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海窮了

作者 ︰ 付均

海窮了

海窮了,當地老百姓也說「海干了」。顧名思義,就是海里沒有可供人們需要的魚鱉蝦蟹了。海干了不外乎是捕撈過度、海域受到污染等等原因令海里海貨不豐富,海產品大大減產。那時候,海上漁船不多,海水也沒有受到嚴重污染。人們說海干了,不是海里魚鱉蝦蟹沒了,而是人們的飯桌上,海貨少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畢竟在海邊上,多的吃不著,少的還是有的。當然,也少不了吃的故事。

(一)海蠣子

從西海向北海走的淺灘,有一片礁石,礁石上長滿了海蠣子(牡蠣)。退潮的時候,常常有女社員和孩子們拿著小刀之類的利器和小盆之類的盛具,從礁石上剜海蠣子。有的人還帶著苞米面大餅子,就著剛剛剜下來的海蠣子,大口大口地吃著;吃夠了,才會把剜下來的海蠣子裝進盆里。生吃海蠣子,我從來沒有想過,在大海中,邊剜邊吃,也是頭一回見到。家住在沙崗台(蘆屯北、大董屯西)的李燕翔科長從小就常常到海邊來剜海蠣子,而且,每次來,一定都要帶上苞米面大餅子,吃個夠,再剜一些帶回家。他說,「好吃。不信,我給你們作個示範。」

我們幾個人,跟著李科長來到一片礁石處,李科長找了一塊石頭,在一塊長滿海蠣子的礁石上,找到一個沒有被人剜過的海蠣子,輕輕敲掉海蠣子的上蓋,在海蠣子的下蓋上,露出了。李科長哈下腰,把嘴貼在海蠣子下蓋上,「哧溜」一裹,把海蠣子肉吸到了嘴里;嚼了嚼,咽下。大聲喊道,「美!香!」

「過來吧!這里多。」距離我們幾十米遠的成咸,看見我們在找海蠣子,便對我們喊道。成咸是大連人,對海邊的事情不是外行,自然對海蠣子的興趣比我們濃厚得多。

下海游泳,時不時地摳點海蠣子,吃上幾口純天然有機鮮活食品,也算是一種玩海的樂趣。

(二)海蜇

7月中旬,鱍魚圈大海里的海蜇,越來越多。

渤海灣的海蜇多為食用海蜇,它的傘部隆起如饅頭形狀,傘面平滑,通體呈半透明,白色、青色或微黃色,最大直徑可達1米,膠質比較堅硬;傘蓋下部是八枚口腕(口腕︰頭足類動物長在口周圍由足轉化而成的捕食器官)觸手,口腕處下方有許多棒狀和絲狀觸須,觸須上有密集刺絲囊,能分泌毒液。

鱍魚圈海面上漂浮著大大小小的、體態輕柔飄逸的海蜇,引起了我們這些大多數人沒有見過海蜇的同志們極大的好感和興趣。漂浮在水面上較大的海蜇傘蓋好像泄氣了的白色氣球一般。水下的垂掛物,色彩斑斕,猶如燈籠穗子一般;如果受到刺激,會驟然散落。在游泳中,身體沾上了它們,那是很不舒服的。如果你讓海蜇蟄了,輕了,紅腫難受,重了,有生命危險。據社員講,大董屯從前就有一個人在大海中讓三個海蜇包住全身,蟄死了。

一天夜里風雨大作,一個大個海蜇被巨浪卷起、拍在北海灘涂的一塊大石頭上,碎成幾塊。早晨,被附近大隊的下鄉青年現,海蜇殘骸整整裝了一大抬筐,幾個人換著抬,弄回了青年點。孟二估計,抬走的海蜇碎塊至少有一百公斤以上。

