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一身淺藍色銀線繡百蝶繞花的上衣,配一襲淡粉色的長裙,挽就最簡單的雲仙髻,淡雅中自有一分嫻靜。向雲歡望著鏡子中的自己,見塵香在後頭有些怔神地望著她,她卻是眉一挑,輕聲問道︰「好看麼?」
「好……好看。」塵香結巴了片刻,道︰「二小姐本就漂亮,做什麼裝扮都好看。只是,今日二小姐怎穿地這般素淨?」
向雲歡的衣櫃里,堆滿了奢華的衣物,里頭的每一件衣服即便不是金線織就的,也都是稀有的料子,料子貴些原也沒什麼,可向雲歡從前最是偏愛色彩艷麗的濃重顏色。從前她不懂,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只覺得自己極盡奢華,定然讓人艷羨,直到後來想起來,才後悔不已,只覺得自己曾經多麼庸俗——可這不能怪她,打小她的衣服都是蘇氏料理的,蘇氏說一句好看,她身邊的人沒一個說不好。
向恆寧又是個男人,哪里曉得這些。
久而久之,連她都以為,自己本該是那個樣子。
錦衣華服,若是不適合,又有何用?
向雲歡回過神來,在鏡子里卻是看到塵香蹙著眉頭,似是有些疑惑和不安,向雲歡不由地在心里長嘆了一口氣,起了身道︰「出去吧。」
「表少爺在外頭怕是等急了。」塵香忙迎上來,笑臉道。
向雲歡心里只嘆一句「這沉不住氣的丫頭」,再想及這處處都是蛛絲馬跡,自個兒從前卻從未用心去看,神色不由地黯了一黯,面上卻是假笑著點了點塵香的額頭道︰「你這丫頭,不知又受了表少爺多少賄賂!」
「哪里!小姐可別污蔑奴婢。」塵香面上一驚,笑容便僵住了。再要辯解時,向雲歡卻已是出門去了。
「她……這是怎麼了?」塵香只覺心里一陣犯怵,方才向雲歡說話的樣子,半真半假,瞧那樣子,倒真像是試探。
可她會麼?塵香琢磨片刻,卻是冷笑一番,緊跟上去。
那一廂,溫玉良已是等了半個時辰。方才在蘅蕪苑險些被人逮了個正著,待他心魂定時,才想起此刻不知在何處的向雲歡,向雲錦只怕向雲歡醒來曉得他們的事兒要鬧,他被纏地沒法子,來這一問才發現,向雲歡竟是早早便回來了。
平日里,若是他來尋她,她忙不迭便要奔出來,今日倒是教他等了好一等。
溫玉良心里只惴惴不安︰莫非真是被發現了?可若是被發現了,以向雲歡的性子,怕是早就鬧起來了吧?
喝過了四五杯茶之後,溫玉良終是耐不住,起了身便要往里走,丫鬟金雀笑意盈盈地攔著他,客氣道︰「表少爺,小姐讓您在這等等呢。」
等,他都等了半晌了。若是壞了向雲錦的好事,他往後都沒好日子過。溫玉良蹙了眉頭,正要往里闖,那屋卻是掀了簾子,未見其人,倒是先聞其聲︰「讓表哥好等了。」
那簾子一掀開,倒是讓溫玉良愣了好半晌。眼前人這般清雅,看她五官,分明便是他熟悉的向雲歡,可哪里卻有隱隱不對,那個囂張跋扈的向雲歡恨不得將金山銀山都穿在身上示人,哪像雲錦,雖是家財萬貫卻從不顯山露水,溫婉地叫人憐惜。
可此刻,向雲歡像換了一個人。尤其是那眉間神色……溫玉良吃了一驚,可再看雲歡,還是那般模樣。
按下心中疑問,待雲歡屏退左右,溫玉良方才試探道︰「歡兒怎得獨自回來了?」
「還不是怪玉郎你。」雲歡眉一挑,故意做那嬌嗔的模樣。責怪道︰「我也覺得奇怪,每回到了蘅蕪苑便犯困。從前我睡著了,你總叫醒我,昨兒怎得不叫醒我?」
溫玉良眉一跳,雲歡又笑道︰「玉郎是心疼我,想讓我多睡一會麼?」
「是,是……」溫玉良尷尬地笑笑。為了掩飾臉上的尷尬,他伸出手便要去攬雲歡的腰,哪知還未走近,雲歡卻是轉了個身,讓他撲了個空。
從她的袖子里直直地滾落一個香囊,待溫玉良看清香囊上的圖案,頓時臉色大變︰這香囊可不就是今日雲錦送與他的?當時他還是直夸雲錦手藝好,上頭的合歡花繡的似錦緞旖旎。後來二人*差點被人撞上,匆匆忙忙時離開也沒能注意到那麼多,莫不是當時落在那了?
