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巷微光 第31章 幻與夢

作者 ︰ 鳶池香陌

花湜睜大了眼楮,借著漫天璀璨的煙花垂下忽明忽暗的光影,看見了任群林閉著眼,眉間也聳起山峰。

她今天才見到這張臉,驚艷卻陌生,而任群林卻是自然而然,他顯然對她的臉了若指掌。

也許六年前,他也是這麼吻過自己的吧,花湜想,原來他習慣閉著眼楮,這樣很好,很公平。

怪異的氣氛涌動在兩人之間,有如那半天的煙火,沖上天際、流光溢彩、盛極而衰、劃個拋物線落下、漸漸熄滅成一道煙塵,然後又有新的沖上天際。此起彼伏地。

任群林皺了皺眉,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嘴唇沒有踫到熟悉的柔軟與溫度,而是冰冷的手指。

緩緩睜開眼,他看見沈琳凌又深的眸子里難以掩蓋的淡漠與疏遠,這樣的眼神有如冰錐把他的心髒刺了個對穿。

花湜本沒有準備,可是等看見任群林的臉在她的視野里迅速放大的時候,另一張如晨光中雲彩般的臉浮現在了眼前,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自動抬手遮住了嘴唇。

她看見任群林落寞地睜開眼,眼眶有些紅,也許是風吹的吧。

他說,「囡囡,咱們重新開始吧。」

他的語氣多少帶了些乞求的鼻音,也許是溫度太低,把他的鼻尖都凍紅了的緣故吧。

多少年了,花湜的心中始終藏著疑問,任群林,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她也曾經想象過重逢的場景,有煽情的,有出氣的,各種版本。

她過得很慘的時候,曾經想過如果再遇見任群林,一定要甩他一個耳光,不一個不夠,要連甩幾次才行,可是這一刻,她才明白,在一件事情沒有發生之前,去假設是沒有意義的。

這一刻,他深情地對自己說,「囡囡,咱們重新開始吧。」

這語氣是她所熟悉的,在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他說,囡囡,我會娶你。如出一轍。

當時她鼻子一酸,體會到了這種承諾對一個女人的魔力。

還有她知道,他是出自真心的。

此刻的他也是認真的。

花湜也發自內心地展顏微笑,今天晚上真心地對他笑,她覺得鼻尖很酸,剛才刮過一陣冷風,別是感冒了。

她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這個情真意切的男人,他的身影仿佛與六年前的他重合起來。

她仰頭望著她,仿佛六年前那個柔弱盲目的自己也回到了身體里。

她噙著干澀的淚水說,「不要。」眼角眉梢的笑意卻如天邊的煙火一般絢麗奪目。

六年前的某天,她動容落淚,撲到他懷里拼命點頭。

六年後的今天,她立在一步距離的地方,冷靜地說不。

好像修正了一個錯誤一般得松快。

其實他那時的承諾是真心的,只是最後食言了而已,那時的他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軟弱和無力也是合情合理的。

花湜相信他矛盾過,也抗爭過,只是失敗了,不得不妥協而已。

即使那個結果是讓她萬劫不復,她也沒什麼可怨懟的。

這些年苦苦掙扎,花湜明白了一個道理。

女孩們總是幻想喜歡的男孩會為自己遮風擋雨,卻不負責任地忽視了他們的年齡與能力,你如何去要求一個孩子保護你,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所以縱使當年花湜遇到更加慘烈的事情,或者已經不在人世,都沒什麼好抱怨的,那是她一個人的錯誤。

和那個陽光美好的少年無關。

任群林仿佛早已料到她的答案,真正听到之後,卻仍舊覺得悲哀。

他一直都沒有勇氣去問花湜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六年前他離開的時候,她還在鎮子上學手藝,正要出師。

放在在咖啡店里,她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上面寫著「十年藝廊」總經理,她在做藝術品經理人的工作。

他不再是六年前那個樂觀無憂的少年,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懂得人情世故的男人。

這樣的飛躍是怎麼來的,他沒臉去追問,也沒膽子去追問。

他寧願相信花湜說的,人生處處是奇跡,而她還是初見時那個單純樂觀的女孩子。

「那……我們還是朋友吧,」他艱澀地詢問,聲氣稀薄得如一絲隨時會斷了的線,「我回國後,可以去找你嗎?」

「當然,你幫過我很多。」花湜真心地道,可這句話說出來,怎麼听怎麼諷刺。

花湜沒有撒謊,當年要不是任群林幫她查資料、買工具,她連盲文都不可能會,也就沒可能會得到柏桓的這份工作。

如果沒有他教她英語和德語,她如今的這份工作也不可能如此順利。

這麼想一想,花湜越發覺得曾經怨怪他真是不應該。

「嗯。」任群林遲疑地點了下頭,好像走神兒了。

花湜堅持開著柏桓的車把任群林送回了住處自己才回酒店,內心深處的某個暗黑的角落有些小小的得意,好像自己正是那受盡多年封建壓迫的婦女,一朝翻身撐起半邊天了。

這算是在前任面前揚眉吐氣了一回嗎?