我們食堂腌漬了一缸海蜇,不知道什麼原因,海蜇做的菜,我們幾乎沒有吃過;只是偶爾吃點涼拌海蜇皮。也許是我們食堂的「大師傅們」沒有人會烹調海蜇。

(三)蠓蝦

一天,晴空萬里,沒有下霧;離岸邊不遠的海面上卻是一片霧氣昭昭。我們幾個人好奇地向有「霧」的地方游去。

先到達的人喊道,「這是什麼!是活物,像跳蚤一樣,是從海水里蹦出來的,密密麻麻。」

果真,我們游進「迷霧」之中,像跳蚤一樣的東西撲面而來,它們踫撞到臉上,令我們的皮膚感受了從未體驗過的異樣刺激。

「唉——,海里的!水多深?」從鱍魚圈方向走過來幾個肩上扛著一對有兩、三米長木桿的「推網」(撈海蝦的網具)的幾個社員,大聲對我們喊。

我們幾個人向海底沉了沉,在海面上露出了雙手,以示海底的深淺。我們浮出水面之後,游回了岸邊。

有人問社員,「海面上亂蹦亂跳的是什麼東西?」

社員︰「蠓蝦。」

問︰「你們扛的是什麼東西?」

答︰「撈蠓蝦的推網。」

問︰「怎麼不下海去推呀?」

答︰「水太深,沒法推。」

問︰「蠓蝦沒有跳蚤大,撈出來有什麼用處?」

答︰「作蝦醬,鹵蝦醬。」

原來蝦醬是蠓蝦做的。我們連里也從供銷社買來塑料窗紗,在社員指導下,作了一個推網。大海落潮的時候,住在西海的幾個人下海推蝦。伙房的人請教社員之後,也作了一壇子蝦醬。不過,吃的人也不多。海邊長大的李科長、成咸,愛好這一口,常常從伙房弄回一碗,也是扔得多、吃得少。

(四)洋魚、海螺

端午節盤錦干校開來一輛中吉普,送來鱍魚、大青蝦和豬肉,以示慰問。這個行動,肯定是體現校部對勞動在海邊打石頭的我們的關懷;反過來講,也是一種嘲諷,難道,身居大海邊上(守著鱍魚圈漁港)的我們,還要從數十公里之外的盤錦送來海魚、海蝦嗎!不夸張的說,那個時侯,在鱍魚圈海邊,除了可以買到海螺,確實很少能夠買到其它海貨。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或許是校部送魚受到觸動,財政局、氣象台和水站的同志們,在西海離岸不遠的海中,下了「掛網」,打算捕魚。不知道什麼原因,掛網下了好多天,沒有什麼收獲。

一天上午,在掛網附近,水站的人,從海里背出來一個人,原來是水站綽號叫顧大鳥的小伙子。

問︰「怎麼啦?」

答︰「讓有毒的魚扎了。」

只見顧大鳥的右手拇指紅腫鼓大。財政局局長老張剛過來看看,說道,「是不是讓‘洋魚’扎的?快送公社醫院。」

幾個身強力壯的人,輪流背著顧大鳥疾速地跑向公社醫院。

「洋魚」是營口、大連一帶漁民對魟(hong)魚的稱呼。「魟魚又稱魔鬼魚,是與在中生代的侏羅紀(約1。8億年-1。4億年前)出現的鯊的同類,它們具有藏身在海底沙地的習性。魟﹝魟魚﹞身體扁平,略呈圓形或菱形,軟骨無鱗,胸鰭達,如蝶展翅,尾呈鞭狀,有毒刺。(引自《百度百科》)」

「怎麼回事?這小子是不是踫著洋魚了?」顧大鳥去公社醫院之後,老張剛局長問用掛網捕魚的同志,同時,走向掛網。

答︰「顧大鳥到掛網那里,潛到海底,查看是否有魚。從水里浮上來之後,說掛網掛著一個花王八。我們急急忙忙去起網。果真有一個橢圓的、帶花點的、細尾巴的扁東西。顧大鳥看見了,伸手去拿。剛一踫上那家伙,顧大鳥就‘嗷——’的叫了一聲。大家一看,他的右手母指已經紅腫。」

「你們看看,這叫洋魚。尾巴上有毒刺,讓它扎上,可了不得,醫治不及時,就沒命了。不認識的海里的活物,以後,你們可千萬不要亂動手。」老張剛指著掛網上的魟魚,對大家說。

由于救助及時,顧大鳥總算撿回一條命。

那個時侯的口號是「抓革命、促生產」,社員下海打魚撈蝦是不允許的。幾天後,我們推蝦的推網、捕魚的掛網,在公社收繳社員手里的捕撈工具的時候,統統讓人家沒收了。

不知道為什麼,海螺能夠在鱍魚圈買到。二分五一斤,對于我們這些掙工資的人來說,實在是太便宜了。每一個人都要買上幾十斤,到伙房煮熟,把螺肉摳出來,用線穿成串兒,晾干;放假的時候帶回家,也算是帶給老婆孩子的一點新鮮海產品。

