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師 戲 海

作者 ︰ 付均

戲海

大海就在身邊,我們都急切地盼望海水快快溫暖起來,到大海中暢游一番。在海邊問當地的孩子們,什麼時候才能夠下海游泳?回答是,他們從來不下海游泳。確實,整整一個夏天,很少看見有當地的小孩下海和我們一起游泳。

(一)有人下海了

6月1日,盤錦干校校部來了幾個人,到鱍魚圈干什麼,我們不知道。其中,有我們統計局留在市革委會的巴克卿。他來了,並沒有到我們的住處看看,好像他已經和我們這群人沒有什麼關系了。

鐵匠爐打鐵的靳箏在財政局那邊吃完中午飯之後,回到鐵匠爐,他說,「我回去吃飯的時候,看見有人下海了。」

問︰「誰?」

答︰「干校來的人,八成是你們統計局的。小個、短租胖,長得挺結實的那個。我不認識。」

任大才︰「是誰呢?」

我們幾個熱切希望看到下海的人,听說後,一溜煙跑到西海。正趕上巴克卿從海里上來,準備穿衣裳。

高桐︰「怎麼樣,水涼不涼?」

答︰「不涼。」

從這一天開始,我們才敢于下海游泳。只要不是狂風巨浪、暴雨如注,可以說,在大董屯的可以下海的150多天里,午飯後、晚飯後幾乎是沒有一天沒有人在海水中玩水的。

(二)辛魔

西海的沙灘開闊、平坦;落潮的時候,海水要退出百米到幾百米;漲潮的時候,下海十幾米、甚至幾米遠,就會超過一人多深。水性較好的同志,都是喜歡在漲潮的時候下海。

那個年代,毛主席號召全國人民到大江大海里去游泳,經受大風大浪的鍛煉。游泳裝備倒是沒有現在這樣豐富多樣。男同志的游泳褲衩,大多是棉布做的三角褲衩,右側開口系帶;游泳結束,穿上褲子,把系帶解開,褲衩就可以從左腿上月兌下來了;自然,沒有更衣室也可以了。女同志下水游泳的,和現在比較起來,可以說是很少;219公園游泳湖挖好了之後,沒有見到有幾個女同志下去游泳;有游泳衣的女同志更是鳳毛麟角。在鱍魚圈,除了個別人(見過世面的),如財政局的辛青(大學生)等幾個人,沒有誰還有游泳衣。來鱍魚圈打石頭的女同志們只好在下海的時候穿一套針織內衣或深色的褲衩、襯衣。女同志常常是三五成群在一起,她們找海水較淺,海岸平緩一點的地方游泳,當然,也不敢離男同志太遠。

不明的情況還是存在的。氣象台和水站的男同志下海游泳的熱情極高,沒有一個人不下海游泳。不知道從哪天開始,他們竟然光著身子、一絲不掛的呆在海水之中。這種不明的行為,給女同志們下海游泳造成極大的不方便。甚至,一些女同志不再到海邊來游玩或游泳。

6月下旬的第一個星期天,天清氣朗,風平浪靜,著實是一個游泳的最佳日子。早飯後,氣象台和水站的男同志早早地跑到海邊,月兌光了衣褲,紛紛竄到大海之中。

9點多鐘,財政局的辛青,戴著一副圓鏡片墨鏡,頭頂扣著大沿草帽,來到氣象台和水站男同志下海的岸邊沙灘上,面向太陽,正襟危坐。時不時地把草帽摘下來,甩一甩頭上的兩條短辮。

在大海里玩水的我們,沒有人注意到辛青的存在。

「赤腳大夫」鄧梅芬站在略微沒過臀部的靠近岸邊的地方練習「蛙泳」。她並沒有要求我們任何一個人做她的「游泳教練」;兩條腿直立的站在海底,俯軀,把腦袋扎進海水里,與大腿彎成90度的上身有一半浸在海面之下,雙手在腦袋的前面伸出去、分開、收回,再伸出去、分開……做著(好像)蛙泳的動作。就這樣,幾個相同的動作循環數次之後,抬起頭,吸了一口氣,用雙手摩挲摩挲臉上的海水,看看我們大家,沒有目標、一本正經地問了一句,「我游了多遠?」