不然她此刻的心情怎麼如此奇怪?

沒見到任群林之前,她時常會想起,就好像一道經年的疤痕,明明不痛不癢,看見了還是不能視而不見。

可是遇見了之後,她才明白,季元晴對她來說已經是無法割舍的存在,她時刻會想起他,下意識都不願做一絲一毫對不起他的事。

忽然,她無比地感謝季元晴,有他的存在,她才不怨了。

想到親愛的季醫生,一切的惆悵與悔恨瞬間煙消雲散,花湜心滿意足地抱著枕頭睡著了。

新年的鐘聲敲響,伴著鼎沸的歡呼聲。

五顏六色的煙火在季醫生的身後升空散開,驅散黑夜的靜謐與黯淡。

季醫生捧起花湜的臉,深情地吻上她的唇,花湜的熱情也像這煙花一般竄起來,手臂猛地攀上他的脖子,熱烈地回應,恨不得在他臉上啃出一朵花來。

吻著吻著,四周寂靜下來,煙火也不見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束追光從頭頂打在他們身上,刺得人真不開眼。

花湜眯著眼細細分辨,駭然發現抱著她接吻的人變成了任群林。

花湜還沒來得及推開他,就看見他的五官扭曲成了詭異的弧度,頭頂的劉海下,有暗沉的血液流下來。

花湜尖叫著揮手想掙月兌他的鉗制,低下頭就發現,他攥著自己的雙手泉涌般向外噴血。

漸漸地他化作一灘血水,黏膩腥臭地沾濕了花湜滿頭滿臉……

「啊……」

花湜尖叫著醒過來,緩過神兒發現自己還是在賓館的房間。

廊燈開著照亮了房間的一角,窗簾留了一絲縫隙,也透進光亮來。

花湜抬手攏了攏被汗水浸濕的頭發,過了一會兒才想起那個可怕的夢。

本來是好好的春|夢,又變成噩夢了。

她搓了搓鼻尖,把手心攤在眼前,還好,這次沒流鼻血。

昨天她本以為,見過任群林之後,她就不會再做這個噩夢了。

有點沮喪,她抓過手機給季元晴打電話。

花湜覺得自己急需安慰,哪怕是撒個嬌也好。

電話響了很久沒人接,花湜看了看時間,想著是不是在門診沒空,或者是去了手術室。

正打算掛了,電話通了。

花湜卯足了勁兒正要訴苦,卻被電話里傳出的聲音給驚了個二魂出竅。

「喂……」

那不是季元晴的聲音。

接電話的是個女人,只說了一個字,聲音卻該死得好听。

花湜徹底懵了。

呆愣了一瞬間,第一個動作就是哆嗦著按了掛機鍵。

掛了電話還覺得不夠,好像手中的電話是一塊燙手的山芋,哆嗦著扔到床邊。

花湜揉著蓬亂汗濕的頭發,衣衫不整地坐在被褥凌亂的床上。

半天也說不出話,動彈不了。

季元晴是個極其規律的人,他絕對不會讓手機這種重要的通訊設備離開他的掌控範圍。

而此刻他的電話被別人接起了,那麼他在干什麼?

花湜徹底慌了,在她的心里,季醫生柔情似水,體貼周到,難道,還有她想象不到的一面?

怎麼辦?怎麼辦?

花湜第一個反應就是蒙起被子躺回去繼續睡,只盼著這是個夢,趕快醒來。

可蒙了一會兒,出了感覺呼吸困難之外沒有任何夢醒的跡象,花湜跳下床沖到行李箱前,從側袋里掏出個繡著花的小布袋又跳回床上。

她撥了撥垂蕩在眼前的亂發,盤膝坐著,將布袋子的鎖扣解開,抓著袋子一角抖了抖。

兩塊三角形純白的物體跳躍著滾落在純白的床單上,在光線昏暗的室內,仍然看起來那麼耀眼。

花湜一手抓著一個,捧在眼前,手指摩挲著鯊魚牙稜角上細密的鋸齒,緩緩用力攥緊感受到愈演愈烈的痛感。

他們曾經深深嵌在季元晴的身|體上,季元晴連這個都送給她了,她是不是應該選擇相信呢?

季醫生那麼好,怎麼會做對不起她的事?

一定是個誤會。

花湜安慰著自己,手里攥著那一對鯊魚牙,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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