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鬧,路南風終于注意到,這里畢竟不是他的事務所,從過往路人的視角看來,他就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于是幾個人轉移到了不遠處一條隱蔽的巷子。
巷子很窄,大路上的燈光只能透進來一小段,路南風走到巷子深處,停好他的自行車,靠坐在車座上,小女鬼飄了兩圈,找了一個配電箱歇了下來,瑯琊沒那麼多講究,豪邁地席地而坐,琥珀冷眼看了看眾人,躍身跳到了圍牆上,佔據了制高點。
一片漆黑中,只見幾雙藍的綠的白的眼楮,閃著幽幽的光。路南風背後涌起一陣涼意,忽然有點後悔這個決定。
不知不覺間,他被包圍了?
「咳咳……」路南風有些緊張地清了清嗓子︰「這位鬼小姐,你想找醫生是麼?具體想要我做什麼呢?」
小女鬼很驚訝︰「咦?琥珀沒有跟你們說過麼?」
眾人將視線投向琥珀,虎斑貓扭過頭去,高傲地甩了甩尾巴。
「唔,你看到了。」路南風對小女鬼聳聳肩。
「呵呵。」小女鬼撲哧一聲笑了,溫柔地開始了她的講述︰「那我再跟你們講一遍好了。我的名字叫趙雪,你們可以叫我小雪。」
接下來,幾人知道了小雪的故事。
其實這是一個很平凡的故事。
小雪從小在這座城市長大,本來在舊城生活,在她中學的時候,全家一起搬到了新城。她跟所有人一樣,讀完了高中、大學,畢業後在一家民營企業找了份行政工作,過著普通的日子。這個十字路口,是她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的地方。三年前的一天,小雪下班回家,在過馬路的時候,一個不留神被車子撞倒,飛跌到馬路中間,而對向駛來的車子也沒來得及剎車,從她身上粗暴地碾壓了過去……
從那以後,小雪就一直孤零零地徘徊在這個路口,哪里也不能去,什麼也做不了。♀每天她能做的,就是默默地看著過往的車輛,人流,還有路口的交通燈,枯燥地紅了又綠,綠了又紅。
「走動到這里,大概是我的極限了。」小雪轉過頭,左右看了看,神情顯得很哀傷。
路南風忍不住鞠了一把同情淚。
你說原本多好的一個姑娘,現在就這麼天天呆在大馬路上,弄得灰頭土臉的,這實在是一出人間慘劇。
「為什麼你出事之後,沒能,呃……輪回往生呢?」路南風小心地問道。
「輪回?」小雪睜大眼。
琥珀此時忽然插了話,從牆頭上淡淡地說了一句︰「心願未了。」
小雪的神情黯淡了下去,咬緊嘴唇,一字不發。
心願……未了?據說,在陽世還有願望沒有完成的人,死後是不會落入黃泉地府的。小雪是屬于這一類?她的心願又是什麼呢?路南風有些好奇,但是看到小雪的樣子,又不忍心再追問,只好尷尬地轉移話題。
「那你找我們,是想讓我幫你些什麼?」路南風問。
「我想恢復原來的樣子。」小雪說。
「所以,你是要重塑身體?」路南風有些猶豫。上次幫那個斷手的小女鬼復原了一只右手,第二天他已經感覺到很疲勞,這種全身的重新再生,不知道會變成如何?
「不是,那個……我其實是有身體的。♀」小雪道。
「哦?那就更好了!」路南風一喜︰「我直接幫你把傷口處重新接合起來就可以了啊。你的身體在哪里?」
「問題就是,」小雪深深垂下頭,面頰飛起兩團紅雲︰「我的身體走丟了……」
「……身體……走丟了?」路南風怔怔地重復了一遍。
小雪羞紅著臉,點了點頭。
「大概因為和身體是分開的關系,我沒辦法很好地控制它的行動。」小雪開始解釋道︰「所以,當我的注意力不在身體上的時候,它就會到處亂走,而且搞不清方向。剛開始的時候,我都會留神著它,發現離得我太遠,就盡量讓它走回來。可是有一次,我發呆的時間太久了,沒有盯著它……」
小雪羞澀地移開視線,低頭道︰「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它就不見了……」
「所以,我想麻煩你們,幫我先找到我的身體……」她誠懇地說道。
路南風好半天才從愣神中緩過來。
走丟了的身體?這是在說,一個無頭的身體,在沒人控制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地離家出走了?你確定這不是在搞笑麼?