這一問,弄得我們無言以對,沉寂片刻,爆了一陣笑聲。

坐在岸邊的辛青,站了起來,走到我們近前,笑著(善意的嘲諷)對鄧梅芬說,「行啊!毛主席說‘坐地日行八萬里’;老鄧做一個‘噴氣式’,一分鐘就游了八萬里,厲害!」

「辛青!你怎麼不下海?」鄧梅芬好像是沒有听懂辛青的「坐地日行八萬里」的寓意,毫不介意地反問了一句。

辛青︰「我有特殊任務。」

鄧梅芬︰「什麼事?」

「保密!」辛青說完,又坐回去。

近午,潮水越長越高。游泳技術欠佳的人們,逐漸上岸。幾個女同志湊到辛青跟前,坐下閑扯,偶爾出一陣笑聲。

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人們紛紛上岸,準備回去。我們幾個貪玩的人,一定要堅持到最後,才會離開海水。當然,氣象台和水站的同志們現在是不能夠上岸的,因為,他們要等到女同志全部離開。

沙灘上的人越來越少,我們上岸的時候,辛青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毫無離開的意思。

有人說,「辛青!不吃飯了!」

辛青︰「不著急。」

潮水繼續上漲,在海中的氣象台和水站的那些人已經找不到較淺的海底,可以雙腳著地、休息片刻了。他們只好不斷地漂著、游來游去。

至此,我們才明白辛青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海里漂著的那些人,又累又餓,終于沒有力量再堅持下去了,出了「投降」的信號。他們把站在岸邊沒有走的人叫到水邊,求他問問辛青究竟有什麼要求。

那個人走到辛青身邊,問道,「海里的人告饒了。你老先生想怎麼的,說話。」

辛青︰「我老先生不想怎麼的。問問他們想怎麼的?」

那個人︰「不就是沒穿褲衩嗎!」

辛青︰「知道就行。」

那個人大聲對氣象台和水站的人喊道,「你們還敢不敢一絲不掛了!」

海里的喊道,「不啦——!一定!向毛主席保證。」

氣象台和水站的同志們再也沒有人不穿褲衩就下海了。從此以後,在鱍魚圈打石頭的人們都「夸獎」辛青是個魔怔;同時獲得了「辛魔」的綽號。

(三)變化中的海浪

人家說,大海就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天天變;常言道,「無風不起浪」,「無風三尺浪」。一點不假,大海就是這樣。海浪是生在海洋中的一種海水波動現象,可分為風浪、涌浪和近岸浪三種。海浪的強弱分為十級,分別是無浪、微浪、小浪、輕浪、中浪、大浪、巨浪、狂浪、狂濤、怒濤。

我們在鱍魚圈所看到和體驗到的海浪大概多屬于近岸浪,涌浪和風浪也是存在的,只不過我們並非海洋專業人士,沒有人懂得如何分辨這類問題。在我們下海游泳的季節很少見到大浪以上的浪級,中浪倒是經常出現。缺乏海浪知識的我們,不管海浪有多高,只要沒有飛濺的白色浪花,都不會影響我們下海。

夕陽西下,海面有如鏡面一樣,泛著紅光,這就是無浪;這種狀況,在多變的大海里,並不是時常存在,遇上這樣不可多得的時機,我們會在海水中呆到半夜。

在海浪達到一、兩米高的時候,下海的人就較少了,不過,對于我們這些痴迷戲海的人來說,絕對不會放過在大海波浪上玩耍的機會。在大浪(形容詞;中浪級別,超過中浪級別,我們是不敢下海的)中游泳體力耗費較少(上岸時還是十分費力的)。波浪會把你從波谷送上波峰,再從波峰滑下波谷;不知不覺間,你又到達了頂峰,再漂向谷底……。用孩子們的語言說,「太自由了!」不過,暈船的人,大概不會堅持很久。

每逢遇上浪大的時候,游泳的最大難題,是進到海里去的問題。兩米來高的浪頭拍打到岸上,一不小心,就會把你拍倒在地,若想進入大海是十分艱難的。經過多人多次在失敗中模索,終于找到一條進入大海的通道。一般情況,在浪頭拍擊沙灘的時候,浪頭與海岸之間總是有一定夾角的;在前後兩排浪峰之間總是有低谷存在,這個低谷形成的夾縫就是我們沖進海里的通道。只要你沖進浪谷,你就能夠自然而然地被送到浪峰,在峰谷間,你稍稍做一些游泳動作,你就可以搏擊在大海浪波之上往復游蕩了。

當然,從波濤起伏的大海之中出來上岸,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往往需要掙扎幾次,才能擺月兌海浪的羈絆;被浪頭拍打到沙灘上,嗆幾口海水,也是不可避免的經常生。

