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坐在床榻上,氣定神閑。要比耐性,她是不會輕易輸的。
良久,室內終于有了一絲響動,很清澈,是斗中注出的醇酒滴落在杯中的聲音。
一只修長的手執著一盞酒遞到了花著雨面前。
盞是琉璃盞,淺紅色,剔透無痕。酒是深紅色,如美人腮上的胭脂,很艷,只是不知是什麼酒,花著雨從未飲過。左相府備的合巹酒絕對不會是什麼劣酒的,那陣陣撲鼻的酒香就說明了這一點。
花著雨接過酒盞,兩人手腕相交,一飲而盡。
美酒初入口寡淡無味,繼而品出一絲甘冽,透著淡淡的醇香,果然是好酒。
她正要把酒盞遞給姬鳳離,酒盞卻自行從手中滑下,濺落在白玉鋪就的地面上,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幾塊,每一塊都閃耀著清泠泠的光華。
花著雨顰了顰眉,垂下眼簾,瞧了瞧自己乍然無力的手。
第二章琉璃碎
涂滿蔻丹的指甲在燭火下閃耀著冷艷的色澤,似乎是在嘲笑她的這只手,何以連一只小小的酒盞也握不住……
是蒙汗藥?還是軟筋散?亦或是更歹毒的毒藥?
方才,她還在心中贊嘆,這合巹酒是如此的甘美清冽,比她喝過的燒刀子香醇多了,這才是深閨女子應該喝的美酒。卻不曾想到,這卻是一杯毒酒。
才回京幾日,安逸的日子才過了幾天?她的警戒心便退化到如斯地步!只是,又有哪一個新嫁娘,會想到洞房之夜的合巹酒里有毒呢?
繡著鴛鴦戲水的紅蓋頭還遮在頭上,她想看看姬鳳離是否也中了毒,可眼前除了一片紅彤彤的,什麼也看不清。而此時,她就連掀開這一層薄薄的紅蓋頭都不能夠。
渾身的力氣乍然被抽走,她站立不住,順著床榻的邊緣,緩緩癱軟在地上。
若在往日,一杯毒酒,無論毒性多麼的烈,她也不會這麼輕易被毒倒。只是,現在的她,內力全無,和普通人一般無異。
自從回京後,爹爹便將她的內力封住了,為的是怕她在京里惹事。其實,她心里清楚,爹爹是怕她不願嫁給姬鳳離,抗旨逃婚而去。
爹爹並不知,她心里,對這個年輕的左相,是有些欽慕的。
因為姬鳳離不同于京里的世家子弟,憑著家族的庇護在朝中為官。他是寒門學子,靠的只是他自己。
「來人!」姬鳳離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還是那樣淡若燻風的聲音,這一次花著雨卻听出了其內漾出的瀲灩鋒芒。
很顯然,姬鳳離並沒有中毒!
花著雨笑了,笑靨在臉上緩緩綻開,又一點點凝結,最終化為冰霜。
她早該想到,姬鳳離何許人也,天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相。這世上哪里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下毒,只除了,姬鳳離自己。
有兩個侍女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將地上散落的琉璃盞碎片掃走了。有一塊碎片扎在了她的膝蓋,侍女們沒發現。
那種尖銳的疼痛在膝蓋蔓延,刺痛提醒著她,這一切不是做夢。
「為什麼?」花著雨冷冷問道。他為何要這麼對她?縱是悔婚也不至于要給她下毒吧?
她想不通!
這便是禹都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嗎?
沒有听到他的回答,只感覺到兩道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犀利而深沉。
花著雨心中涌起一股驚心動魄的感覺,有這樣犀利目光的人,他的存在,是令人無法忽視的。
男子修長的手,緩緩探了過來,指尖拈住大紅蓋頭的一角,似乎想揭開紅蓋頭,一縷淡淡的龍涎香隨著衣袖帶起的風糾纏而來,若有似無。
然而,手指拈著紅蓋頭頓了一下,卻又忽而撤走了。
他沒有揭她的蓋頭,或許,他根本就不願意看到她!
「何必問呢?琉璃盞就不會問,你何以會摔了它!」淡靜如水的聲音,如春天的一陣寒風,吹落一地殘紅。
琉璃盞自然不會問,因為它是物。
難道,在他的眼里,她是和琉璃盞一樣的?就算是被摔得粉身碎骨,也不用問為什麼。也或許,在他眼里,她還不如那一只琉璃盞?
花著雨睫毛微顫,唇邊凝起一絲冷笑。
沒有人再說話,罕至的寂靜中,一陣小心翼翼的走動聲從外面傳來。
「相爺……」一個侍女在門外小聲稟告道,「宮里的常公公前來宣旨。」
「擺香案,就在這里接旨!」姬鳳離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