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 091 隱痛

作者 ︰ 淡墨青山

一處濃密的山林內,一堆忽明忽暗的篝火旁,何一凡與一綠衣女子相對而坐。

女子臉色有些蒼白,不過半彎的柳眉下一雙眼眸平靜如水,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兩手平放雙膝之上,就似她的淡然、恬靜。確是極美的相貌,而且細看之下便可發現她與何一凡有很多像似之處,眼楮,嘴唇,尤其神采,一樣的安靜,一樣的淡然。

靜靜中,兩人誰也沒有開口,唯有不時的清風拂過,卷起兩人的長發,就似兩人心中都有些不定的念頭。不覺間,夜已過去天際已然發白,何一凡輕吐了口氣後站起身來。

見何一凡起身,綠衣女子竟是笑了出來。淡淡的笑意如同幽谷中突然盛開的百合,令人感到一種嬌艷,亦讓人為之心醉。淺笑中,綠衣女子更是閉上了眼楮,似乎已接受命運的安排。

看到綠衣女子的笑容,何一凡心中猛然一痛,仿若內心最柔弱處被人刺了一刀,這種感覺差點讓何一凡摔倒。盡可能的穩住身軀,何一凡冰冷著聲音說道︰「走吧!」說完後也不理綠衣女子的反應,何一凡當先邁出了腳步,似想要逃離一般。

听到何一凡的話,綠衣女子竟有些吃驚,睜開的眼楮似有些疑惑,只是看到何一凡的背景,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何一凡的速度並不是很快,然而綠衣女子卻是極其吃力,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何一凡的步伐。見此,何一凡雖將腳步慢了下來,卻又刻意與綠衣女子拉開一段距離。

或是為了隱藏身形,何一凡故意選擇了深山老林,這讓修為低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綠衣女子極其狼狽,而不利于行走的綠色長裙更是被山間灌木掛成一條一條,不過這卻讓她添了份風姿。

看天色已近中午,何一凡終是開了口,不咸不淡的問道︰「要不要吃東西?」

綠衣女子雖不曾開口,卻是點了點腦袋。見此,何一凡再次說道︰「你在此等著,我去去就來。」說話間何一凡已御劍而去,且速度極快,仿佛要逃避綠衣女子一般。

望著何一凡逃一般離去的身影,綠衣女子非但沒有任何抱怨反而笑出聲來,幽幽的笑聲就似山風一般輕柔,令人感到寧靜。

僅用了一盞茶工夫何一凡便已返回,只是沒能見到綠衣女子的身影。頓時,何一凡心中竟一痛,有悔恨有害怕,以致身形都是一陣顫抖。很快,何一凡便回過神來,只是看到地上凌厲的腳印後,眼中突然爆發出兩道精光,其中亦有著遮掩不住的殺意。

順著地上的腳印,何一凡很快就找到了綠衣女子,只是她正被兩只黑虎圍攻。黑虎明顯有了靈性,相互配合之下讓綠衣女子的活動空間越來越小。看到綠衣女子,何一凡不由得松了口氣,飛身而起將兩只凶虎擊斃,卻不曾濺出一滴鮮血,似不想女子沾染血腥。

這刻,綠衣女子極為狼狽,一襲綠色長裙破破碎碎露出潔白玉臂,其中更有幾道血色痕跡,不過看到何一凡,綠衣女子卻是沖何一凡笑了笑,而那笑容,明顯有著歉意。

看到綠衣女子的笑容,何一凡剛平靜下來的心神又是一痛,痛得何一凡連眉頭都深深皺起。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隱痛,何一凡將一個包囊放下同時說道︰「里面還有一套衣服,換上。這是金瘡藥,自己把傷口處理下。」將一個瓷瓶放下後,何一凡轉身離去。

約莫綠衣女子已吃好,何一凡又等了片刻後才折身返回,然後靜靜望著正在小憩的女子。

或是有些累了,女子正靠著黑虎小憩,而且換上了何一凡尋來的灰布長袍,只是,再普通的衣服都遮掩不住她的容顏,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似有靈氣一般將她存托。

該是察覺到何一凡的目光,女子竟是睜開了眼楮,而看到何一凡的瞬間,女子眼中明顯有過一絲遮掩不住的欣喜。

看到女子欲站起身來,何一凡揮手將她阻止,並且走到女子對面坐了下去。望了這個淡然如水的女子片刻,何一凡終是開了口,冷聲問道︰「你叫什麼?」

猶豫片刻,綠衣女子輕聲吐道︰「羅雪。」

何一凡雖猜測到了什麼,可是听到綠衣女子的話心神還是一震,其中更有毫不掩飾的痛苦,以及一絲憤怒。深吸一口氣,何一凡盡可能的讓自己平靜下來,平聲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有個叫羅逸的老頭,他是魔教教主,他還有個女兒叫羅雪,喜歡上了竹林弟子何逸軒,並且為他懷了個孩子。自古正魔不兩立,何況還是魔教的公主,羅逸讓羅雪在孩子與何逸軒之間做個抉擇,羅雪只說了一句話,寧負天下不負君,所以,這世間多了一個孤兒,叫何一凡。」說到這里直直盯著灰衣女子,何一凡咬著牙卻是平靜的說道︰「而我就是那個孤兒,何一凡。」