每次放假回家的時候,劉局長都會現,他的成串的海螺干,個個都沒有了海螺黃。海螺黃味美、營養豐富。晾干之後的海螺黃,放到嘴里嚼起來,格外香甜。劉局長的海螺黃哪里去了?我不說,讀者一定也會知道的。經過化大革命的「洗禮」,局長在一般干部面前沒有了以前那樣高高在上、官氣凌人、說一不二……的官態。其原因也很簡單,他們已經失去了領導權,已經不再是當權派。大家吃一鍋飯、住一鋪炕、干一樣的活、說一樣的話。同志們敢于(願意)和劉局長開玩笑,說明「老劉頭」(非貶義)在我們一般干部之中還是人緣不錯的。

(五)海里的樹根

下海游泳的時候,在距離岸邊幾十米的海底,常常遇上有什麼東西刮腿。有一天,開始漲潮的時候,我的腿又讓它刮了一下。我鑽到水中模了一下,是一個枝杈密集的樹根。我試著拽一拽,活動。于是我就拽著樹根離開了原地,在水中,樹根不是很沉重,我一鼓作氣把樹根拽到沙灘上,扔到離我們經常躺著曬太陽遠一點的地方。

我磨身回來的時候,邴楠喊道,「你看!那個樹根子怎麼冒煙了?」

我︰「是不是你的近視鏡沾上沙子了?樹根還能夠冒煙!」

邴楠︰「真的!你回頭看看。」

我回頭一看,大吃一驚,樹根怎麼會冒煙?我回到樹根跟前,哈腰一看,喜出望外,原來是樹根里隱藏的大青蝦,紛紛從樹根的枝杈中蹦了出來。我對邴楠喊道,「快!把柳條帽拿過來!裝蝦。」

听說樹根里蹦出大青蝦,在岸上呆著的人,都跑了過來,一起動手往柳條帽里揀大青蝦。整整裝滿了一柳條帽。當我們把樹根翻過來,尋找剩余的蝦的時候,在枝杈里邊現了一個「赤腳紅」。

鱍魚圈一帶的海蟹以赤腳紅為多。螃蟹外形大致可分為頭胸部、月復部、附屬肢三部分。頭胸部披著堅硬的外殼,稱為背甲。螃蟹的月復部已經退化為月復甲,月復甲在頭胸部的後面、反摺緊貼頭胸部的下方,從月復甲的形狀可以辨別螃蟹的性別,月復甲寬、圓的為雌性,尖細的為雄性。螃蟹的附屬肢為頭胸甲附屬肢,是由眼柄、觸角、螯足與步足(二螯八足)構成,螯足分別由「可動指」與「不可動指」組成(有鉗子的功能),步足共七節構成。

赤腳紅的外形呈四方的梯形,青灰色,相貌猙獰;兩個與身軀不太協調的大螯,青紫帶紅,當它飆揮舞起兩個大螯的時候,很有「鐵甲武士」的風度。

「都別動手,小心夾著手。」李科長說著,從樹根上撅下一個分枝,伸向赤腳紅,他用樹根捅了捅螃蟹的硬殼,那個螃蟹毫不客氣地張開大螯,死死地夾住李科長的樹根。李科長的目的達到了,他輕輕地往回拉動樹枝,把那個螃蟹從樹根里拽了出來。

「這家伙,足足有一巴掌大!」李科長邊說邊在螃蟹上方伸手叉開五指,比量著。

邴楠高度近視,看東西總是要比別人距離被視物體近上幾十厘米。他蹲軀,仔細端詳著這個從未見過的如此之大的大家伙。此時,赤腳紅已經感到大事不妙,突然支起披著甲殼的身軀,兩側的四對步足迅速驅動,橫著向樹根爬去。邴楠見此情景,舉起左手,伸向赤腳紅。

「別抓!」李科長大聲喊道。

「啊呀!媽呀!」李科長的話音未落,邴楠失聲慘叫。他急忙揚起左手,赤腳紅的大螯鉗住他的拇指,吊在他的手上;邴楠用力一甩,赤腳紅掉到沙灘上;此時,邴楠手上殷殷鮮血,也滴滴答答的流淌不止。原來,赤腳紅的大螯鉗開了邴楠左手拇指指甲根外側皮肉,露出了骨頭。王樹林立即領著他去了鱍魚圈公社醫院。

中午,伙房的姚鶯把大青蝦沾上一層面粉,油炸後,給我們送來一盆。煮熟了的赤腳紅,也一並送來。大家吃了一頓新鮮美味。

「給邴楠留點炸蝦,再留一個大夾子(螃蟹螯)吧。」劉局長在大家快要吃淨盆中炸蝦的時候,話了。

任大才︰「這小子,吃‘蝦’也沒趕上熱乎的。」

(2012年7月8日17︰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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