「怎麼,玉郎認得這香囊?」雲歡彎了腰拾起那香囊在溫玉良跟前晃蕩了兩番。
「這女子物件我怎認得?」溫玉良停了一停,又道︰「就是覺得這香囊可真別致,莫不是歡兒準備做了,送與我的?」
「呸!」雲歡含笑啐了一口,卻是認真道︰「這等腌物件怎是我做的。玉郎不知,今日我昏昏睡睡之時,卻是有人推了門進來喚我,原本那些個丫鬟為了尋貓而來,卻是不知哪個不知羞恥的丫頭,帶了……」
那一口氣含在嘴里,直吊地溫玉良喘不過氣來,雲歡卻是壓低了聲音,憋紅了臉嬌羞道︰「帶了男人在那做腌事。可恨我睡地昏昏沉沉,沒察覺到絲毫。丫鬟們進來是時,那兩人倒是跑了,就剩下這物件。不知玉郎可曾看到?」
「不曾!」溫玉良一口否決,道︰「我和大小姐見你睡著不忍喚醒你,半途我們便各自回院子了。這丫鬟……真真是不像話。只是單憑這香囊,可能認出是誰?」
「怕是有些困難,只是我看這香囊用料精細,似是蜀錦,那年父親帶了蜀錦回來統共也沒給幾個院子,這一查倒是能查到。更何況,這香囊里用的香料也是特別的。」雲歡恨恨道︰「父親不在家,這些賤蹄子便想翻了天了!看我不揪出她來,好好教訓一頓!」
那臉色,直教溫玉良心肝兒顫了一顫,心里頭也是惱怒自個兒教人抓住了把柄,那一廂雲歡卻是嘆了一口氣道︰「原是想今日便將這東西交與母親的,可惜她今兒帶著張媽媽去了護國寺,怕是明兒才能回來。這腌玩意兒,還要在我這呆一夜,沒得污了我的地界!」
「歡兒別氣壞了身子。」溫玉良又是一番好話,匆匆安撫了兩句卻是起身告辭,待出了門,溫玉良面色一沉︰還有一夜,幸好,天不亡他,這物件還要在向雲歡這待上一夜。若是不能解決了這個後患,真叫人查到了雲錦的頭上,到時候不僅僅是向雲錦失了臉面,便是他也可能被趕出向府。
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怎麼可能毀在一個小小的香囊上?
溫玉良凝了眸子,終又悄悄地往後花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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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向雲歡房里。
屋子里,燭火明滅。屋子外,塵香站了片刻,听屋內漸漸沒了動靜,方才輕聲喚了一聲,「二小姐?」
外頭值夜的婆子丫鬟方才都被人喚走了,屋內卻依然沒有動靜。塵香私心想,平日里向雲歡睡覺極早,即便外頭有動靜也是吵不醒她,更何況,方才她還在燭火里添了迷香,向雲歡定然是睡著了。
大著膽子將門一推,門輕輕地吱呀了一聲,塵香往里一看,那床上的人背對著她,卻是動也不動。塵香想及白日里溫玉良在後花園里同她說起的那個香囊,忙去看向雲歡的梳妝台。
「運氣真好。」塵香嘀咕道,她還唯恐向雲歡將這香囊藏在瞧不見的地方,沒想到,竟就大咧咧擺在桌面上,向雲歡果真是個沒腦子的。
塵香暗暗笑了笑,卻是將另外一個香囊放在原先的位置上。瞧那模樣,若不細看,倒是同原先的相仿。等做完一切,她才躡手躡腳地又出了門。
值夜的婆子不過是被支走片刻,塵香不自覺的便加緊了步子,懷揣著那要命的香囊,她尋著那偏僻的路走,眼見著便要出了院子,院子里卻是突然燈火輝煌。
無數的燈籠突然往她的方向聚集,那敲鑼打鼓的聲音由近及遠,塵香一時無處可躲,從那亮處卻是走出個人來,待看清來人,塵香卻是腿一軟︰前面的人,分明就是此刻應在床上熟睡的向雲歡!
「塵香,你好的膽子!」向雲歡臉上卻滿是悲戚的神情︰「我平日待你不好麼?你什麼不好做,竟是做偷兒?」
「二小姐,你說什麼?」塵香強自鎮定,從人群里卻是走出個婆子拉扯著她的手,她的衣裳頓時撕扯了大半,衣襟處露出一小片潔白,那婆子渾然不顧,直接從她的懷里掏出了那香囊。
「不要臉的賤蹄子,竟是偷到自個兒主子頭上了!」婆子推搡了她兩把,塵香禁不住,一下變跌坐在地上,待回過神,卻是扯著向雲歡的衣襟道︰「小姐,奴婢冤枉!奴婢這是……是奴婢的干娘張氏讓奴婢領了這香囊去尋她……對,就是干娘想早些查這香囊的來處的。小姐,你信我!」
她邊說著,邊磕頭。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她隱約覺得今日定然要出大事了。可此刻,她卻只想搬出張氏,那是夫人身邊的老人,便是二小姐也要給她兩分薄面的,她一定不會有事。
塵香默念著,哪知從斜下里沖出個人來,當著她的面隨手便是一個大耳刮子,直抽地塵香眼冒金星,她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的人,卻正是張氏。
「賤人!我何曾讓你去小姐那求東西!」張氏齜牙賬目。今晚她原本陪在夫人身邊進香禮佛,哪知將近半夜卻是有人請了她回去,她原本疑惑,可跟著二小姐站在旁邊的屋子,卻是將塵香下藥過程看了個一清二楚。
這般精致的香囊,又怎麼是塵香能有的東西?
張氏又是一個耳刮子扇過去,轉身卻是跪在雲歡的跟前求道︰「二小姐,塵香還小,定是看這香囊好看才會歪了心思,小姐你大人有大量,饒過她這一回吧!」
想用苦肉計麼?雲歡暗笑一聲,原本便曉得張氏奸詐,那耳刮子是打得實在,可是,卻遠遠不夠痛快!
上一世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誰出賣了她,害她這般慘,直到後來她出了府,塵香反倒成了溫玉良的妾,她方才明白,這禍害到底是誰!
她的丫頭,賣了她,卻不過是為了換得一個妾的地位而已,她向雲歡,竟是這般廉價!
打蛇,不就是要打七寸麼?
雲歡冷笑一聲,隨手卻是喚金雀道︰「金雀,將塵香房里的東西帶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從今日起十天內,日更,最遲隔日更,做不到我就切月復!!!←←不下重誓不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