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了?
其實她很痛!
可是,對于一個陌生的人,她卻什麼也不能說。可是,他真的是陌生人嗎?為何,她竟感覺到一絲熟悉,為何會有這樣莫名的感覺呢?抑或,只是昏迷前的幻覺?
她眨了眨羽睫,澀然說道︰「我……沒……事!」眼前一陣眩暈,天上那輪明月漸漸地變得虛幻。身後一陣紛沓的腳步聲,翠袖帶著幾個侍衛奔了過來,從姬鳳離懷里將花著雨接了過來,不斷地對著姬鳳離說著多謝。
姬鳳離眯眼瞧著油壁香車漸漸遠去,隱約間,瞧見那馬車前面的燈籠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聶」字。
聶府的車馬?方才那女子,必是聶府的人?忽覺的手掌上一,片濕潤的感覺,他這才發現,手上沾了些許嫣紅,他凝眉,看來那女子穿的並非紅裙,而是受了傷。
回到驛館不久,藍冰也回來了。
他私下從菜市口的百姓口中知悉,元寶的尸身是被幾個人用馬車載走的,據說那幾個人都戴著風帽,根本無從查訪。
其實藍冰是感覺慶幸的,如若主子不是當時正在閉關養傷,恐怕這幾個戴著風帽帶走元寶的就是主子了,屆時,這一出假死的戲,恐怕就會被人看穿了。
姬鳳離听了藍冰的話,身子晃了晃,他從袖中掏出玉笛,放在唇邊,笛音悠悠,充滿了冷峻肅殺之意,恍如金戈鐵馬的塞外沙場,殘酷濃烈的殺氣肆無忌憚,縱橫馳騁。
姬鳳離原本傷勢就未曾痊愈,兼之此番傷口崩裂,又養了數日,傷勢才好轉。當他病情終于痊愈時,時令已經到了二月底。
天氣變得暖和起來,春風蕩過,處處春意盎然。樓外栽種著一棵夾竹桃,樹椏延伸到了窗口,紛紛揚揚花苞累累,層層疊疊嬌色艷麗,半開半合中,馥郁的香氣撲鼻。
姬鳳離負手凝立在窗畔,花影和日光婆娑中,整個人如青竹般挺拔。妖冶的面具遮住了清瘦的面龐,只露出一雙俊目,眸光犀利如刀。
他手中拿著一沓密報,一頁一頁翻看著。當掀到最後幾張時,眸光驀然凝住。
納蘭雪原本歪坐在他身後一側的臥榻上,看到姬鳳離神色變幻,好奇地走到他身後,低首瞧了瞧他手中密報,展顏笑道︰「聶相的千金參加皇宮選妃?哼,果然如你所料,他們斗起來了!看
來,皇甫無雙和他現在是真的以為你已經死了。接下來,你只需要靜觀其變即可。」
姬鳳離唇角淡淡地勾起一絲冷冽的笑紋,眸中,散發著幽黑孤冷的光芒。
「你這出假死的戲,若非是他,或許不會那麼逼真!到現在,那個三公主還以為你真的不在人世了呢!就連婉兒,也被你騙過了。」納蘭雪徐徐說道。
姬鳳離沉默不語,忽沉吟道︰「聶遠橋不是只有一個才不到十歲的女兒嗎,這個年齡,是不夠選秀的。如今,這個聶小姐,是從那里來的?」
納蘭雪攤手道︰「我哪里知道!說不定是認得干女兒!」
姬鳳離鳳眸微眯,忽冷聲道︰「派人去查!」
屋角處有人應了一聲,轉瞬間一道人影便從樓內縱身躍了出去。
他再翻到最後一頁,眸光忽然一頓,冷然道︰「禹都要熱鬧了!」
聶府後花園里,綠樹婆娑,數不清的春花紅紅白白,抬眸望去,近處,流水潺潺穿越平橋小徑,遠處,亭台島嶼掩映在綠樹花叢間。
美景佳境,令人幾乎懷疑這是九天瑤池。
而臨水的碧池朱欄邊,那抹飄渺的清影,臨水而立在花影和波光瀲灩里,長裙曳地,衣帶當風,幾乎讓人懷疑,是九天瑤池的仙子。
她只是靜默地站立,望著眼前的一汪碧水發呆,消瘦的身子在三月的曝光里,迷夢一般籠罩著安靜淡然的光環。微風吹皺了一池碧水,吹落了一樹繁花,紛紛揚揚散亂的花瓣沾滿了她的衣襟
和墨發,然而,她卻猶若夢中人一般,渾然不覺。
皇甫無雙遙遙凝視著,山石、古木、繁花、青竹,還有她,組成了一幅畫,讓人百看不厭的畫。他凝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在心中輕輕感嘆著。
一陣風來,蕩起花著雨的衣衫,衣袂翩飛間,她忽然抬足佇立到了朱欄上。眼角的余光瞧見不遠假山石畔的那抹清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佇立在欄桿上,展開雙臂,寬袖當風,獵獵作響。
