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追逐了數個時辰後,何一凡突然生出個疑惑,以他的修為,數個時辰的御劍飛行起碼也能飛出千余里,然而這麼長時間過去,何一凡依舊未能接觸到邊緣、或者中心,那豈不是說九幽之地極大,至少超出了何一凡的想象。
就在何一凡的疑惑中,噬魂獸卻是停了下來,扭頭望了望還緊追它不舍的那個人,噬魂獸眼中不由閃過一道寒光,再次邁出了腳步。
沒過多長時間,何一凡亦停住了腳步,望著不遠處的小茅屋。
小茅屋簡陋,比大多數山里人家的還要簡陋幾分,只是用幾根木頭做支撐然後搭了些枯草上去,可是,在這九幽絕地中,這小茅屋卻是比楚家的雄偉皇宮更要震撼心神。
看看小茅屋,再看看站在屋頂盯著自己的噬魂獸,何一凡終是將目光放在茅屋中灰衣人身上。灰衣人看不出男女,披肩散發也不知多少年沒有剪過將他的面容全部遮住,而且已經垂到地上,便是灰色衣服,也不知是為這無盡煙塵所染亦或本就如此。
掃過灰衣人一眼,何一凡立即轉身離去,他可不想與這種不知年齡不知修為不知身份的古怪老者扯上任何關系,然而就在他轉身的一瞬,何一凡抬起的腳步卻是一頓,因為他能感受到一道如電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而在這目光中,何一凡覺得自己就是個透明人被灰衣人一眼看了個通透。
收回腳步,何一凡亦收起所有情緒,躬身沖灰衣人行了一禮,緩聲說道︰「後學末進何一凡見過前輩!」
灰衣人只看了何一凡一眼便已閉上眼楮,嘶啞著聲音說道︰「坐!」
或是太久沒有說話,灰衣人的聲音蒼老而低沉,仿若腐朽的金屬交擊所發出的聲響,不過,亦帶著一種玄異的韻律,讓人生不抵擋之意。
心底震驚老者的修為,何一凡卻是沒有一絲猶豫也不能有任何遲疑的坐了下去,且不再開口,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態。
沉默良久,灰衣人終是開了口,道︰「給老夫講講天下大勢吧!」
雖是商量的口吻,不過語氣卻不容人置疑,想來說話之人要麼修為太高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要麼曾身居高位習慣了頤指氣使。
心底猜測灰衣人的身份、思索著如何作答,何一凡卻不敢讓他久等,緩聲說道︰「兩個月前,聚寶閣拍賣木劍客遺物,同時現世的還有九葉不死草和劍典線索。九葉不死草為血刀門吳嘯天拍得,至于劍典線索卻是被天下人群起而攻之,楚家和聚寶閣各得一份,還有一份不知所蹤。楚家得到劍典線索後,有人傳出消息說龍穴內有飛升之謎,最後亦被群起而攻之,楚家滅亡。」說到這里稍頓了下,何一凡加重語氣說道︰「現在,楚家滅亡,劍閣現世,天地動亂已起。」
說完後半天不見灰衣人有任何反應,何一凡還真有些佩服灰衣人的心境了,大多數人首次听到這些都會大吃一驚,而剩余的極少數人听到後或多或少也要有些反應,可是灰衣人竟然仿若未聞,讓何一凡心底吃驚同時亦有些好奇灰衣人的身份了。
沉默片刻,灰衣人終是開了口,不過卻是問著毫不相關的事情,道︰「你與羅逸有何關系?」
頓時,何一凡不由吃了一驚,吃驚于老者竟然直呼羅逸其名,吃驚于老者能夠看出他與羅逸有關系,而且,何一凡亦不知該如何作答。
就在何一凡遲疑中,老者卻是開口說道︰「直說就是,老夫想要動你,又豈是你小子能夠抵擋的?」
望著灰衣老者,何一凡終是有了決斷,不過聲音依舊平靜,淡淡說道︰「他是我外公。」說完後不見灰衣老有任何異樣流露,何一凡卻是暗自將精氣神提至最佳狀態,以免這人是羅逸的仇人而突然出手。
灰衣老者對何一凡的所作所為仿若未聞,又是一陣沉默後開口問道︰「羅逸可好?」
頓時,何一凡又是一陣猶豫,不過最終還是實話實說道︰「百年前我母親羅雪戀上一竹林弟子,羅逸出手廢去我母親和父親一身修為,現在已閉生死關。」
這次當何一凡說完之後,灰衣老者竟是發出一陣低沉嘆息,嘶啞著聲音說道︰「修真千年,他還是不能突破自我啊!」
听到灰衣老者的話,何一凡心中不由一震,眼中更是閃過兩道光芒,因為灰衣老者短短一句話,卻是指出羅逸心性中最大的優點亦或缺點。他一生都以自我為中心,所以掌控聖教令天下群雄無顏,所以在傷心之下廢去羅雪一身修為,至于何一凡,雖有兩個選擇,他根本沒得選。
直直盯著灰衣老者,何一凡開口說道︰「祖父功過,不是一凡所能夠評論的,只是前輩一句話便將外公概括,想來對祖父熟悉至極,不知前輩可否告知名諱?」
