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色是她的好姐妹,錦色因為她尚且隱瞞著自己的真實身份,如若錦色恢復到北朝公主的身份,她的親事一定會辦的很隆重,也會有很多親人來送嫁。可如今,也就只有她來送她了。
夕陽西下,幕藹沉沉。姬鳳離的臨時宅院內,卻已經燈明燭耀,鼓樂聲聲。
花著雨和其他營的幾位統領一起到了宅院門口,唐玉看到他們過來,微笑著迎了上來,卻看到花著雨時,神色明顯一愣。
今日,左相大婚,他們這些前來道賀的都沒有穿鍕服,戰場上,一樣的鍕服鍕帽,每個人遙看都好似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一般,如今都褪下鍕服,瞬時都顯出了自己獨特的風姿。
花著雨今日著一襲煙色輕袍男式長衫,這是她特地到陽關城內的成衣店買的,因並非量身定做,是以,穿在縴瘦的她身上大小雖合適,卻是偏于寬大,襯得她越發如一桿修竹般挺拔飄逸。迷
離的光影搖曳著灑落在她肩頭,她整個人看上去高雅如出塵明月,又寒冷似孤寂流霜。
唐玉怔怔望著那個揮舞著長槍的寶統領轉瞬化身為清雅絕麗的公子,一瞬間有些驚愣,直到花著雨笑著從他身側掠過,他才記起,相爺這次特意吩咐過,不要給寶統領請柬的,可,如今,人已經來了,他卻無論如何不好再將人轟出來了。
花著雨尾隨著幾人穿過掛滿燈籠的院落,緩步來到了內堂。廳內已經坐滿了人,大多都是鍕營中的將領。
「末將恭賀相爺大婚!」
「恭喜相爺,賀喜相爺……」
幾位統領朗朗開口祝賀道。
花著雨眸光流轉,人影濟濟的大廳內,左相姬鳳離卓然而立的身影映入眼簾。
華光流轉的,是他的玉冠,上面瓖嵌著一棵南珠,珠光與燈光相互輝映,在他俊美無暇的臉上投下一片溫潤璀璨的輝光。然而這輝光卻不及他濃密長睫掩映下,那雙絕美鳳眸中的那抹灼亮,
那灼亮在掃向她時,驚心動魄的令人心顫。
華麗錦簇的,是他的吉服,繡著繁復的花紋,在燈光下流曳著富麗明媚的幽光,耀目輝煌地好似能灼傷她的眼楮。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好似隔著千山萬水一般,花著雨和姬鳳離的目光觸在一起,彼此便好似蜻蜓點水一般,迅速轉開。
「恭喜相爺……」花著雨勾唇淡淡說道,睫毛低斂,隨著幾位統領一起坐到了下面的席位上。
姬鳳離優雅從容地笑了笑,驚心動魄艷光流轉的墨瞳轉瞬便好似寒潭覆雪,一片冷凝。
吉時還未到,廳內的人都在忙碌著,鼓樂喧天,人聲噪雜,花著雨忽然感覺到頭暈,胸口處有些悶悶的不舒服。
「你,你這個……你怎麼也來了?」身前一道結結巴巴的聲音帶著憤恨帶著沖天的怨氣毫無預兆地傳了過來,伴隨著這一道酒氣燻燻的聲音,還有一根手指朝著她指了過來。
花著雨微微一驚,側首望去,目光順著指著她的手臂一直向上,便看到了藍冰的臉。
喜宴還沒有開,藍冰顯然已經是醉了,披在外面的藍色衣襟半敞著,如水似墨的墨發隨意披散在腦後,額前跳動著幾縷凌亂的發,那發被他嘴里噴出來的酒氣吹得在額前跳動著,清俊的臉上
浮著不正常的紅,他手中還掂著一個長頸酒壺。
「你……你來做什麼?你還想搗亂嗎?出去,你出去……」藍冰指著花著雨吼道,手臂還不斷地揮舞著,試圖將花著雨從這里趕出去。
大約是太忙碌,誰也沒有注意到藍冰已經喝醉了酒,幾個將領見狀,慌忙涌上來將藍冰拽住了。
「怎麼了?今日可是相爺大喜的日子,你怎麼喝醉了?一個將領拉著藍冰的手臂問道。