「……它不會撞到牆麼?」路南風誠實地提出了第一個疑問。
小雪仍舊羞澀道︰「會的。以前它還在的時候,我偶爾會覺得一陣疼痛,回過頭看就會發現,它不是摔倒了,就是撞到哪里了。」
「那它……為什麼要走呢,而不是站著不動?」
「大概因為,我以前有個習慣,發呆或者考慮事情的時候,喜歡來回走動……」
路南風倒吸一口涼氣。♀
一只喜歡來回散步的,但是卻看不見路的,偶爾會撞到牆上的恍神無頭鬼。這個充滿幽默感的組合是怎麼回事?
路南風定了定神,繼續問︰「你知道它現在大概在哪里麼?」
小雪有些難過地搖搖頭︰「不知道,我感覺不到它了。」
「感覺不到?」
「嗯,離得太遠了,我就會感覺不到我的身體。」
「哦?那要離開多遠你才會感覺不到?」
「如果它在我視線範圍內,我就都能感受得到。如果看不見的話,大概兩百米多一點吧……」
「……」
鬼小姐,你到底是發了多久的呆,才讓自己的身體能晃晃悠悠地走出兩個足球場啊?路南風很想這樣吐槽,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那你心里有個大概的方向麼?」
小雪遺憾地嘆了一口氣,悠悠地道︰「它都跑丟了兩年多了,我也不知道它現在會在哪個方向。」
「什麼!?兩年多?」
路南風一驚之下直接躥起來了,身後的自行車 啷一聲倒在地上,發出金屬的悲鳴。
兩年是什麼概念?
紅軍長征也只不過歷時兩年又十二天,爬雪山、蹚大河、過草地,還時不時跟敵人打打游擊,都走出了兩萬五千里地,那鬼小姐這身子,兩年多能走到哪里?
如果勤快一點的話,都可以翻過喜馬拉雅山穿越尼泊爾,去沐浴聖河水了吧……路南風忽然有種想掉頭就跑的沖動。
鬼姐姐,你饒了我吧,我……我沒有護照啊!
忽然,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瑯琊,此時開口了。
「不會跑得太遠。」
「什麼?」
「我說她的身體。」瑯琊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灰,繼續道︰「畢竟屬于同個主人,她的身體會受到她的牽引,所以走不了太遠的,無非也就是這方圓三十里之內。」
小雪面露喜色︰「真的麼?」
路南風同樣也很欣喜,但是忽然之間這欣喜就僵在了臉上。
方圓三十里,也就是說包括了幾乎整個新城還有一小段城郊高速啊!範圍略大了啊!
路南風收回嘴角,謙卑地向瑯琊求教︰「那個,狼兄,具體該怎麼辦呢?」
「唔,如果是主人的話,一個簡單的定位術就可以了。」
「不可能。」
路南風連想都不用想就排除了這個方案。按照雷宇這幾天賴在沙發上的那副樣子,他會願意幫忙才有鬼。
啊呸——確實有鬼。這毛病得改。
「還有別的辦法麼?定位術什麼的,你不會麼?」路南風期待地看著瑯琊。
「術法我不擅長。」瑯琊抖動耳朵說道。
「琥珀……」
虎斑貓閑閑地打了個呵欠︰「我要是會的話,就不會輪到找你們過來了。」
「小雪……」
「咦?你是在問我麼?」小雪驚得在空中一顫。
「……」路南風沉默了。
難道,真的要靠他這輛破車,走遍方圓三十里的新城麼?
「路醫生……」見到他面色不善,小雪幽幽地道︰「真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我也只是抱著點希望想試一試。如果這麼為難的話,不如就算了吧。」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們了。」小雪悲傷地從配電箱上飄下來,打算離開。她的頭發稍從路南風和瑯琊面前飄過,瑯琊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等等!我有辦法了!」路南風像通了電般地大吼一聲。小雪停下了動作,兩妖一鬼同時將視線到了他身上。
路南風斜著眼,瞄向身旁的瑯琊。
「大灰狼,你主人的命令你都會听的,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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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出來之前,電線桿說讓你跟著我們是來幫忙的,對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
路南風搓著下巴,十分緩慢地道︰「听說,狗的嗅覺都很靈敏……」
眾人一楞。
瑯琊目露凶光,身子一低,朝路南風呲出利齒︰「我是狼!!」
路南風一個箭步上前,握起了瑯琊的一只前爪,真誠地道——
「那肯定比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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