皇甫無雙的心,好似猛然被人提起來一般,一片驚惶。
他快速朝著湖水邊奔了過去,只听得「噗通」一聲落水的聲音,花著雨已經整個人撲到了湖里,一點也沒有掙扎地沉了下去。
所有的侍衛早已被他屏退,他是偷偷在這里看她的,他沒料到她會忽然跳入水中,他連想也沒有想,便隨著她跳入了湖水中。
三月的湖水,冰涼,冷冽。
華衣落水,瞬間濕冷如鐵,口鼻被嗆,窒息,然而,花著雨心頭卻是清明如鏡。
她知悉皇甫無雙也跳到了水里,她感覺到他慢慢地向她游近,感覺到他的手臂牢牢地攥住了她的身軀,將她費力地托出了水面。
周圍有人聲聚了過來,她感覺好幾個人跳到了水中,將他們兩個人拉了上去。
皇甫無雙一聲冷叱︰「都退開!」
她的身子忽然一輕,被他橫抱著穿過花叢,穿過九曲回廊,一直到了她的閨房內。
水晶簾動,香爐煙暖,繁花影動碧紗窗。
她躺在床榻上,任由翠袖將她身上**地衣衫換下,用錦被將她濕冷的身軀裹住。
床畔的鶴形紋銅鼎里重新燃起了炭火,一室溫暖。
「你怎麼樣?」屋內,一道冷冽的聲音帶著一絲氣急敗壞。
花著雨側首,看到皇甫無雙一身**地快步走了進來,幾個尾隨在他身後的小太監手中拿著干衣,卻戰戰兢兢不敢過來。
「皇上……您還是先換衣衫吧,不然容易染風寒……」一個小太監壯著膽子說道。
「滾開!」皇甫無雙回首冷喝道。
小太監嚇得臉色煞白地退了出去。
皇甫無雙負手快步走到花著雨床畔,一頭墨發**尚在滴水,他俯身黑眸瞪得圓圓的,冷聲問道︰「為什麼想不開?」
花著雨唇角綻開一抹冷然的笑意,眯眼道︰「皇甫無雙,你覺得我還能活著嗎?你害了我的孩子,廢了我的武功,可你是皇帝,我沒有辦法殺你,我也不能殺你,我也殺不了你。可我不想再
看到你,難道除了這麼做,我還有別的法子嗎?」
皇甫無雙臉色一僵,他伸手握住花著雨冰冷的手,唇角勾起一抹燦然的笑意,「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孩子的,我只是不想你離開,只想你留在我身邊。」
「為了這個,就要廢掉我的武功,就是害了我的孩子?」花著雨冷笑著說道,忽然伸掌,摑在了皇甫無雙的臉上。
皇甫無雙俊美白皙的臉上,剎那間多了幾道五指印,可見她這掌用上了渾身的力氣。他伸手,慢慢將唇角滲出的血絲拭去。俯身,隔著錦被,一把抱住了花著雨的身子,「只要能留下你,做
什麼都可以!明日最後一天選妃大典,你一定要去。我要你做我的皇後,用一生來彌補你。」
「你以為我稀罕嗎?」花著雨的聲音冷冽如風般傳來。
皇甫無雙慢慢地松開手,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影,「你會去的!來人!」他凝眉喊道,翠袖慌忙從屋外走了進來。
「好生伺候著小姐!」他冷聲吩咐道,起身對花著雨柔聲道,「朕回宮了!」
花著雨趴在床榻上沒有抬頭,待到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方從枕褥間慢慢抬首,漆黑的眸間,劃過一抹冷冽的寒意。
花著雨坐在妝台前,透過綠紗窗,可以看到後花園里,春花盛放,綠樹婆娑,撲面的風里,也夾雜著馥郁的淡香。她的眸光從窗外掃回,凝注在菱花銅鏡中,只見鏡中的人華裳曳地,雲鬢雪
膚,唇角綻開一抹輕笑,清麗絕艷,只是眸中隱帶寒意,周身冷意令人忍不住哆嗦。
她起身從妝台前走了出去,外面的日光極盛。
回廊下,她名義上的父親聶遠橋負手而立,看到她從屋內走出,輕輕頷首,道︰「走吧!」
花著雨抿唇不語,語氣清冷,看不出喜怒。她隨著聶遠橋到了大門外,登上了馬車。聶遠橋策馬在馬車前,馬車後一眾侍衛追隨。
馬車輾輾前行,一路無話。香車越過街道,穿過重重宮門,直入宮禁。一直駛到了康寧殿外,方停下。幾個青衣宮人慌忙迎了過來,引著花著雨到了康寧殿一側的偏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