藍冰撫著額頭嗚嗚哭了起來。
「不是酒品一向很好的嗎?」一個將領疑惑地說道。大約藍冰從未發過酒瘋,這次見到花著雨忽然爆發,令眾人極是詫異。
幾個人試圖將藍冰拉走,但是他手中提著酒壺揮舞著,忽然將手中的酒壺一扔,朝著花著雨這個方向擲了過來。
花著雨清眸微眯,腳跟微轉,不動聲色地轉身,酒壺擦過她鬢邊,「 當」一聲,掉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一瞬間,滿室酒香裊裊,伴隨著藍冰醉意燻燻的怒喝,「要不是因為你,四兒她不會……」
「放肆!」姬鳳離的聲音,淡若清風般傳了過來,聲音不大,但卻壓倒了廳內一切喧鬧之聲,就好似滾沸的鍋里,忽然投入了一塊冰塊,一瞬間再也沸騰不起來。
「帶他去醒酒!」語氣輕淡如風,卻帶著如冰霜一般的氣息緩緩凝了過來,冰寒刺骨。
藍冰的臉色頓時一白,迷蒙的雙眸中乍現片刻的清明,他的酒意似乎已經醒了幾分,任由眾人拉著朝外面走了出去。
花著雨凝立在廳內,撫了撫有些隱痛的額角,苦澀地笑了笑。如若,她猜的不錯,藍冰應該是喜歡錦色的!
「寶統領,不如你也早點回去吧,或者出去轉一轉!」唐玉快步走了過來在花著雨耳邊低低說道。
這樣也好。說起來,她也算來過了,一會兒悄悄看一眼錦色便走吧。
她凝眸,輕笑,絕美的容顏華貴優雅,波瀾不驚,「好的,我出去走走!」她斂眸悄然無聲地從人群中擠了出去,不去看後面那抹紅衣吉服的身影。
她出了喜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院子里清新的氣息讓她胸口的壓抑好受了些。
夜色降臨,天邊一勾新月散發著皎皎清輝。她穿過掛滿了紅燈籠和喜字的院落,緩緩朝門外走了出去。
她在門外的街巷內緩緩走著,隔壁屋檐下忽傳來三長兩短的低低鳥鳴聲,花著雨微微凝眉,回去牽了自己的馬兒,策馬從街巷中奔了出去,來到了大街上。
戰後的陽關城還有些蕭條,大街上只有一處酒肆開著門,花著雨策馬奔了過去,將馬交到小二手里,快步上了二樓雅間。
要了一壺清茶,坐了沒多久,一道人影便悄然坐在了她面前。眼前之人,正是一襲鍕服的平老大。
「你怎麼來了?有急事?」花著雨凝眉問道,除非有急事,否則,他一般是不會輕易見她的。
平老大神色肅穆地點了點頭,伸手從衣襟中掏出來一封信箋交到了花著雨手中,「剛收到的,我就急忙策馬趕了過來,這里我們恐怕不能呆了。」花著雨接過信箋,展開,在店內昏黃的燭火下,細細看完,她的呼吸,慢慢變得凝滯起來,拿著信箋的手指不可遏制地抖了起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雪。
她兀自有些不敢相信這信上的內容,可是,她又不得不相信這信上的內容,這不正是她一直以來就猜測的嗎,當真正得到了證實,何以,她竟然不敢相信起來?
為何?
這信上的字字句句,每一個字都好似利鑿生生釘在了她心里。她只覺得渾身冰冷,一股血氣撲面而來,煎得她骨骼欲裂肝腸盡斷。
「查了這麼久,都沒有消息,這一次是如何查出來的?」花著雨捏住手中的信箋,強自鎮靜著,緩緩問道。
「是丹泓查出來的,她……」平老大欲言有止,長眉深深地擰了起來,黑眸中劃過一絲淒楚。
「丹泓她怎麼了?」花著雨鳳眸一眯,冷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