當何一凡的話落下,兩人都是一陣沉默,只是女子望向何一凡的眼中,明顯有過一絲憐憫,有著一絲柔情。

靜靜中,女子在一聲嘆息後開口說道︰「我叫羅雪,也有一個叫羅逸的父親,他們這是帶我去找他,至于是不是你所說的那個羅逸,我不知道。」

頓時,何一凡眼中閃過一道寒光。現在,張府的目的已是再清楚不過,就是羅逸,只是,他們卻將麻煩交給自己,看來他還沒能忘懷啊!

想到這里,何一凡眼中的光芒已然斂去,更是搖搖頭,因為他亦不知要如何處理這個羅雪。一直帶在身邊明顯不可能,殺掉,何一凡還下不了這樣的狠手,留在這里任其自生自滅,可是看到她身後的兩只黑虎,何一凡不由搖了搖頭。

似乎感受到何一凡的猶豫,羅雪開口說道︰「你若有事,可自行離去,我能保護自己,而且,我自幼不知父母,一定要尋得羅逸,問問他是不是我的父親。」

听到女子的話,何一凡眼中再次閃過一道寒光,冷聲說道︰「怎麼,莫非你還以為羅逸是你的父親?」

望著何一凡,女子臉上雖是一片淡然,只是口里卻是吐道︰「我相信你說的,只是,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看到女子的神情,听著她平靜至極的語氣,何一凡心中竟是一軟,自己的母親,不也如此,不然又怎能說出寧負天下不負君這樣的話。頓時,何一凡已散去了氣勢,而且,盯著這個叫羅雪像羅雪的女子,何一凡首次感到無助、無力,最後更是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要怎麼辦,你說呢?」

見何一凡如此模樣,女子眼中的柔情更甚,甚至發出一聲嘆息。幽幽的嘆息聲中,女子開口說道︰「你找個地方先將我安頓下來,等你忙完之後再來接我如何,我真想見一見羅逸。」

想不到其他辦法,何一凡終是點了點腦袋,可也更加無奈,因為何一凡猛然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安置女子的地方。何一凡自幼便呆在聖教後山,可在後山百年所知道的地方也甚少,唯有慕容天宇的草堂還算熟悉,只是,何一凡猜測消息就是慕容天宇告訴他的,要是慕容天宇真想見她,會丟給自己讓他來解決嗎?

沉默片刻,何一凡眉頭突然一挑,眼中更是閃過一道寒光,道︰「你先休息吧,晚上我帶你去個地方。」話剛落下,何一凡已消失不見。

見此,女子雖半躺在黑虎身上卻不曾閉上眼楮,而是默默望著何一凡消失的方向,有柔情有憐憫,有哀嘆有自憐。偶爾有風吹過,或許也在為他們而嘆息吧!

等天色暗下來,何一凡突然出現在女子身側,道︰「你最好吃些東西,今晚要趕路。」

點了點頭,女子將包囊打開取出一塊肉餅,不過並沒有吃下而是遞給了何一凡,柔聲說道︰「你也吃些吧!」

以何一凡的修為,便是常年不吃東西也無妨,可是看到女子的神情,竟是不自覺得將肉餅接了過去。接住肉餅的瞬間,何一凡猛然驚醒,暗道這是怎麼了,卻是不曾發現,他已將肉餅送入口中。

很快便將肉餅吃完,看女子竟還沒吃而是直直盯著自己,何一凡不由問道︰「你怎麼不吃?」

望著何一凡,女子竟是笑了出來,輕聲吐道︰「真羨慕羅雪,有個深愛的男子,還有個這麼可愛的孩子。」

听到女子的話,何一凡心底竟是一酸,眼中更是有忍不住的淚水。強忍住淚水,何一凡冷聲吐道︰「我去找水!」說話間,何一凡已飛身而起,只是以他的修為依舊能夠听到羅雪歡快的笑聲和那一句低語,可愛。

站在河邊望著水面所倒影出來的那個自己,何一凡竟是一陣失神。自記事起,何一凡便隨慕容天宇修文習武,後來修道連魂魄都被羅逸用**力抽去,其中痛苦根本不能以言語來形容,可即便疼暈過去何一凡也不曾因疼痛而流過眼淚,然而羅雪短短幾句話便讓他生出酸酸的感覺想要流淚,這種感覺讓何一凡覺得極為怪異,讓他想要逃離,不過,更讓何一凡哭笑不得的是,她對自己的評價竟然是可愛。

心中如此想著,何一凡口中竟是不自覺了的吐道︰「可愛?」自語聲中,何一凡更是搖搖頭,道︰「或許,也唯有她會這麼說吧!」話到最後,何一凡臉上已恢復平靜,轉身一步步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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