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揚起頭,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得意至極的笑意,「不錯,雜家確實認識左相的未婚夫人,而這掛墜,也確實在左相的未婚夫人身上見過。」
……
「姬鳳離,你也會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啊!」她忽然猛力一扯,便將他從石塌上跌了下去。
……
「寶兒,我去了。如果真有來生,你知道我最想做什麼嗎?」他低低地問。
「做什麼?」她問。
「我寧願祈求閻王,讓我下一世投胎做一個女子。寶兒,我不要再和你同為男子了。」
……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幕,都好似畫面一般,在腦中紛沓閃過。這一幕幕,便是他從一個不折不扣的男子,彎成了斷袖的過程。
而那個罪魁禍首,卻原來是女子。原來,他並非斷袖,只因為她是女子,他才被她一點點地吸引。可是,她竟然瞞了他這麼久,眼睜睜看著他在斷袖的路上糾結,掙扎,直至沉淪!這樣還不夠,最後還重重一擊,將他性命也奪去。
原本,他以為,她惡心他,拒絕他,或許也是因為他真的不是斷袖,所以才排斥他。而如今,他知悉她是女子,那麼,她,是自始至終,從來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歡過他,哪怕一點點的喜歡也沒有吧!她是他這一生最愛的人,而他,恐怕是她這一生最恨亦或是最討厭的人吧!
方才,最初見到她那一瞬的狂喜,慢慢的冷卻了下來。寶兒,不管你的真實身份是誰?不管你要做什麼?
也不管你愛不愛我,只要你活著,就好!而我,只需要多看你一眼,再多看你一眼,就好!一舞而終,華著雨回眸嫣然一笑,百媚橫生。
她的目光從席間眾人臉上掠過,看到一雙雙驚詫的眸子,很顯然,這些人當中,有些人並沒有認出她便是元寶,但也有眼尖的,看出她和元寶想象了,但猶自不信。
皇甫無雙一雙黑眸狠狠瞪著她,眸底顏色似夜暗沉,隱有怒火暗抑其間。是啊,皇甫無雙如何能不惱,他原本以為娶到的是她,卻不想竟是丹泓,而如今,她卻以舞姬的身份亮相,他怎能不惱。
蕭胤坐在皇甫無雙一側,望向她的紫眸中好似千尺深淵,帶著能夠折服人心之力,似乎能讓她隨時沉淪其中。
她微微笑了笑,沖著皇甫無雙施禮道︰「皇上,奴家還有一曲,要獻給皇上。」
皇甫無雙臉色微沉,勾唇邪笑道︰「準!」
花著雨從一側宮女手中接過來一柄琵琶,微笑著福了一福,縴縴十指飛快的掠過琴弦,一瞬間,琵琶聲流溢而出,柔緩輕靈,仿佛雨落山澗,水聲泠泠,淋淋瀝瀝。
不一會,嘈嘈切切,淙淙烈烈,如雨落芭蕉,珍珠四濺,又似玉磬聲聲,隱有水流匯聚成涓流,婉轉與九曲回腸間。
她輕盈的旋身,仿佛鮮花綻放旋轉飛舞,琵琶聲也是由徐漸急,她從每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彈琵琶,樂聲激昂中又充滿了纏綿,舞姿翩遷入飛天一般,時而倒懸楊柳,時而反彈琵琶,偌大的殿內,似乎只是她的天地。
忽而琴聲驟烈,鐵騎出,銀瓶傾,轟然聲動天地,刀劍相擊、人馬縱橫,如雷如霆。
殿內眾人頓覺心悸難當,幾欲起身而逃。
就在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花著雨猛然五指張開,一把抓起琵琶上的琴弦,一按一拉,四根琴弦斷裂,琵琶聲驟止,而那四根琴弦,如同四根長箭,閃耀著凌厲的寒芒,向著座上的皇甫無雙刺了過去。
這一擊,是必殺的一招。
花著雨的琴音,先是攻心為上,暗將內力灌注道琴弦上,奏出的琴音,掠去了眾人的心神,再出其不意,將琴弦斷裂。
四根琴弦化作四根長箭,在半空中散成四個方位,分別刺向皇甫無雙身上四處要害,並徹底封死了他所有的閃避空間。縴細的琴弦閃電般自眾人眼前滑過,被琉璃燈的光澤一照,如同四道虹彩橫天出世,以令人難以想象的快速擊向主座上的皇甫無雙。
這一瞬,她周身散發的凌厲殺氣充斥整座宮殿。
誰也沒有想到琵琶竟然能作為刺殺凶器,更沒有想到手無寸鐵的柔弱琴姬竟然暗藏殺機。
這一招快、準、狠。
「皇上,小心啊!」侍立在殿內的侍衛想要飛身去救,卻已經趕不及了。
皇甫無雙唇角帶著邪笑,冷冷看著四根琴弦轉瞬道了眼前,他忽然將手中的酒盞擲了出去。
酒盞混合著透明的酒液,迎上了來勢洶猛的琴弦,剎那間,只听得一種玉碎的聲音,瓷質的酒盞瞬間碎裂開來,而第二支和第三支、第四支琴弦轉瞬齊齊到了面前,一支射他眉心,一支射他左胸,一支射他咽喉。
他焠然偏頭,躲過了射入他眉心的琴弦,伸指捏住了射向喉嚨的琴弦,然而,胸部那支,他卻在無法避過,只得迅疾側身,避過了胸部要害,琴弦無聲無息刺入到他胸前。
第138章
這四支琴弦,每一支都是絕殺。若是常人,怕是早已死了四次。而皇甫無雙,竟然輕易的躲過了三支,最後一支,雖然沒有躲過,卻是避開了要害,只受了一點輕傷。
花著雨的刺殺,皇甫無雙的躲避,都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席間人皆看得目瞪口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楮。
一次盛宴,兩次刺殺。
最令人驚詫的是,在他們的眼里,以前弄鷹斗狗不學無術的皇甫無雙,竟然有如此高的武藝,怎不令他們震驚萬分。
「護駕!捉拿刺客!」皇甫無雙的侍衛沖了上來,將皇甫無雙團團護在中間,其余幾個向花著雨沖去。
「慢!」皇甫無雙冷聲喝道,側首望著凝立在大殿中央的花著雨,唇角勾起一抹璀璨的笑意,「過來,我的皇後!」
原本目瞪口呆的眾人,此時更加目瞪口呆,誰也沒料到,皇甫無雙會開口稱這個舞姬為皇後。南朝難道要有兩個皇後?
