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第一次見到雷宇的時候,是十二年前。♀路南風那年十二歲,小學六年級,還是個上課睡覺下課打架的惹禍精。
「我覺得,那個時候的他,就仿佛已經守護你很長時間了琥珀這樣對路南風說。
琥珀的活動範圍主要是在舊城,在路南風不安份地四處亂跑的那段年月,琥珀常常趴在牆頭,看見雷宇饒有興致地跟在路南風後面,出沒于街頭巷尾。次數多了,琥珀忍不住出聲向雷宇搭話,兩人這才開始認識。
琥珀說,她經打趣地問過雷宇,是不是路南風的守護靈,可雷宇只是搖搖頭,笑而不語。
「守護靈?」路南風插嘴問道。
「嗯,就是一般與你有親緣、情緣,或者別的什麼緣分的人,死後利用魂魄的力量守護還在陽世的人,免于災禍
「雷宇是我的守護靈!?」路南風愕然。
「他可沒說是琥珀搖搖尾巴,道︰「不過,我覺得你們兩個之間的關系肯定不簡單!」
距離琥珀告訴他這些話之後,已經又過去幾天了。這幾天中,路南風好幾次都想問問雷宇,到底為什麼會跟著他,又為什麼要瞞著他,可是每次看見雷宇的雙眼,到了嘴邊的話又說不出來了。
不知為什麼,這雙幽深的眼眸讓他覺得有種莫名地熟悉感。
路南風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是在不知不覺中就接受了雷宇的存在,簡單得沒有過程。從他們相識的最開始,他就從沒有懷疑過雷宇是不是會傷害他。所以,家里住著一只鬼這件事,雖然讓路南風有些困惑,卻從未令他懼怕。
而現在,微涼的夜色中,坐在這個遠離塵世的小水潭邊上,只有他和雷宇兩個人,周圍安靜得連蟲鳴聲都沒有,路南風依舊沒有感到緊張或是恐懼。跟雷宇二人獨處的感覺,明明應該是陌生的,卻又帶著一股從內心深處泛起的熟悉和安適。
路南風抬起頭,重新看向雷宇。♀
從這個角度看去,剛好可以看見雷宇的側臉。路南風像是發呆,又像是端詳一般地看著雷宇,發現這家伙其實長得真的很不錯。兩道墨黑的濃眉斜飛,眼眶深陷,鼻梁筆挺,頗有些西方人的味道。長長的睫毛此刻微微下垂,薄唇抿在一起,透露出主人正陷入自己的思考中。
這樣的一個雷宇,怎麼會跟自己扯上關系呢?路南風回首自己過去二十四年的人生,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能讓他跟這種極品大帥哥牽扯不清的事情發生過。更何況,按照琥珀的說法,雷宇大概在自己還是個小屁孩的時候,就已經悄悄地跟著他了。
……這樣說來,雷宇是不是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了?
這個想法一出現,路南風忽然感到一陣喉嚨干澀,心髒開始撲通撲通地在胸腔中鼓動。
他開始有點懊惱為什麼要把瑯琊趕走。
瑯琊自從路南風將渾身上下都涂滿花露水之後,就再也沒出現在十米範圍以內過,此時也不知道找了什麼地方自己優哉游哉去了。
「那個……雷宇?」路南風小聲地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暗啞。
雷宇輕輕地睜開眼楮,帶著詢問的神色看向他。
路南風臉上一熱,忙道︰「那個,你的力量恢復得怎麼樣了?」
雷宇深吸一口氣,搖頭道︰「大概一成左右吧,還差得很遠
「哦……」路南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那恢復到多少才算是差不多?」
「起碼五成吧
「也就是說,我們還得再來幾次?」路南風總結道。
雷宇雙眉微蹙,遲疑了片刻道︰「……為什麼這麼說?」
「呃,你其實是來這里恢復力量的不是麼?難道不再來了?」
「哦?你怎麼知道?」雷宇微一挑眉。♀
「我怎麼知道?」路南風微怔,道︰「這個地方不就是你以前提到過的那個……叫什麼源的?」
「靈源雷宇習慣性地糾正了他,有些怔愕地道︰「原來我對你提起過這個?」
路南風老實地點點頭。
「嘖,看你一晚上都這麼老實,還以為騙過去了呢雷宇輕嘖道,臉上居然露出一絲懊惱︰「說過的東西太多,連我自己都記不清告訴過你哪些事情了
「靠!」路南風終于忍不住,狠狠吐槽出聲︰「你其實是想說,編過的謊話太多,已經不記得告訴我的哪一句是真話了吧?」
雷宇驚訝揚起眉毛,道︰「哦?你好像還知道些什麼?」
