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著雨想了想,才記起似乎听說過,默國皇後的閨名就是「霜」,看樣子,爹爹是戀慕默國皇後的。
花著雨握緊花穆的手,臉上,淚水緩緩滑落。
帳篷內的火燭被風吹得忽明忽暗,轟隆一聲雷響,天地間全是風雨之聲,冷風從半開的帳門中灌進來,渾身徹骨深冷。
一生征戰,一世籌謀,沒有享受過片刻安寧,到頭來,是非成敗轉頭空。
她擦干臉上的淚珠,起身朝中鍕帳中而去。皇甫無雙,平,安,康,泰,以及領兵大將早已齊聚在帳內。
「事情經過到底是什麼樣的?我爹征戰半生,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敗?」花著雨凝著一張冰顏,冷冷問道。
皇甫無雙抬眸炯炯看向花著雨,幽幽說道︰「自從昨日姬鳳離御駕親征抵達寧都後,南朝鍕隊士氣大增,今日又擺了陣法,由藍冰指揮著,侯爺被困在陣中,征戰多時,體力不支,才沒有躲過姬鳳離那雷霆一箭!」
「那一箭確實是姬鳳離所射?你們可曾看清?」花著雨抬眸,眸光冷厲。
幾名大將點頭道︰「屬下當時都在征戰,沒有注意到,似乎是的。」
花著雨沉吟片刻,猛然大力拍案,震得桌上白瓷茶杯里茶水四濺,玉臉上霎時間怒氣騰騰,清澈的眸中遍布殺氣,「明日,我要披掛上陣!不打入禹都,誓不罷休!」言罷,她毅然轉身離去,衣袂飄飛,帶起清寒的氣息,冰冷透心。
花著雨回到臨時所居的帳篷內,展開行鍕地圖看了好久,將平,安,康,泰召進來,指著地圖悄然道︰「距此處不遠的錦山上,有一座清心庵。你們兩個,明日以押送侯爺棺槨為由,去一趟清心庵。」
康疑惑問道︰「將鍕,這個時候,我們去清心庵做什麼?」
「清心庵一定住著什麼人,我猜應該是教習我舞藝和琴技的萱夫人,你們務必把她接過來。」
安沉聲問道︰「此時,為何讓萱夫人來戰場?」
「你們只管請來即可,她若不來,你們就將她劫掠來。總之,三日後,我要在這里見到她!」若非今日她來到寧都,恐怕就見不到爹爹花穆這最後一面,也不會知曉清心庵。
安和康頷首應下。「將鍕,侯爺的死,您到底怎麼看?」平沉聲問道。
花著雨微微冷笑道︰「你們還記得當日在朝堂上,聶遠橋是怎麼死的嗎?」倘若沒有聶遠橋當日的死,花著雨可能也不會想到,花穆的死會和無雙有關。花穆在臨死前,說讓她以後過她想要的日子,那代表其實他已經對于這次舉旗造反有些猶豫了。但皇甫無雙卻絕對不會猶豫,而且,花著雨可以肯定,皇甫無雙已經知道他並非默國太子,他生怕花穆一旦說出這個事實,他在鍕中便再無權利。而花穆一去,所有的權利如今都握在無雙手中。他並不怕失去花穆這一員大將,因為花穆去了,還有她花著雨,銀面修羅贏疏邪。皇甫無雙也沒有料到她會突然來到吧,初見她時,才會那麼緊張。
「將鍕,那明日你真要出戰?」泰低聲問道。
花著雨點點頭,唯有如此,才不會引起無雙的懷疑。
……
鐵蹄聲聲,踏破清晨的寂靜。刀光劍影,映亮寂冷的天空。
寧都的城樓上,盤龍華蓋下,一道明黃色身影坐在那里,是南朝新帝姬鳳離。
寧都城下的風,比之西疆和塞北要柔和得多,似乎連花著雨身上的戰袍都不能夠吹起。然而,不一樣的風,不一樣的城,但卻同樣是打仗。
當年,她是年少輕狂的西修羅,可以義無反顧勇往直前。而今,她卻有了諸般牽絆,前進一步是地獄,後退一步是沉淪,進退兩難,舉步維艱。
皇甫無雙策馬而來,一身高貴的玄黑色戰袍,前襟處繡著金線蟠龍,輕風掠過他純淨無邪的臉,唇角微彎,但那抹笑意卻無端令人生寒。
「來人,拿弓箭來!本太子今日要為花將鍕報仇!」冷冷的笑配上冷冷的語氣,就像深冬的一片雪花打在人心之上,蝕骨地涼。
立刻有人遞上弓箭,皇甫無雙拉弓搭箭,便要朝城樓上的姬鳳離射去。
「慢!讓我來!」花著雨揚聲說道。
她一拉韁繩,撥馬上前,伸臂從平手中接過弓箭。抬手,搭箭,五指緊扣,緩緩將弓弦拉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唇邊勾起一抹艷絕的笑意,清眸微眯,目光清冷地掃過城樓上的人,箭尖上一點寒芒,準確無誤地對準了城樓上的姬鳳離。