花著雨聞言,一個淡淡地微笑噙上唇角,逆光望去,如同三月梨花乍然開放,冰雕玉琢,美不勝收,卻也冷極,寒極。
「皇後?皇甫無雙,你還是看看你的傷口吧!」她懶懶說道。
皇甫無雙低眸,將肋間的琴弦拔了下來。
細如銀針的琴弦,若是刺在他眉心或者咽喉處,的確會要了他的命。但是刺在他肋間,根本沒什麼威脅,甚至連鮮血都只是滲出了幾滴。
只是,當皇甫無雙將琴弦拔出來時,黑眸乍然眯起,因為那琴弦上,沾滿了黑色的血!
皇甫無雙捏著琴弦,怔怔地看了好久,他記得她明明失去了內力,卻為何忽然之間又恢復了,而且,更令他不可置信的是,她居然用毒!
「你……竟然用毒?」皇甫無雙舉著細細的沾滿了黑色的琴弦,挑眉看她。
花著雨抱著沒有了琴弦的琵琶,靜靜立在大殿內,玉肌凝雪,長發墨黑,如火紅衣臨風飄舉,一身奪魄光彩,迫人欲窒。清眸微微眯起,唇角漾起似笑非笑,「我知道很難殺得了你,所以,才在方才彈琴時在琴弦上淬了毒。方才你已經動了內力,這種毒已經滲入血液,你如果再動,恐怕就會滲入到五髒六腑了。」
身後一眾侍衛大驚,慌忙扶住皇甫無雙,皇甫無雙只覺得一陣眩暈朝著他襲了過來,他皺眉道︰「將她押到朕的寢殿,命人速速去傳葉太醫!」
丹泓快步沖了過去,朝著御林鍕們冷喝道︰「你們不能抓她!」
花著雨含笑著回首對丹泓道︰「我不會有事的,你速速隨著你大哥離開這里!」她側首瞥了一眼隨後而來的蕭胤,語氣輕淡地說道,「她就交給你了!」
他們這一對兄妹終于團聚,她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她之所以讓丹泓代嫁,就是為了讓蕭胤在群臣面前認了丹泓,還姬鳳離一個清白。如今,此間事了,她知道,蕭胤會帶丹泓走的。
「我不走!」丹泓固執地說道。
花著雨揚眉一笑道︰「你沒听皇上說,要押我到寢殿嗎,又不是大牢,我不會有事!」幾名內侍走上前來,花著雨含笑冷冷睥睨著他們,緩步隨之跨出殿門。
殿外的夜空風起雲涌,一輪皓月自散開的雲霧之後徐徐現出耀目的光華,花著雨漫步而出,冷風襲來,紅衣飄展,無盡倨傲,匯于一身。
席間一聲輕笑響起,一道人影忽從席間緩步踱出,「本王子不懂南朝的律法,不過,這樣的刺客,不是該押到大牢,何以要押到皇上的寢殿之中?」淡淡的語氣,可是分明伴著一股凜寒之氣撲來。
花著雨側首,見說話之人是月氏國的小王子。這個小王子話很少,此刻花著雨听到他開口,嗓音倒是陌生,只是說話的語氣,讓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她快步走到殿前,發髻上華美的明珠在燈光下投下淺淺的暗影,輕輕晃過他面上妖冶的面具,襯得眸底波光重影,情緒叢生。
皇甫無雙無力地揮了揮手,喘息著說道︰「納蘭小王子,你有所不知。她不是刺客,她是朕的皇後。朕的皇後生性頑劣,之前和朕鬧了些小別扭,所以,她就讓北帝的皇妹代嫁。現在她在和朕鬧著玩,朕怎麼能把自己的皇後關到大牢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