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花著雨心中一震,她不是沒見過男子哭泣。在戰場上,受了傷哭天喊地者有之,死了兄弟親屬悲痛欲絕者有之,哪些,也不乏錚錚男兒。
可是,她還是想不到,像蕭胤這樣的男子也會落淚。
他是霸氣的,他是冷冽的,他也是無情的,可是,他原來也會哭,而且,還是為了她!
花著雨愣在那里,她從未想過,他是真心喜歡她,這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蕭胤哭過後,似乎是酒醒了一點,他抬首看她,紫眸依舊有些迷離,但卻比方才清澈多了,濃密的睫毛上翹著,紫眸中濕漉漉的。
他拍著身側的地毯,唇角上揚,笑道︰「丫頭,過來坐!」酒還是沒有完全醒,說話還是有些含混不清的。
花著雨想著自己這一走,這一生或許都不會再相見了,還是緩步走了過去,席地坐在了地毯,也不在乎大紅色嫁衣是否會被弄污。
蕭胤望著他懶洋洋地微笑,很炫目地微笑,好似有光照進了他心里一般。
「丫頭,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他輕聲問道,眨著濃密的眼睫,淺笑著望定她。
花著雨黛眉清斂,蕭胤這次醉的還真是不輕,她想著要不要祭出「我是你親妹妹」這句做擋箭牌,來緩解氣氛。其實,直到現在,她還從未承認過自己是他妹妹,只是稱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蕭胤好似篤定花著雨也喜歡他一樣,根本沒等著她回答什麼,山岳一般的身軀微微一傾,竟是將花著雨的腿當做了枕頭,非常舒服地靠在了她腿上。
花著雨氣得哭笑不得,她狠狠搖晃著他的肩頭,在他耳邊喊道︰「蕭胤,你下去!」
「叫哥哥,乖……你還沒叫過哥哥呢……」他並不理會花著雨的搖晃,而是指控她的稱呼,一邊說一邊輕輕嘀咕著,聲音越來越低,尤其是最後一句,但花著雨卻听得清清楚楚。
「其實,我寧願你一輩子永遠都不要叫我哥哥,叫我蕭胤就好了。」
最後一句,他說的是這個。
花著雨心中一顫,再晃了晃他,卻發現,他枕在她腿上似乎很舒服,竟然睡著了。
清晨的日光透過重重簾幕,照進幽暗的室內,照在他剛毅清俊的臉龐上。飛揚的劍眉,濃密的睫毛,雕鑿的俊臉,很好看。他的睡相,竟是極其安寧乖順,收斂了清醒時的冷厲和霸氣,只余高貴和溫順,整個人好似初生的嬰兒般無邪。
花著雨看著趴在她膝上的蕭胤,心中有些亂,一時理不清對他,到底是什麼感覺。
恨?那是肯定有的,尤其是他把她丟入到紅帳篷,廢她的手時。
怒?那更是肯定有的,尤其是被他下了蠱毒,忍受折磨時。
惱?應當也有一點。
不過,也得承認,對他,還是有一點其他特別感覺的。至于是什麼,她不清楚,或許是欽佩,或許是欣賞,也或許有一點喜歡。
所以,她得遠離他。
不然,若是讓他知曉自己並非他的親妹妹,那她這輩子都別想離開北朝了。
花著雨待蕭胤睡熟後,便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將腿從蕭胤脖頸下抽了出來,不敢挪動他,生怕驚醒了他,隨手抽了一個錦墊塞在他頭底下。
蕭胤咕噥著翻了個身,睡得很香。
花著雨理了理鬢發,將嫁衣上的褶皺撫平,裙角沾染了一點胭脂,好在嫁衣也是紅的,根本看不出來。她重新戴上鳳冠,用珠紗遮住了面孔,從室內緩步走了出去。
白瑪夫人和兩個喜娘一直在院子里恭候著,方才蕭胤的樣子,她們都看在了眼里,但是這些下人誰也不敢多嘴,只是用疑惑的眸光看著花著雨。見到花著雨出來了,依然喜氣洋洋地迎了過來。
白瑪夫人臉色平靜地走到花著雨面前,輕聲說道︰「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公主該上轎了。」
花著雨淺笑盈盈地頜首答應,在兩個喜娘的攙扶下,穿廊過院,一直到了宮門外,上了花轎。
北朝和東燕聯姻是一場盛事,尤其是新郎還是東燕國的瑞王斗千金,那可是東財神啊!這親事辦的極其華貴,不光聘禮珍貴,迎親的車馬,轎子都是瓖金帶銀,極其奢華。
是以,轎子從上京的大街上走過,路邊到處都圍滿了擁擠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都想一睹這場盛事。
在人群最擁擠之時,從花轎里鑽出來一個喜娘妝扮的女子,她身影一晃,便沒入到了看熱鬧的人流之中。
這喜娘妝扮的女子正是花著雨,按照計劃,她要在沒人注意時,偷偷溜出來。
按照北朝的風俗,花轎之中,還有兩個喜娘妝扮的侍女,是為她陪嫁的。她讓其中一個侍女扮作她的模樣,能瞞過一時是一時,斗千金沒見過她的模樣,她相信,這件事或許能瞞很久也說不定。
在事情敗露前,沒有人會去追她。
事情敗露後,那些喜娘只需說是被她脅迫即可也不會連累無辜之人。
花著雨凝立在大街上,身邊四處人潮涌動,衣香鬢影,仿佛整個上京城都迷失在這一場盛大而繁華的喜事當中了。
她懷著歉疚的心情望了一眼端坐在馬車上身著新郎服的斗千金。
如果說前兩次的親事,她都受到了傷害,那麼這一次的親事,她就有些對不住斗千金了。
第一次,她覺得他不是那麼招搖奢侈了,因為每個人在大喜之日,都是穿這樣一身大紅喜服。斗千金也同樣是,他似乎天生適合這種顏色鮮亮的服飾,這紅色的喜服更襯出他俊美邪肆的臉。他沐浴在陽光里,臉上浮現著歡欣的笑容。在人流擁擠之下,緩緩策馬而行。
這也是一個優秀的男人,只是,他從未見過她,當她的公主身份曝出時,他來求親是合乎情理的。但是,那次在那幕達大會上,她還只是蕭胤身邊的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他竟然送她雪蓮。
花著雨不得不懷疑,他娶她的動機並不純粹。
所以,雖然心中對他有一絲歉疚,但是,她還是決定利用他。
花著雨就這樣隨著看熱鬧的人群出了上京城,白瑪夫人早已在城外為她備好了馬匹,花著雨從接應人手中接過馬匹和干糧,策馬離開了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