午飯之後,蒙蒙細雨下個不停。兆濟民戴上柳條帽、披上雨衣,要出門。我問他,「下雨,出去干啥?」

答︰「下海。」

吃罷飯,我正在合計去不去游泳,想不到兆濟民不聲不響地已經采取行動了。高桐那邊听到兆濟民的話,也喊了一聲,「走!我也去。」

我們六、七個人,頂著雨,直奔西海。到了海邊,大海里已經有氣象台和水站、財政局的游泳積極分子們暢游在海面上。就連財物委的老紅軍吳一菲(他是我們打石頭隊伍中年齡較大、資格最老的一位)也游在其中;吳一菲光頭,即使是在陰天的時候,他漂浮在海面上的大腦袋,也會像葫蘆瓢一樣白亮白亮的引人注目。他很願意和我們統計局的幾個年輕人在一起游泳。進到海里,他很快就到達深水區,漂在海面上,很少做長距離游動。

在蒙蒙細雨中游泳,別有樂趣。此時,基本上是無浪,水面上布滿了雨點砸出的一片片跳躍的泡末,遠遠望去,海面猶如磨砂玻璃一般。雨天的海水,格外溫暖;不一定是水溫上升,可能是海邊空氣溫度較低而給人造成的錯覺。

上午,打石頭中間休息的時候,在我們北海打石頭現場,有人現大海中,從西海方向有一群人向我們這邊游來,游泳隊伍的前面,打頭的那個人手擎一根大竹竿,竹竿上飄著一面大紅旗。

游泳隊伍距離我們越來越近,大家不約而同的向海邊走去。原來是氣象台和水站、財政局在西海打石頭的游泳愛好者們大約有二、三十人在海中列隊「拜訪」北海。

有人問︰「打頭的是誰?」

答︰「水站的老黃。」

韓科長︰「真厲害!兩手舉著大竹竿,在水里游,全靠踩水(踩水也稱「立泳」。實用游泳姿式之一。借助兩腿向下踩蹬,使人體浮立水中。踩蹬時,兩腿可同時也可輪流進行,兩手則在胸前做橫向「模水」動作。)了。」

李科長︰「老黃的水性好。六零年漲大水,水站幾個人在小河口測量水勢,小船讓洪水掀翻,三個人被底朝上的小船扣到河里,兩個人遇難,老黃憑著一身好水性,硬是從‘扣簍子’(方言,指某物品被盆、筐之類的容器扣在其中)的船底下鑽了出來。」

由于北海岸邊盡是稀泥,他們在看到我們對他們表示了熱烈的歡迎和贊揚之後,又高舉紅旗返回。

(四)從大董屯游到鱍魚圈

又是一個風和日暖的星期天。不知道為什麼,下午游泳的人很少。我和兆濟民在海中,不知不覺地游得離岸邊越來越遠。遠遠的看見鱍魚圈方向的岸邊有人在活動。我說,「咱倆往鱍魚圈那邊去看看?」

「好。走。」兆濟民欣然同意。兆濟民也是在鱍魚圈打石頭的眾多游泳愛好者之中數一數二的游泳高手。據說,小時候,河西漲大水,他硬是穿過洪水淹沒的多處、數公里、幾米深的地段從幾十公里之外的海城溫香來到鞍山市內。

海水的密度較大,自然浮力也大,所以,只要全身放松,在海中游泳是不會很疲倦的。

幾只海蜇在海面上出現,兆濟民急忙提出警告,「注意!有海蜇。」

過了一會,兆濟民突然說道,「我的肩膀怎麼麻酥酥的?是不是讓海蜇蟄了?」

「不會吧。沒看見我們近前有海蜇呀。」我轉回身,左右察看一番,在我們兩個身旁沒有看見有海蜇的蹤影。

不遠的前方,岸邊幾塊巨大的、光滑的大石頭上,有幾個小孩在上面玩耍。我們向他們游去。

「不好!我的腳杵到了一個硬東西。好像個頭不小。」兆濟民又出危險信號。

我們在海中游泳不講究姿勢,不追求速度,向前游動時,我和兆濟民都不是身軀與海平面平行,而是大約有四、五十度的夾角,頭總是露在水面之上,大概屬于「立泳」的變形。那個年頭,我們小時候沒有受過專業游泳訓練,我們學游泳都是從「摟狗刨」開始,腦袋從來不會埋在水里,所以,自然就會養成類似立泳的姿勢。這種姿勢,雖然缺乏速度,但是,還是十分實用。

