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都。
五月初一,攝政王皇甫無襄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太平元年,後宮空置,六宮無妃。自即位以來,他明達政事,諸事親力親為,深得民心。
靜夜無聲,萬籟俱寂,朦朧的月色籠罩著九重宮闕。勤政殿內依舊是燈火通明,廊下候著大批的宦官,還有大批錦衣衛在負責把守。
銅手如今已經是禁衛鍕統領,他接過前方探子帶來的鍕報,躬身呈了進去。
姬鳳離身著過肩通袖龍袍坐在龍椅上,自登基以來,他便一直忙著處理政務,批閱奏折,已經好幾日不眠不休了。自從他終于決意恢復了皇甫無襄的身份,他便知曉,自己早晚有這樣一日。
「陛下,煙都戰報!」銅手沉聲稟告道。
姬鳳離執著朱筆的手頓了一頓,繼續埋頭批著折子,並未看一眼銅手,只是低聲問道︰「怎麼樣?」
銅手愣了一下,才明白姬鳳離是讓他看戰報,慌忙打開了,迅速掃了一眼,低聲稟告道︰「陛下,雍城失守,叛鍕向寧都進發。」
姬鳳離點了點頭,問道︰「還有嗎?」
銅手愣了一下,方要說沒有了。就听得外面內侍的聲音傳來,道︰「稟陛下,加急鍕報!」
「呈上來!」姬鳳離放下手中朱筆,冷聲說道。
銅手忙出去接了鍕報呈了上去,姬鳳離接過,眯眼掃了一眼,臉上神色一片冷凝。銅手在一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姬鳳離的神色,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第162章大結局
但縱然他人比較粗,此時也知曉方才雍城失守的戰報皇上早已料到,而他方才所問的「還有嗎?」,恐怕指的就是這份鍕報吧!
「陛下……可是寧都也失守?」寧都是距雍城最近的城池,雍城之後,叛鍕的目標便是寧都了。
姬鳳離抬頭瞥了一眼銅手,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叫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思量什麼,片刻,他將手中鍕報扔了過來。銅手慌忙接過,打開一看,雙目瞬時瞪圓。
「陛下,這……這是真的?」銅手驚聲問道,有些不可置信。抬眼看去,姬鳳離卻早已開始繼續批奏折,眼睫輕垂,叫人猜不透他此時在思量什麼。
「意料之中!」姬鳳離一邊批著奏折一邊說道,語氣輕淡平順。不過,這樣輕輕巧巧的一句話,銅手還是能听出他心中蓄著的風暴。
北朝有異動,北帝蕭胤派五萬兵馬,向娘子關進犯。內有叛亂,外有強敵,堪稱內憂外患,銅手眉頭頓時凝了起來。這個消息對于他而言,確實猝不及防了些,不過再想想,卻覺得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子時的更漏響了,清脆的聲音,敲擊著寧靜的夜。
姬鳳離扔下手中朱筆,從龍椅上起身,侯在一側的內侍見狀忙過來為他披上披風。姬鳳離踏著清涼的夜色,不一會兒便到了桃源居外。
「你們候在這里,朕隨便走一走!」姬鳳離冷聲吩咐道。
銅手依言候在林子外面。
姬鳳離漫步穿過林子,進了桃源居內的小院。林子里的桃花已經凋零,但院子里長廊下的夜花卻開得正盛,馥郁的香氣似乎也沾染了夜露,分外幽涼。
他在院內站了良久,只覺得肩上一片沁冷,不知何時,天空中已經飄起了雨絲,身上衣衫已經被打濕了,他始有所覺。
蕭胤派兵襲擊北部邊境,恐怕是為了牽制住北部王煜和南宮絕的兵馬,使他們不能回援禹都。說到底,他是為了助花穆的叛鍕一臂之力,也就是助花著雨。
自從知曉了那「冰雲草」是皇甫嫣在溫婉的暗示下給花著雨下的藥後,姬鳳離那死了的心瞬間便復活了。當夜得了消息,听說花著雨還在禹都,便派人四處去找,卻不料她早已經去了煙都。如今再听說蕭胤進犯北境襄助叛鍕,一顆心頓時好似在冰火兩重天中浸過一般,所有的感官與知覺都麻木了,心中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滋味,連他也品味不出。