灰衣老者並沒有回答,而是再次問道︰「你身為羅逸的外孫,他是否要你執掌聖教?」
點了點頭,何一凡開口說道︰「我已被定為聖教宗子。」
這刻,灰衣老者再次睜開了眼楮,盯著何一凡問道︰「難嗎?」
心神再次一震後,何一凡很快便平靜下來,毫不示弱的與老者對視著,同時開口說道︰「難,只是一凡本就是與天爭命,何懼之有?」
對視片刻,灰衣老者竟是點了點頭,道︰「看來羅逸在你身上傾注了不少心血,只是,你說,要是我將你留下,羅逸本就有隙的道心,會不會就此崩潰?」
這刻,何一凡的心神並沒有任何波動,而是在思索之後開口答道︰「我年幼未曾修真時候,他完全就似一個長輩照顧我十六年,如果一凡離去,想來他會傷心的。」說到這里稍頓了下後,何一凡繼續說道︰「至于前輩,便是一凡修為淺薄,也不願束手就縛的。」
話到最後,何一凡已然站起身來,一襲白衣更是無風自動,而手中亦多出半截斷劍,不是血劍是什麼。或是在老者的壓力下,握著血劍,何一凡竟是生出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其中更有一股不屈的傲然劍意彌漫。
灰衣老者並沒有立即出手,掃過斷劍一眼開口說道︰「這便是木劍客遺物?你倒也無愧羅逸的名頭,竟然能夠奪得木劍客遺物,而且,這柄斷劍中有如此重的煞氣,想來傳聞非虛了。」
盯著灰衣老者,何一凡的神情雖沒有任何變化,不過心神卻是一緊。他剛才雖提了木劍客遺物和劍閣,卻不曾提及血劍,便是生恐灰衣老者知悉斷劍便是劍閣四劍之一的血劍後生出居心,可不曾想還是給他猜了出來。
此刻,灰衣老者繼續說道︰「劍閣天、地、血、影四劍,想來此劍便是血劍了,雪竹老道倒是好修為,竟以一己之力將血劍折斷,便是老夫全力一擊,怕也沒有這般結果。不過,你小子運道也不差,短短月余便能夠尋得劍靈掌控血劍,現在更能夠人劍合一,要是木劍客泉下有知,也不知會不會氣得吐血。」
小心戒備著,何一凡卻是輕聲說道︰「一凡不過是僥幸罷了!」
這次,當何一凡說完,灰衣老者竟是哈哈大笑起來,道︰「羅逸看似灑月兌卻為自我所累,不要說大道,連生活都是一團糟,而生性率真最有望大道的羅雪卻是被羅逸親手毀去,至于你小子,被羅逸和羅雪所牽所累,若不能突破他們兩人的心鎖,今生大道無望。」
當灰衣老者的話落下,何一凡不由一陣沉默,好半天後才開口問道︰「大道為何?」根本不待灰衣老者回答,何一凡繼續說道︰「我不奢求大道,只求無悔。」
當何一凡的話落下,灰衣老者倒是仔細打量了何一凡片刻才開口說道︰「你倒也不差,小小年紀便能想到這一層,只是老夫問你一句,如果你若身處羅逸的位置,會如何抉擇?」
何一凡自然知道灰衣老者在問什麼,如果他是羅逸,會如何處置羅雪。有關這個問題,何一凡也曾在夜深人靜時候問過自己,而每次的結果都一樣,不知。再次苦思片刻,何一凡搖頭答道︰「不知。」
點了點頭,灰衣老者繼續說道︰「親自出手廢去自己的女兒,然後一個人承受百年孤獨和心魔,羅逸還真是一點沒變。」
這刻,何一凡竟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他總覺得灰衣老者定然與羅逸有著某種關系,似仇非仇、似友非友,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兩人一定極其熟稔,只是,為何從不曾听天叔提起呢?
就在何一凡的思索時候,灰衣老者卻是閉上了眼楮,道︰「九幽絕地,不是你能夠闖的,還是退去吧。」
灰衣老者這番話比他出手更加令何一凡驚奇,只是,他能夠退去嗎?再次抱拳沖灰衣老者行了一禮,何一凡開口說道︰「若非必要,一凡也不會進入九幽之地,因為有人劫持了羅雪將晚輩引來。」
頓時,灰衣老者再次睜開了眼楮,而且射出兩道似實質的光芒。不敢有任何遲疑,何一凡更是事無巨細將這個羅雪講上一遍,然後開口說道︰「一凡雖不知如何處理她,卻不想她死掉,更不願她為人利用。」
仔細打量何一凡片刻,灰衣老者再次閉上了眼楮,同時說道︰「昭兒,帶他過去。」
看茅屋頂上的噬魂獸跳了下來,何一凡如何還不明白噬魂獸就是他口中的昭兒。再一次沖灰衣人行了一禮,何一凡開口說道︰「謝過前輩!」
當何一凡和噬魂獸消失不見,灰衣老者竟是發出一聲輕嘆,搖頭說道︰「匆匆就是三百年,可惜依舊躲不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