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三亞在一個錙銖必較毫厘必爭的市場上,這是目前為止最大的一塊蛋糕,而且政府付款一向很準時。
——理查德?安度拉斐爾-在市場寡頭壟斷的國防市場上,政府經常處在一個很尷尬的境地,尤其是在面對納格洛夫租界的軍工寡頭陳氏宗族旗下的陳氏集團的時候,這個利益傾斜變得尤為明顯,也許說在正常的國際市場上國防部還有討價還價的余地的話,在aae+1(亞美歐國際武器采辦與租界聯會)的會場上,政府代表都是要硬著頭皮才能把合同簽完的。
「21號單品底價10億,他們想要8架,誘導價格是在前一架的基礎上單價各增加5億,最終以每架45億的價格成交,如果繼續堅持我們預計的10億誘導那麼他們可能會降低購買的單品數量,我們的邊際收益要存在較大的風險。另外,北歐方提出租界是否願意降低價格出售更多數量的23號,他們的需求是另加3套。」聯絡員從前方談判桌連線後台觀望的陳易,征求最終意見。
「試探一下他們的心理價位,現在45億是單品起底,如果他們已經達到極限,就妥協成交。」陳易注視著監控視頻,「拒絕北歐方的要求,aae+1從來就不存在雙邊壟斷。」
然後他摘下藍牙耳機,一旁的jody遞上咖啡-
最後一天的會議散場後家族負責人摟著簽好的合同直接飛回租界,那種感覺就像急著為母牛擠女乃的農婦一樣。
陳易則暫時留在了三亞,他終于又恢復了一定程度上的清閑。其實每到不定期的aae+1峰會前後他一個對經濟不能說足夠在行的家族族長都要在家族金融管事的協助下搞定來自各個國家國防部的政客,他的決策大多來自于金融業專家管事的意見,然而場面只有他本人才鎮得住,「納格洛夫租界總領事」——大約已經可以稱作是某種意義上的政治符號。
峰會正式結束後陳易沒有按照慣例退場,而是在空蕩蕩的大廳里坐了很久,jody不打擾他,一切額外事務都已在前一天準備妥當,他只等陳易下令。
「很久沒回納格洛夫了。」陳易說。
「一周了,老板。」
「當初父親是怎麼做到一走就是一年的呢?」這次是陳易的自言自語。
jody覺得還是不要回話比較好,他等到了陳易的回神。「以前一連訪問多個國家的時候也經常是出來半個月,怎麼這次感覺這麼漫長。」陳易無聊地拍著座椅的扶手,他思考著剩下的假期應該到哪里去消磨,他在三亞的暢游時間應該還是很充裕的,但是婚事的日期是有限定的,納格洛夫的年輕族長基本是要靠婚姻維系某些特殊的利益關系還有穩定家族內部關于繼承人的無休無止的討論,現今租界內部的高層家族族長平均壽命呈現出逐漸低齡化的趨勢,情況就是,錢掙得越來越多,人卻死得越來越早。
「就像在立遺囑。」陳易對傳宗接代持有此看法。
「或者不在這里逗留了,回去和常家提親。」他站起來對jody說著向會場外走。
「恐怕現在還不行,老板,常小姐在您離開租界的前一天被常老板送出了納格洛夫租界,現在還沒有常小姐去向的準確消息。」jody回道。
「找到她。」陳易不以為然。
「是。」jody淺鞠躬-
常瑛冷眼望著沿房屋中通走廊兩側而立的佣人,邁出了入住常氏宗族海外豪宅的第一步。
她在到達這里之前的幾天已經在世界各地游歷了一圈,關于父親還給自己安排了別的什麼事情她一點也不在意,忙不迭的躲陳易大概不只是為人父的考慮女兒的終身幸福而做的應對,理應還有許多為家族族長的責任感包含在決定里,所以常瑛即便不願受制于父親過分的保護,也要听順族長的命令,這就是家長制中存在的後輩由雙重身份帶來的壓力。
「其實考慮更多的還是家族戰略吧?」常瑛臭著一張臉在沙發坐下,指甲焦躁地在沙發絨面上劃著小動作。
佣人自覺退場,隨行助理與行李去了一個地方,最後只剩下夏默克還站在她身邊。
「夫人幾分鐘後就會到了。」他好心的提醒著常瑛。
常瑛抑郁的又撓了撓沙發,然後帶著點撒氣的拔了簪子,一頭金發順滑的一下就散了在肩上。夏默克拿她的小脾氣沒轍,一邊憋著不笑一邊接過她扔向自己的簪子。