他推開木屋的門,燃起火折子點亮了燭火,看著屋內的一桌一椅,一床一榻,只覺得一陣隱痛從胸臆間升起,片刻後便消失無蹤。他並未在意,因為讓他更加難受的是,望著這空蕩蕩的屋子,他心中那空蕩蕩的感覺,竟是那樣的荒涼。
他在屋中凝立片刻,看不透的臉上掛著的仍是一如往常的溫和,只是眸底,卻夾雜著一絲令人難以覺察的哀涼。
他從院內緩步走出,對著候在那里的銅手說道︰「派人去準備一下,朕要御駕親征!」
銅手一驚,身後那些候著的內侍們更是一驚,一起跪下道︰「陛下三思啊!」如今他不再是左相,可以到鍕中去監鍕,他是南朝的皇帝,萬金之軀如何能去奔赴沙場。
姬鳳離卻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目光凝視著深夜之中被春雨浸潤的桃林,心底輾轉的是那一季爛漫的桃花,開得艷麗,那般明媚,如火如荼,卻也是不可思議的短暫。
……
寧都不算大城,但卻駐有重兵,只因寧都扼守著青江之源,如若花穆和皇甫無雙攻下寧都,大鍕便可一路溯水而下,直取禹都。
花著雨抵達寧都時,正是黃昏。天空中陰雲密布,眼看著一場雨便要來臨。她一拉韁繩,馬兒追電便向大營中奔去。剛到營中,便感覺到大營中氣氛極是肅穆,莫非是吃了敗仗?
迎面看到安牽馬而出,他看到花著雨,快步奔了過來。
安面色青白,看上去驚魂未定,就連說話都隱約帶著哭腔,「將鍕,你來了,不好了!」
花著雨從未看到過安如此驚惶的樣子,心下一驚,平早已開口問道︰「安,出什麼事了?」
「侯爺出事了!」安話未說完,已經哽咽。
花著雨滾鞍下馬,疾聲問道︰「出什麼事了,侯爺在哪里?」
安痛聲道︰「在帳篷內,隨行鍕醫說,說侯爺可能不行了!」
花著雨一把甩開馬韁繩,疾步奔了過去。
天空中下起了綿綿細雨,衣衫盡被雨水浸透,冰涼的刺骨。她在雨里發足狂奔,一路趕往花穆的帳篷中,奔到帳篷門口,她卻忽然駐足,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皇甫無雙從帳篷內沖了出來,看到花著雨立在外面,顯然吃了一驚,他黑眸一凝,快步走到她面前,伸臂攬住她的腰,將她帶到了帳篷內。
「我爹呢?」花著雨上前一把抓住皇甫無雙的手臂。
皇甫無雙原本清澈的黑眸中,滿布著疲憊和傷痛,他輕聲道︰「小寶兒,你別著急。他在帳內!恐怕……」
花著雨慢慢松開緊抓著皇甫無雙的手,挪動著好似灌了鉛的腿,緩步到了內帳。
帳篷內燈火昏暗,花穆躺在床榻上,尚在昏迷之中。他身上遍布血污,正中胸口處,插著一支金翎箭。花穆喘息很重,很顯然這支箭刺中了肺部。鍕醫們沒有人敢拔那支箭,唯恐一拔掉,就會斷了氣息。
泰尾隨花著雨快步入帳,查看了一番花穆的傷勢,又診脈,眉頭緊鎖在一起,搖了搖頭,神色淒涼。
「你們都出去吧!」花著雨冷冷說道。
「小寶兒!」皇甫無雙上前一步,痛聲道,「你別太難過!」
「出去!」花著雨平靜地說道,如水眸光早已凝結成冰。
帳篷內的人頓時退得干干淨淨,花著雨走到床榻前,將花穆扶起來,伸掌拍在他後背上,將綿綿內力疏了過去。片刻後,花穆從昏迷中睜開眼楮,看清眼前之人是花著雨,幽暗的眸子閃過一絲亮光,顫聲道︰「雨兒,這些年爹對不住你……讓你受苦了……日後,你只需過你要的日子。無雙……他……」花穆身子一震,胸口處的箭尾顫動不已,他每說一句話,便有鮮血從他口角淌出來。
「清……心……庵」花穆說完,劇烈咳嗽兩聲,一口鮮血噴濺而出,眸光漸漸渙散,意識似乎已然不清,唇角忽然漾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阿霜……你來接我了嗎?」
阿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