最多的話題。在我們高中三個班中，我們班有三個同學在生理構造上有特殊的表征，這更引起了同學們對人類進化的興趣。
一個是家住白泡子的原九丁班的姓馬的男同學，他的**上的尾骨多出兩節，就像蜥蜴在危機的時候甩斷尾巴之後的樣子，在初中的時候，我們都叫他「馬蛇子」（蜥蜴）。開《達爾主義基礎》課之後，同學們問他，家里人是不是都留有尾巴根，他說，沒有。
一個是雞西的日本同學。他父親是雞西礦務局的總工程師，「八一五」時，他們全家沒有隨日軍撤離，解放後，他父親繼續在雞西煤礦工作。第一次到浴池洗澡的時候，同學們現他胸前從心口窩往下，直至大腿兩側，生長著密密麻麻的黑色體毛。他本人對此不以為然，和大家開玩笑說︰「這是進化不到位！」這位日本同學上身長，短，雙臂也比其他同學長一些。一天，一個同學開玩笑，指著日本同學說道︰「大家看！兩耳垂肩，雙手過膝，此公乃蜀漢的劉皇叔！」
日本同學︰「好啊！寡人劉備是也。」
同學們此後經常叫他劉皇叔。高中二年級的時候，劉皇叔回國了。1953年在中國的日本遺民開始回國。一個星期一，劉皇叔從雞西家里回來，和同學們說，他要回國了。他顯得挺激動，眼圈里含著眼淚。
一個同學問道；「你願意不願意回日本去？」
劉皇叔︰「不願意。」
「你家里人願意不願意回國？」
「矛盾！日本必定是我們的祖國，媽媽十分想念她的媽媽和爸爸。父親舍不得現在從事的工作，不願意離開多少年來在一起工作的礦務局的同仁。父親在雞西煤礦盡其所能，貢獻了大半生的精力，他說，這是一個男人的事業。妹妹更是不願意回去。從開始上學就和中國同學在一起，日本話說的都不流利，在家里，平時她很少說日語，如果沒有人說她是日本女孩，根本就無法把她與同班的同學區別開。」
「是啊！我們這里多好啊，別回去了。」同學們七嘴八舌，說些挽留的話。一個月以後，劉皇叔從日本給我們寄來一張帶有興安丸照片的明信片。他們全家就是乘坐興安丸輪船回到日本國。
一個是虎林的姓張的女同學。她們全家長期生活在烏蘇里江東岸，光復前幾年，從蘇聯那邊遷回。她雖然所有生理特征，基本上與我們無異，但是，她長著稍稍卷曲的黃頭、灰藍色眼珠。同學們問她，她的長輩是否有人與俄國人通婚的情況，她說，沒有。
他們三個人生理現象，引起了我們高中同年級三個班的熱烈討論。一大堆問題擺到了《達爾主義基礎》課老師的面前。
老師對我們說︰「同學們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學習精神是好的。我們學習《達爾主義基礎》課，對同學們的基本要求是掌握達爾主義的基本理論，領會達爾主義進化論的觀點。比如，一個物種的每一個個體都會產生變異，適應環境的變異，就會在生存競爭中得以保持，得以展，適應性較差的，就會逐漸被淘汰，這是自然選擇，這是進化的規律。這是我們上《達爾主義基礎》課應該掌握的基本知識。我們班三個同學的生理現象，應該屬于個體變異。至于生變異的原因，變異對他們的影響，會不會遺傳，老師解釋不了。」
達爾主義告訴我們，動物的器官越用越達，沒有用的器官會逐漸退化，甚至消失。有些器官在環境生變化，也會逐漸改變性狀和功能。學了這些課程，我和孟慶之在那段時間經常設計未來人將是一個什麼樣子？現在回憶起來，覺得十分可笑。
一天，晚自習鈴聲響過不久，我出去上廁所，走到孟慶之身旁，他問我︰「干啥去？」
「上廁所。」
「我也去。」
心照不宣，其實，我們都不想上晚自習，因為，今天沒有哪一科留下作業，也沒有更多的復習內容。出了外走廊，我倆直奔西操場，在附近老百姓打完小麥的柔軟、光滑的麥秸上坐了下來。
清澈夜空，滿天星斗。我們兩個人的思想猶如月兌韁野馬，無拘無束，任意穿行于無垠宇宙穹廬。
「你說火星上真的有人嗎？」
「如果有人，和地球人也不能一樣。」
「啥樣？」
「身軀像一條蛇，可以自由彎曲、折疊、伸縮成任意一種形狀。長著蒼蠅一樣的復眼，比老鷹的視力高一百倍。他們是水、陸、空三棲動物。運動的方式和烏賊一樣，依靠身體機械運動產生的高密度噴射氣流，在水中，在空中自由翱翔；其運行速度可以超音速、超光速。」
「等一會！高速噴射氣流是怎樣產生的？」
「怎樣產生的？火星人不是可以自由變形嗎，他可以把自己變成子彈頭形狀的筒形，筒壁可以做機械運動，把體內的氣體密度無限增高，然後瞬間釋放……」
「那麼，火星人的肌體應該是什麼物質構成的呢？」
「有機物！應該是有機物。目前，我們地球人還沒有現這種物質。」
「火星人有七情六欲嗎？」
「有！動物嗎，必定有情有欲。」
「他們的思想、情感、怎樣表達？有語言嗎，有字嗎？」
「大概應該與地球人一樣，也許有比地球人更為先進的表達方式。也許語言、字都已經過時，淘汰了。那麼，他們現在相互之間如何交流呢？」
「問我呢？」
「設計火星人不能光靠我一個人，你也要動動腦筋嗎！」
「他們相互交流的方式應該是‘波’。比如無線電波、電波、光波。或者是各種波的融合；也許是另外一種我們不知道的什麼波。」