恰巧一個不太合時宜的電話從還算合適的人那里打來了。
「好姐姐,別生氣,爸爸把你關起來也有他的道理嘛,體諒一下啊。」
常瑛苦笑︰「建,我覺得我這次真的還沒有生氣。」
「恩不過,要是真的成為了第一備選,你是逃也逃不掉的。」常建轉到他真正要說的事上了,他語氣溫和,甚至還帶了點未月兌稚女敕的少年所特有的語調,「我美麗的,親愛的好姐姐,我可是很擔心你的,因為我知道陳老板不小心養死了他的夫人大概都是為了敲詐上億元的保險金用來養活他的養老院,不,元老院。所以好姐姐,你可要多保重。」
「多謝了,我可愛的好弟弟。」常瑛的話里全是諷刺,「不過以爸爸的防護力度,陳老板還是見不到我的吧,他的婚期總是有限的,躲過這段時間不就沒事了嘛,不用擔心我。」
「那要看我的好姐姐是不是值得他遁地三尺也要掘到的寶藏咯。」常建說。
常瑛幾乎可以猜到自己的弟弟在那邊是怎樣陰險的一個表情。
夏默克示意她門外有來客,常瑛對常建說了一句「媽來了」立刻掛斷了電話。
「哦真高興看到你已經在這兒了寶貝兒,我訂好了大使館,這段時間就不和你一起住了,卡里我充了一個億給你零花,除了雇佣軍隊我覺得還是夠用了,不夠再和我說。」常夫人 噠 噠踩著高跟邊走進來邊不停地對她囑咐,「另外那兩架重型機動沖鋒槍卡在了海關,主要是這邊的安檢太嚴了,我和他們出示了很多次納格洛夫通行指令他們也不放,說真的這還不值得我們挑起國際爭端,所以這段時間先不練習也沒什麼的吧?」
「媽媽您到這里來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寧可與國際政治犯一起住大使館也不願意和我住在一個屋檐下麼?」常瑛深刻地意識到自己被嫌棄了。
「哦怎麼能這麼說呢?乖女兒。不過……我就是這個意思。」常夫人向她點頭微笑。
常瑛撅嘴,常夫人彎下腰捏捏她的臉蛋,然後抬頭瞥了一眼夏默克︰「默克啊,你是老爺的下屬,所以你還是回去和老爺還有少爺共事吧。」
夏默克點點頭,對常夫人順從的垂下目光——他大概是常家最規矩的下屬之一,盡管作為養子他擁有「少爺」的名餃,但實際上也只是一個能力差不多的隨行助理兼保鏢,長期和常瑛相處能更懂她的脾氣些,那也不是真正的常瑛專屬隨從。他在家里的存在感不強,尤其常夫人以及元老院是從來不把他當做養子看的。
況且夏默克除了長相外,似乎也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
他的目光轉向常瑛,明顯的放心不下。
「如果還有安排變動,到時候會再通知你。」常夫人交代完轉身對隨行助理道,「我的衣服都打包,還有我的鞋,我的首飾,我現在要去睡個美容覺,等我醒了再說出發的事……」
「我媽是要搬家啊。」常瑛面色越來越冷淡,她看著自己的母親走進里間臥室,客廳又重歸他們兩個人之後,常瑛如釋重負的倒在沙發上,對夏默克說︰「一定要在我遇到危險時來救我呀,夏,我想只有你能幫我了,夏……」-
入夜,禮堂齊聚商界名流,這幢氣勢*人的本地傳統風格建築背依山體,被森林包圍了四分之三,媒體環繞在正門之外,除了這座神秘城池金碧輝煌的輪廓以外什麼也看不到——這一類型的舞會或者宴請經常有許多商界對外不露真容的角色現身,但其保密程度也僅限于政界的交流聚會之下,比起打後台的經濟後盾,前台唱戲的政治紅角們的聚集所對于外界而言才是真正的狄斯城。
不過這次真的只是商界的慶典罷了,這些人來到這里的目的不是混吃混喝,而是簽合同。
但是也有只為了看熱鬧的人混進來了。
「你確定她在這里?」
「我不確定,老板。」
陳易月兌了外套,jody接過來理好搭在手臂上。
「常小姐現在的確切居所恐怕衛星搜索也無法確定。」jody表示自己已經技窮,陳易的表情是可以理解。