「你其實並不是什麼地縛靈,對吧?」路南風看著雷宇的雙眼,有些底氣不足地道︰「打從一開始,你就是一直跟著我的。只不過是從那天起才在我面前出現而已……不是這樣麼?」
雷宇的臉色沉了下去,眼神有些陰郁地盯著路南風不語。
「……瞪我也沒用!琥珀已經告訴過我了!」路南風不由得聲音大了幾分,給自己壯膽。
雷宇不做聲,臉上陰晴不定,神色變化了數次,終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切,我明明已經提醒過她不能說的他淡淡地吐出一句。
路南風額角青筋直跳,咬牙道︰「你知道我最煩你哪一點麼?明明是在坑人,居然也能坑得這麼理直氣壯……」
「承讓,承讓雷宇露齒一笑。
路南風痛苦地壓抑下心中那股想要完成治療逆推法師壯舉的沖動,繼續道︰「就算是琥珀不說,你又能瞞我多久?現在見的鬼和妖開始越來越多,早晚會有人告訴我實情的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現在不是時候?那什麼時候才是?」
「等到我覺得可以了的時候雷宇一臉正經地說道。
「……」
路南風開始後悔方才找雷宇說話的決定。經常性地胸悶氣短,絕對不利于身體健康!
「我說,電線桿,」路南風有點失落地嘆息道︰「我以為,我們起碼該算是半個朋友了吧?就不能跟我說點真話?為什麼一定要瞞著我呢?」
雷宇也是一聲嘆息︰「……不是我不想說,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現在應該知道的
路南風忽然有點泄氣,心里有股難受的酸澀。
「算了,不想說就不說吧,反正你一恢復力量就走了他賭氣地道。
雷宇彎起眼角,看著路南風道︰「怎麼,你不是很希望我早點走麼?」
「那是一開始嘛!」路南風憤懣道。
「那現在呢?」
路南風沉默了。
現在呢?
從觸電的那天開始算起,他跟雷宇已經朝夕相處了近一個月,就算是養盆花,也多少都有點感情了,更何況是會說話會活動的大活人?哦,不對,是大活鬼。如果說一點都不會舍不得,那肯定是騙人的。路南風從孤兒院搬出來已經一年多,原本每天都熱熱鬧鬧的,忽然就變成了一個人,其實他很寂寞。雷宇來了以後,生活中忽然就多了一個人,每天吵吵架,拌拌嘴,哪怕一句話也不說,知道有個人在附近的感覺,也是很溫暖的。
路南風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其實有多麼高興。現在,如果雷宇忽然從他生命中消失,會變成什麼樣子?路南風想象不出來。甚至只要一去想,胸口就莫名地脹痛不已。
「南風,有些事情瞞著你,我很抱歉雷宇正色道。
「我也有我的顧慮。可是希望你相信,無論怎樣,我肯定不會是要害你
路南風側頭想了想,「我能問一個問題麼?」
「你說
「雷宇,我們以前……認識麼?」
雷宇沉默了,良久才又重新開口。
「……認識
路南風睜大雙眼︰「真的麼,我為什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只是不記得了而已
「是這樣麼?那我們以前是朋友?」
雷宇笑了,笑容中有點落寞。
「算是吧他淡淡道,然後轉過了頭︰「天色不早了,睡吧,明天還要趕回去吧?」
「啊?那你呢?」路南風怔道。
「既然你已經知道,我也就不瞞你了。這個地方確實是我要找的靈源,雖然因為形成的時日尚短,靈氣稀薄,但是卻很醇正,對于現在急于恢復力量的我來說,大有裨益。趁著你睡覺的時候,我必須繼續調息雷宇這樣說道。
路南風似乎是周身的疲倦一下子席卷了上來,躺下不久,眼皮就開始發重了。
臨睡著之前,他還是迷迷糊糊地又問了一個問題。
「雷宇
「嗯?又怎麼了?」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呢?」
雷宇再次沉默了,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比任何時候都要久,久得路南風以為自己就要睡著了的時候,才听到了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
「因為我欠了你一條命雷宇輕輕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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