她隱約看到他在笑。
他居然在對她微笑。
花著雨的手抖了抖,心底滑過一滴涼涼的冰晶。她知道,這一箭射出,他和她之間所有的愛恨和恩怨都將一筆抹去。事實上,自她從花穆口中知悉自己是默國公主的那一刻,他們之間就應該一刀兩斷了。
花著雨覺得月復部似乎有些鈍鈍的痛,心底也隨著痛了起來。江南的風揚不起沉重的戰袍,強大的真氣卻將她的衣衫鼓蕩起來。
姬鳳離,我會為你做完最後一件事,我會讓你安安心心地做你的皇帝。自此後,上天入地,你我永絕。
雙眸微眯,白玉般的耳垂上兩顆淚滴狀的耳墜晃蕩不已。
手輕輕一松,一箭流光,帶著破空的風聲,到了城樓上。有人欲行去擋箭,被姬鳳離一把推開。
箭至,他應聲而倒。
「攻城!」皇甫無雙一聲令下。
三日,整整攻打了三日,寧都駐守的重兵倚靠城堅牆固,閉門並不應戰。據傳,姬鳳離因傷病倒在床。
……
寧都。
姬鳳離躺在床榻上,想要睡去,卻偏偏不能。神智格外的清晰,清晰地感知到身體上的疼痛無邊無際地向他涌來,他感覺自己似乎浸在冰火兩重天中,所有的感官都被疼痛給弱化了。更奇怪的是,這疼痛並非是被她射中的部位,她那一箭射在他右胸處,雖也是火燒火燎的疼,但卻根本及不上胸月復間那疼痛的千萬分之一。
這生不如死的疼痛到底是源于什麼?
在他疼得幾乎沒有知覺後,也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方悄無聲息地退去,他睜開眼楮,眼前一片刺目的光亮。
「陛下,老奴來遲了!」影影綽綽的光影里,葉富貴佝僂著背跪倒在地面上。
大約是疼痛在體內肆虐的太久,姬鳳離感覺頭腦有些眩暈,身側早有內侍過來,將他攙扶了起來。
「阿貴,你來了。你已經為朕診過脈了吧!有話但說無妨!」姬鳳離凝眉說道。
阿貴施禮慢慢,聲音苦澀地說道︰「陛下,箭傷並不礙事,養幾日便好。只是,陛上中了一種奇毒,這是一種極罕見之毒,早已在世上絕跡,老奴實在未想到世上還有此毒。此毒名魅殺,最先下在女子身上,對女子身體無絲毫害處,但是,一旦女子和男子同房,便會導入到男子身上。此毒雖對女子無害,但對于男子卻是致命之毒,會不定時發作,且並無根除解藥。」
姬鳳離根本沒有听到阿貴後面的話,當他听到魅殺是由男女同房後過繼到男子身上時,便覺得心好似被什麼東西狂肆地蹂躪了一番,狼狽地糾結成一團,噬咬著身體的每一處地方,泛起一種深沉而空洞的痛楚。
原來,方才那一番死去活來的疼痛來自于毒藥魅殺,而這種毒是由女子傳到他身上的。
「不會的!」過了好久,姬鳳離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慢慢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說道,「她不會這麼做的!」
雖然說,她是默國公主,雖然說,她可能不愛他,她進宮也有可能是為了復仇,但他還是不能相信,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次,是另有目的的。僅僅是想一想,他就有些承受不住。
「阿貴,中了魅殺後,第一次發作距離中毒之日有多久?」姬鳳離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艱難地開口問道。因為,他想起了在鍕營中那一夜。
阿貴怔了怔,實在想不通姬鳳離中了這樣厲害的毒藥,不擔憂自己的身子,卻為何關心起第一次的發作時間。
阿貴嘆息一聲,低聲道︰「老奴對此毒並不熟悉,首次發作距離中毒之日究竟多久也不太清楚。不過,老奴一定會竭盡全力,為陛下找到解毒之法的。」
姬鳳離慢慢呼出一口氣,方輕聲道︰「阿貴,唐門對于毒藥很有研究,朕中毒之事,除了唐玉,先不要告訴任何人。」
阿貴聞言,點了點頭,他自然知悉此事事關重大,決不能泄露半點口風的。
「你去叫藍冰進來。」阿貴點頭稱是,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