他們的秘密到訪剛剛艱難蒙過了門關,現在jody陪著老板溜邊走,以防被哪個家族管轄以外的熟人發現。在這樣險惡的處境之下陳易還是要來這里只是因為他在這個城市發現了常瑛的蹤跡。
「這是這個地方能舉行的最高級別的晚會了,她不來嗎?」陳易尋找著人少的角落。
「這要看常小姐的個人興趣。」jody的言外之意是雖然納格洛夫的夫人小姐普遍喜歡參加各色聚會但是沒有查到常瑛對此的明顯愛好記錄。
「真是個不合群的女人。」陳易停下腳步。
「這非常合我的口味。」他補充了一下,又開始走。
可是常瑛不會來他到這里來還有什麼可做的呢?陳易覺得看商人討價還價是最傷腦筋的事情,他寧可面對聯合國各國家元首的苦瓜臉。這里對外嚴防死堵而對內卻沒有任何監控設施,這樣的地方在除去政治人物的駐足地之外還是較少見到。繞到最後陳易基本確定自己沒有看到新奇的東西或者人,他準備找後門退場。
「老板。這里一共有7個門,除了正門外,另有5個門在一樓大廳及副廳周圍,還有一個門在三樓,之前調查到的此建築結構圖沒有顯示這個門的存在,但是在衛星偵察中發現了這個可以使用的通道,只是通向的目的地受到干擾而沒有成像。」jody湊在陳易耳邊匯報到。
「就從那走。」陳易很果斷。
「三樓的門?怎麼有一種要去跳樓的感覺呢。」他想著。
事實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條懸空的回廊,回廊下面只有郁郁蔥蔥的林木,走了很久也不見盡頭,jody按照這棟建築的長寬已經計算好了約用多長時間可以到達這一面牆的邊際,而回廊的長度這時卻明顯超過了牆壁,他們看著主建築的邊角與回廊的牆壁分離,折去了另一個方向。而回廊開始下降,變成漸漸寬闊的大理石階梯。
但是在陳家,從來就沒有過管家詢問老板是否要止步的時候。
陳易在前方保持勻速的行進,時而轉頭去看回廊之外的山峰和月。
忽然他停下腳步,jody也停。
「不用跟來了。」他說罷把jody丟在了原地,自己走了下去-
茂密的林木中出現了不同的顏色,在月光照耀下泛著銀光,回廊消失,大理石階梯完全月兌離牆壁而兩側架起巴洛克風格的扶手,走到這里他看到了下方不遠處的有噴泉池和迷宮的花園,與大理石台階的盡頭連在一起。
後院景色如此,為什麼不對賓客開放?換言之這里難道不更像是一戶人家的後院嗎?
只是一戶普通人家的話陳易就轉身離開不予打擾了,但是他偏偏看到了重點細節。
曼陀羅花。
藍色的曼陀羅植遍庭園,空隙中露出蜿蜒的小徑,構建起整個歐式園林典雅規矩的圖案,充滿了與這個城市風格迥異的一派地道的海外風情。有毒的曼陀羅不是游人褻玩的尤物,擁有如此壯觀的後院又敢種上滿滿一園子毒樹——況且還是這樣特指某個宗族族徽的曼陀羅——似乎暗示了這戶主的身份非同一般。
陳易注意到了花園與階梯相交處的拱形門廊,直覺告訴他那是到達他踏破鐵鞋所找尋的地方的最後一道關卡,可是這道關他再也過不去了,私闖民宅,如果還是認錯門的話,傳出去說納格洛夫的總領事混進商界聚會然後又到人家的後花園風流,不知道會對他以後的國際名譽造成怎樣毀滅性的打擊——盡管陳易自知這個名聲已經差到無懈可擊。可是要到此為止嗎?階梯還有很長,下面的一段因為比較陡而從他的角度看不到了,這個時候打道回府多少心有不甘吧。
多走一步就當賞月,這個選擇並不難做。
那段樓梯慢慢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猶如一條泛著波光的河。
他望著那段閃閃發光的河,忽然凝神-
陳易快走兩步,蹲從樓梯上拿起一只銀色的高跟鞋。
這只落單的鞋子由于光線的照射而放射出奇異的光彩,它安靜的躺在他的手里,小巧而精致。陳易不禁抬頭凝視著之前他所見的那條「銀河」上如西施浣紗般的圖畫——潔白的長階側臥著的金發少女,素色禮服長裙反射著絲綢面料所特有的流光將她映襯得仿佛白綢包裹的玉璞,溫潤之中含著清透見底那樣的純粹。