游了幾步,我也覺得下面有東西踫到腳上。于是,放慢了游速,身體在水里幾乎成為垂直狀態;此時,雙腳蹬水的時候,自然杵到了海底;順勢,我站了起來。原來這里的海水只有沒腰深。

「哈哈!我也踫上大東西了!」我對游在我前面的兆濟民大聲喊道。

兆濟民回頭看見我站了起來,不免哈哈大笑一陣。岸邊大石頭上的幾個小孩,看見我們兩個,驚奇地問道,「你們兩個打哪來?」

我︰「海那邊!」

小孩︰「真能耐!」

幾個孩子,在大石頭上玩耍,抓一種生長在海邊石縫里的潮蟲,海邊的潮蟲個頭比家里下水道周圍的潮蟲大。潮蟲學名鼠婦,屬無脊椎動物節肢動物門,甲殼綱,潮蟲亞目。鼠婦的種類較多,它們身體一節一節呈長卵形,有人踫它,它會立即摶成一個車輪的形狀,裝死。從海邊一直到海拔5000米左右的高地都有它們的分布。

和孩子們閑扯了幾句,我們兩個又返回大海,游向大董屯。

(五)來船了

9月下旬,干校派來「鞍干一號」貨船,到大董屯拉石頭和沙子。(關于鞍干一號航海的故事另有一章敘述。)由于船是落潮時間到達,只能停泊在離岸邊較遠的海里。

午飯後,在大海里的我們,看到泊在海中的鞍干一號,紛紛向它游去。

游到鞍干一號跟前,我現船幫、船槳、舵和舵桿之上布滿了牡蠣殼。牡蠣殼十分堅硬、鋒利。我們在礁石上剜海蠣子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會被牡蠣殼劃破手腳。

游在前面的人,到了鞍干一號邊上,伸手抓住舵桿,準備上船。我看到後急忙大聲呼喊,「別上!那上邊有海蠣子殼,劃破手。」

怎奈,那幾個人裝著沒听見。開始抓住舵桿,爬上船舷,翻到甲板上。

我在貨船左右轉了半圈,游回下海的岸邊。

下午回到宿舍,那幾個人到赤腳大夫鄧玫芬那里要來紅藥水,把手、腳涂抹得紅紅的一片。

我︰「招呼你們別上,怎麼不听話!疼不疼。」

答;「疼,也得忍著。沒勁了,怕游不回去。硬著頭皮也得上。」

(六)重陽節那天

1969年10月19日,星期天。那一天是重陽節。當時的我們,幾乎沒有人知道還有重陽節這麼一個節日。

國慶節之後,天氣已經越來越涼,大家已經很少下海了。星期天沒事,于是,幾個人商量,去鱍魚圈逛一逛。鱍魚圈雖然是公社所在地,由于漁港蕭條,顯得冷冷清清,毫無生氣。

我們順著海邊去的時候,看見一個人,拿著旋網,每走出十余米,便向海里撒上一網。

高桐問︰「能夠打著魚嗎?」

「還行吧。」那個人把他身後背著的魚簍放下,讓我們看。魚簍里大約有七、八條二、三十厘米長的魚。

問︰「這是什麼魚?」

答︰「加吉魚。」

加吉魚學名鯛(di o)魚,屬于魚綱,鯛科。

有一次,財政局局長老張剛給大家講,唐太宗李世民東征的時候,到了登州。在登州渡海游覽海上仙山,在長山島上吃了體型漂亮、味道鮮美的鯛魚之後,問隨行的武百官,這個魚叫什麼名?群臣讓皇上賜名。唐太宗想,選吉日渡海,品嘗了鮮魚,給吉日增添光彩,就給鯛魚起名叫加吉魚。

下午兩、三點鐘,陽光充沛,天氣格外溫暖。走到鱍魚圈和大董屯中間的海邊,看見海邊上漂泊一只木船,好像釘在海面一般,紋絲不動。我蹲下,伸手在海水中隨便擺了擺,嘟囔了一聲,「水,還挺溫乎。」

「怎麼的,還想下去試一試?」高桐听到後,說道。

大家相互看了看,都有想要下海的意思。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怎麼樣!下去?」

不容分說,大家月兌去外衣,準備下海。因為沒有游泳的準備,誰也沒有穿游泳褲衩。于是乎,有兩個人學氣象台和水站那些人,光 下海了。

下海才知道,海水還是冰涼。我們每一個人繞著小木船,游了一圈,急急忙忙跑到岸上,覺得,外面比水里暖和多了。

這是我們在鱍魚圈最後一次下海游泳。

(2012年7月14日17︰3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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