「對！不對！不是物質，是意念！也不是意念！是這樣，火星人的某一個人的思維活動不必以任何一種形式表達或傳輸給他人。當一個人有什麼想法的時候，與這個想法相關的人就會同時產生這個想法；如果有行動，相關人就會同時行動。」
「那就是火星人的整個群體只有一個大腦、一套神經系統？」
「對！對！火星人應該是一個人。火星人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就是一個完整的生物體，動物應該具有的生命系統，比如神經系統、消化系統、循環系統、運動系統、生殖系統等等一應俱全。」
「好！我知道了！火星人可以根據環境的變化，而變化自己的個體數目、形狀和功能。如果宇宙某個星球的明動物攻擊火星，火星人可以變成千軍萬馬，以數倍、十倍、萬倍于敵的力量去對抗他們。如果吃了敗仗，又可以變成一個人，隱蔽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以圖東山再起。」
「火星人依靠什麼武器戰勝敵人呢？」
「當然是核武器！或是光武器！反正是毀滅性的。」
「不對！孫子兵法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們拋開‘伐謀’、‘伐交’，假如敵人攻城，怎麼辦？不使用武器。你想一下楚漢相爭，霸王別姬時候的情景，戰場上‘四面楚歌’，楚軍听了家鄉的歌曲，無心戀戰，土崩瓦解，不戰自敗。火星人的智慧與楚漢時代相比已經生質的飛躍，他們之間智慧的差距可以用無限大來表示。他們可能使用一種比唱歌更有效，高級的，我們的大腦還沒有萌生的智慧，讓敵人作戰的功能喪失殆盡，不打自退。這就是‘善之善者也’！」
「你想過沒有，火星人的能量從哪里來？」
「太陽能啊！太陽能是最佳的、無須等價交換的能量源泉。除了太陽能，還有什麼能源可以使火星人通過做機械運動、並把機械能轉化為高密度氣流，令火星人的運動速度達到超光速啊！」
「不討論火星人了。還是研究一番我們自己的未來吧。」
「人的器官使用的頻率越高就越達，長期不用的器官就會退化，甚至消失。你說，我們的哪一個器官最忙？」
「大腦！其次是手，再次是眼楮、耳朵、嘴……」
「眼楮、耳朵、嘴也都是長在腦袋上。人類的腦袋一定會越長越大。將來人們吃的東西越來越精細，消化系統一定會日益萎縮，人的肚子會越來越小。」
「將來人人走路都坐汽車，干活也不用站著，雙腿也一定會變細變小；生產自動化，手也用不著了；人的一切活動都由電動設備完成，包括飲食起居。那個時候，人的胳膊腿就會像四根火柴桿一樣，在人體中只是一種象征性的四肢殘留物。」
「我的媽呀！讓你說的！進化的結果，將是人將不人了！那時候人是什麼模樣？是一個丫丫葫蘆的樣子，大葫蘆球是人的腦袋，小葫蘆球是人的肚子，葫蘆柄分成四瓣，就是胳膊腿。太難看了！」
「那時候，人的肚子那麼小，怎麼生孩子呀？」
「生什麼孩子！那時候人也可以和植物一樣，作無性繁殖。隨便從人的身體上割下一塊肉，進行組織培養，願意繁殖多少個孩子就培育出多少孩子。女人的肚子將失去生育的功能。可能人也不會存在男女性別的差異了。」
「太可怕了！還趕不上火星人呢。」
「對了！地球人不能落後于火星人！我想，未來的人類應該是直接利用陽光的光能，在人體內接種葉綠素，直接進行光合作用，省卻了人們的勞動過程，省卻了復雜的動物的新陳代謝過程，與綠色植物一樣，依靠光合作用就能在地球上生存、展。」
「此時的人類是一個什麼樣的形態？」
「那時候的人，進化到只有大腦。所有的事情統統由思想去完成。人依靠‘思想力’去重組、改造人體自身，靠‘思想力’營造生存環境。人體沒有固定的狀態，沒有輪廓。可以存在于任何可以依附的空間，在陽光充足的時候，可以擴大光合作用的面積，可以隨環境的變化塑造自身的形態。」
「那樣，人就更不是人了。你的設想不行！太沒有人味了！我想，人類在還沒有進化到你的那種狀態之前，應該從陸地下到海洋。地球表面百分之七十是海洋，幾乎地球上的水都在海洋里，我們人類何必擠在狹小的陸地上？我們人類下到海洋里，把陸地讓給植物、讓給除了人以外的動物。沒有了人類的存在，陸地上的物種可能會恢復、擴大，得以自由展。人類在上帝跟前的罪過，可能會減輕。」
「人類下到海洋，是變成海豚，還是變成海龜？」
「火星人不是‘三棲動物’嗎，下了海洋的人類應該是‘三態動物’。就是可以為固體、液體、氣體三種形態。在海洋中，可以和海水一樣，為液態；在空氣中，可以和空氣一樣，為氣態；在陸地上、在大氣層之下可以為固態。這樣，人類大概就能夠與地球和諧相處。」
「到此為止，人類也就在宇宙中消逝！」
就寢的鈴聲從校園傳來。
孟慶之︰「進化夢做完了吧？該去死覺了吧！」
「希望夢里不要變成一灘水，或者變成空氣飄走了！」
（2009年8月31日17︰03︰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