陳易放下這只鞋,起身走向那邊。
少女感到有人靠近,警惕的仰頭看過去,發現是個陌生的成年男人之後,本來有幾分怨色的神態反而消退,稚氣與嫵媚同時融在一個面龐上,她有一雙湛藍的眼眸,燈光映在那片透藍中仿佛湖中的星辰。
「先生……」少女剛剛開口,陳易便在她面前屈膝半跪,他早已注意到少女裙下露出的右足上那只銀色的鞋,知道她因扭傷不能輕松地站起來。而少女猶豫了一下,對他點了一下頭。
「失禮了。」陳易輕聲說過,彎腰抱起她,起身走向台階下的花園。
陳易偶爾垂目看一眼懷中的少女,這個距離近到可以嗅到她芬芳的體香,金色的發絲也似乎有了意識地勾住他的肩膀和脖頸,她的從容是不諳世事,她的高貴也是一塵不染。即便陳易對自己的吸引力那樣自信,這一次也意外地發現無法接觸到常瑛真實的意思——她生有一副透明卻堅硬無比的裝甲。
陳易以為她會說些什麼,但直至走下台階常瑛仍舊默不作聲,倒使陳易有點耐不住寂寞,下一秒他猜到,這沉默是常瑛的等待。
「請原諒我的冒犯,常小姐。」陳易的音色猶如強大的磁場,釋放著無形的引力時他也微笑,而他的笑容卻不像他話中的內容那般含有歉意,「我在宴會上迷了路。」
常瑛才不信他的話,羞澀地輕搖著頭。
「您是納格洛夫租界的人……」常瑛說,「先生,您很面生……但是口音我能听出來,您是老板,還是少爺?」
「我是誰並不重要。」陳易直白地回避。
「我是不是租界的人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小心走對了路,終于見到了你。」陳易說著,帶她穿越曼陀羅的森林。
常瑛緘默。
「可以將你送進去麼?」走到拱形門廊前,陳易問她,常瑛點頭︰「家中有十幾名佣人,但是請不要驚動他們。」
「不會讓你尷尬的。」陳易會意,仍穩穩地將她抱著,緩步穿過門廊走向宅邸的深處,常瑛指著路,他們悄聲穿過走廊和客廳,陳易記著這條路線,一直把她送進閨房,在穿過小書房即將踏進臥室的時候,他注意到牆壁上的一副油畫︰陰暗的色調,王座上端坐著模糊的白衣君主,左側站立著紅衣赤足蒙著面的侍從,畫面左側裹著頭巾的少女手持蓮花腳踏鮮血翩翩起舞,右角的黑豹慵懶地臥著,高傲得似乎洞悉一切。
陳易輕輕將常瑛抱到床上,順便按下了私人醫師的傳呼鈴。
他抬頭,看著鋪滿牆壁的印象派全景畫,這個房間的色彩恬淡而柔和。
「常小姐的扭傷應該是無大礙的,靜養一晚應該就會恢復。」陳易無意賣弄自己的這點醫學常識,但他不希望常瑛以腳傷為由靜養太久。
「非常感謝您……」常瑛蜷起腿。
「明天有莫奈作品的拍賣會,就在前面宴會城的東側海岸。」陳易望向窗外,好像在看那片建築群,但只有曼陀羅映在他瞳孔中,「我會出席,可惜沒有辦法再迷路了。」
「我很期待屆時的相遇。」陳易低頭,用眼神邀請著她。
常瑛沒有回答他,只是用微微的頷首回復了他之後的告別。
陳易走出臥室的時候再一次注意書房,他得意地將嘴角彎成了一個長鉤。
常瑛听著他均勻的腳步聲逐漸消失,閉上眼楮,雙手的指尖點上臉頰,那里傳來的溫度幾乎要將手指融化掉。
她松了一口氣-
月至中空。
幽藍的光斜射入窗,把他斜仰的上身投成黑暗的剪影,而他的則和高背座椅融合一體。
桌上擺著的那只銀亮高跟鞋正在高調的向月色邀寵。
「已經準備好了?」他對著窗外問背後的人。
「是。」陰影中傳來女人的聲音。
「偏偏趕到一起……」陳易伸出手去拭著高跟鞋的側邊。
他搖搖手,而後房間內不再有任何聲音-
常瑛卸下頭上飾物在梳妝台邊坐下,鏡子里女人的長相再熟悉不過,卻像個陌生人。
她看著鏡子很久,終于伸出手來觸踫那個鏡子里的女人——金發凌亂,媚眼如絲,大概隨意的一瞟都是任何男人無法抗拒的絕對誘惑,頸上常有的蕾絲或紗巾也都不見蹤跡,只有天鵝般修長的頸優雅地炫耀著風姿,**香肩的絲綢長裙如此輕薄柔軟,連月復間的人魚線都掩藏不住,素色又怎樣,長擺又怎樣,魚肉包上油紙,難道貓就會沒有食欲了嗎?
