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百里不見左九追來,何一凡並不再御劍而行,落下雲頭緩步前行。此地距承天鎮也就是一日路程,何一凡還沒能想到應對之策。邁出的每一步,都似何一凡跳動的心思,只是,步幅雖沉穩,何一凡的心思卻是急轉不定。突然,看到路邊一茶棚,何一凡心底一聲輕笑後走了進去。
茶棚不大不小,人也不多不少,唯一的掌櫃兼伙計正忙個不停,不時跑前跑後端茶倒水,可依舊挨了不少訓斥,對此,掌櫃也只能躬身賠笑。
不見任何空桌,卻是有一老者開口說道︰「小兄弟,過來坐會兒。」
掃過兩人一眼,何一凡並不曾出聲,不過人卻是在老者對面坐了下去。
老者一身青色長袍已有些發白,然而干淨整潔合著一張儒雅又寫滿滄桑的臉龐,看去有著說不出的氣度,讓人望之便能生出好感。老者身側還有一淡黃色長裙的女子,少女身材消瘦,不過臉龐倒也頗為清秀,一雙有些羞意的眼楮正在打量著何一凡這個相貌普通的灰衣少年。
不見灰衣少年開口便坐了下去,青衣老者卻也不見怪,徑自笑了一聲後便端起了茶杯,唯有少女還在打量著何一凡,似覺得何一凡有些古怪。
掌櫃自然注意到了何一凡,好容易從一桌難纏的客人月兌身便跑到何一凡身側,笑道︰「小兄弟,不好意思,先喝口茶潤潤喉。」說話間,掌櫃更是為何一凡倒上一杯熱茶。看看何一凡的臉色,掌櫃又是一笑後接著說道︰「小兄弟請自便,有需要叫一聲就成。」說完後,掌櫃又匆忙跑向另外一桌。
端起茶杯輕呡了口,有點苦,有些澀,何一凡卻是靜靜品嘗著其中的苦澀。
何一凡的神情雖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青衣老者仿若察覺到何一凡的心態一般,笑望著何一凡說道︰「小兄弟,看你兩鬢充滿風塵之色卻能靜心品茶,不急不躁,不錯、不錯!」
听到青衣老者的話,何一凡終是將目光放在了青衣老者身上。何一凡這幅容貌是方怡親自出手所變,不說相貌便是氣質都有著巨大的變化,然而老者依舊能夠看出他這月余的匆忙,還真是好眼力。
望著青衣老者,何一凡終是開了口,緩聲說道︰「老先生好眼力。」
听到何一凡的話,青衣老者一聲輕笑後開口說道︰「老夫不過是走的多看的多罷了,倒是小兄弟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心性,將來不可限量。」
見爺爺如此夸獎這個相貌普通神色木然的灰衣少年,消瘦女子望向何一凡的目光更感興趣了,因為她能夠從爺爺的口氣中得知,爺爺究竟是在恭維亦或真心夸獎,而對于這個灰衣少年,爺爺明顯是真心夸獎。
對于青衣老者的夸張,何一凡神情並不曾有任何變化,沉默片刻後再次開口說道︰「那就承蒙老先生吉言了。」
頓時,青衣老者又是一陣忍不住的大笑,不說青衣老者,便是消瘦少女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淺淺的笑意,仿若一朵淡雅清新的雛菊。
或是為老者的笑聲所吸引,不少人都扭頭望了過來,不過更多是將目光放在了少女身上。
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少女臉上的笑意瞬間止住,且似害羞一般的紅了清秀臉龐,不過眼中的笑意卻是怎麼都忍不住的,只是,她並不知道,她這種羞色,更能吸引人的目光,使得茶館變得極其安靜。
沉靜之中,卻是又聲音響起,道︰「小丫頭長得倒不錯,就是太瘦了,要不跟著爺爺我,保證將你養的白白胖胖。」
開口的是一直吆喝掌櫃的刀疤臉。刀疤臉相貌雖稱不得英俊卻也不難看,只是一道橫在眉頭的巨大傷疤讓整個人看去凶狠無比,尤其是一雙眼楮,不時閃爍著厲芒。
當刀疤臉的話落下,更有幾人故意起哄大笑起來,而這使得少女臉色變得緋紅,腦袋更是低了下去,見此,幾人的笑聲更大了。
大笑聲中,與灰衣壯漢同桌的壯漢大叫道︰「刀哥,你當養小孩呢,還白白胖胖,你怎麼不說肉嘟嘟呢?」
嘿嘿笑了聲,刀疤臉大叫道︰「老四,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地方,有肉才有感覺。」
頓時,幾人又是一陣轟然大笑,而且,有人已然將目光放在了少女有些平坦的胸脯上。這刻,少女明顯能夠察覺到眾人炙熱的目光,以致清秀的臉龐變得血紅,一雙柔荑更是緊緊握著衣角。