實在是太危險了些呢,但是這個男人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果然無法輕舉妄動。但是,他又不像要善罷甘休的樣子,既然是租界的人,理應知道納格洛夫租界由十三個世族組成,這些被稱為十三姬的世族中,常家位列第二,屬于高層三甲,作為嫡長女的常瑛地位頗高,在潛規則盛行的租界,排行第三的路氏宗族族長路克政對她的言辭都經常帶有謹慎的語氣,可那個闖入者卻完全沒有任何對她身份的敬畏,態度甚至有些居高臨下。
這個奇怪的男人,擁有著世族嫡系的氣質,卻可以穿著沒有家族標識的非定制套裝在納格洛夫境外招搖過市,常瑛還沒見過這樣稀奇的景象。
那人的面龐是一件任何人看了都會被吸引住目光的藝術品,黑夜中他曾垂目凝視,黑眸反射著白色台階映出的強光,黑發的發梢被風揚起,乍看即是夜色分成細流匯集成了濃密的短發,他突然出現在夜色中,恍惚間又從夜色里消失,也許他就是夜色本身。
他的聲音卻比夜色溫存。
「那麼?……」常瑛對自己的想法搖頭。
她笑了,倚著椅背軟泥一樣的癱在椅子里。手機響起來,她從包里抓出手機,看也沒看的直接按接听。
「瑛。」
她听出是路克政的聲音,路克政的聲音一直那麼平和親切,只是今天的听起來溫柔得有些過分。
「有一件事我要問你。」路克政說。
「嗯?」常瑛問。
「你願意嫁給我麼?」
常瑛一下子清醒了九分,她以為自己听錯了,但是又不敢再問一遍,那就是沒听錯好了,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似乎既不能說「願意」,也不能說「不願」。
「克政哥……」常瑛左右為難,「為什麼這個時候突然說這個?」
「瑛,今天是我們相識十周年。」路克政溫柔地繼續,「我一直等這一天,你滿十七歲,到了你父親允許你出嫁的年齡,如果你不反對,我現在就開始著手備辦我們的婚禮。」
「我……」
「我知道求婚的儀式不該是這樣的,但是我等不了到你回來再說,今天正好,我卻過不去你那邊,所以我現在說了,沒有戒指,沒有在你面前,你同意麼?」
「克政哥你讓我想一想。」
「用考慮麼?你嫁過來是最正常最應該的。」
「……」常瑛沒有話回給他。
「……」路克政感覺說差了什麼,手機里安靜幾秒,然後他的聲音才又傳過來,「想好了告訴我……晚安,瑛。」
「晚安。」常瑛說的很緩慢,她話音一落,手機中便傳來了對方先掛機的信號音。
路克政先掛機,似乎從來都沒什麼可指責的,因為他從繼任族長以後就一直這樣忙于家族內部的協調,總是緊迫得好像拴不住家族中那些貪婪的瘋狗,臨時先行掛機是常有的事。常瑛理解他的難處,也習慣了。
可是這次卻心里空落落的。
常瑛木木地坐了片刻,然後她對著鏡子說︰「我願意。」
從未有過的危險和歡愉的直覺糾纏在她腦中。
令她無法月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