听到刀疤臉不堪入耳的話,青衣老者眼中閃過一道寒光,而就在此刻,刀疤臉同桌之中一陰沉著臉的中年人卻是開了口,冷聲說道︰「夠了。」
簡單一句話,卻是令刀疤臉和稱為老四的壯漢止住了笑,只是偶爾會有目光從消瘦少女、青衣老者和何一凡身上掃過。
當刀疤臉和壯漢兩人的笑聲止住,大多數人也都閉上嘴巴。見此,青衣老者沖何一凡輕笑一聲後開口說道︰「烏鴉噪舌,不用理他。」
當青衣老者的話落下,何一凡還不曾有任何表示,刀疤臉和壯漢倒是忍不住站了起來,然而還不等他們開口,中年人本就陰沉的臉龐更是一片冰冷,沉聲喝道︰「坐下。」
听到中年人的吆喝聲,兩人雖不甘也只能坐了下去,這刻,眾人如何不知,青衣老者怕也是個高手,起碼中年人不敢得罪。看到這里,一個個都端起茶杯喝起茶來,只不過,究竟有幾個人在喝茶,怕只有天知地知。
望著青衣老者,何一凡神色雖沒有任何變化,心里卻也有些驚訝,因為他根本不曾察覺到老者有任何修為,那麼只有兩個可能,老者修為太高根本不是他所能夠察覺的,或者,老者功法特殊能夠屏蔽氣機,只是,如此高人,為何她的孫女卻不曾修煉,而且身體如此羸弱?想到這里,何一凡不由打量起少女來。
當眾人的笑聲落下一陣子,消瘦少女臉上的紅暈才散去,可是剛抬起頭來便看到灰衣少年的目光,尤其是他直直盯著自己的臉龐,少女剛散去的紅暈再次浮上臉龐。
看到灰衣少年的目光,青衣老者本還含笑的臉龐也逐漸平靜下來,尤其是看到灰衣少年眼中的凝重,青衣老者竟是發出一聲嘆息。
似為青衣老者的嘆息所驚醒,何一凡臉上雖是一片木然心底卻也是一聲忍不住的嘆息,因為他已發現黃衣少女為何不曾修煉,為何會如此消瘦。
看灰衣少年移開目光,青衣老者沉默片刻後又笑了出來,道︰「沒想到老夫還是眼拙了,小兄弟年歲不大,見識倒也不凡,只是不知師從何人?」
只問師從何人而不問門派,是因為青衣老者已看出何一凡出身魔教,只是,現在的何一凡能說嗎?木然著臉龐,何一凡開口說道︰「只是個路人,何必尋根問底?」
听到何一凡的話,青衣老者先是一愣,隨即便忍不住大笑起來。此刻,便是消瘦少女也抬起了腦袋,頗為好奇的望著何一凡。
當大笑聲落下,青衣老者開口說道︰「小兄弟倒也有趣,是老夫唐突了。」稍頓了下後,青衣老者轉口說道︰「小兄弟,可喜歡品茶?」
與青衣老者對視片刻,何一凡終是點點頭,道︰「那就勞煩老先生了。」
不以為意的揮揮手,青衣老者開口說道︰「能找個人喝茶,也是幸事一件,不麻煩、不麻煩。老丈,麻煩上一壺熱茶。」
茶館掌櫃一直被刀疤臉和壯漢使喚來使喚去,可是看他們兩個在青衣老者面前吃弊,如何還不明白青衣老者是個高人?听到青衣老者的話,掌櫃提著水壺便跑了過去,笑道︰「老先生,小兄弟,熱茶。」稍頓了下後,掌櫃又開口說道︰「兩位,要不要老兒來給兩位沖茶。」
揮揮手,青衣老者輕笑道︰「不用,掌櫃你就忙去吧。」
見此,掌櫃呵呵笑了聲,道︰「那兩位請自便,有需要叫老兒一聲就好。」
從懷中取出一潔白玉罐,青衣老者開口說道︰「這是老夫自制的君山銀針,也是老夫一生的最愛,一會兒小兄弟好好嘗嘗。」
「爺爺,我來!」黃鶯一般的清脆聲響中,黃衣少女更是從老者手中接過了玉罐。
將何一凡和青衣老者杯中茶水倒掉,黃衣少女又倒入一些熱水燙杯,再次倒掉熱水後,黃衣少女才用芊芊玉手取了些茶葉放入水杯之中。分別為兩個杯子倒入一半水使茶葉濕透,此刻,只見芽尖朝上、蒂頭下垂且懸浮于水面,隨後緩緩降落,豎立于杯底,忽升忽降,蔚為壯觀。很快,茶館中更是彌漫起一股沁人心神香味,香味雖淡,奈何茶棚內大都是修真過百年的高手,誰又聞不到,只是,無人敢出聲罷了。
三起三落後,隨著消瘦少女將水添至八分滿,只見茶葉豎沉于杯底,如刀槍林立,又似群筍破土,堆綠疊翠,看去令人心儀。
看著黃衣少女嫻熟又有些澀的動作,以何一凡的心性又是一陣忍不住的嘆息,不過,聞著越來越濃的香味,何一凡終是將目光放在了杏黃色的茶湯之上。
沖灰衣少年笑了笑,青衣老者開口說道︰「小兄弟,嘗嘗怎麼樣?」說話間,青衣老者已端起一杯。
點點頭,何一凡也將茶杯端了起來,靜靜品嘗著。這刻,消瘦少女再次將目光放在了何一凡身上,眼中明顯有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