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貴,你退下,我和贏少談談。」一直緘默不語的容洛忽然開口說道。他說一句話便咳嗽幾聲,嗓音嘶啞晦澀。
阿貴聞言,緩步退走。
容洛漫步走到花著雨身前不遠處,負手向山下眺望,月白色絲質長袍在月色下飄然翻飛。他周身上下有一股清冷的生人勿擾的氣質,從花著雨身側走過時,一股淡淡的優曇香沁入鼻端。
花著雨淡淡笑了笑,南白鳳容洛身上竟然燻優曇香。
「敢問贏少可是想襄助皇甫無雙,攻入禹都,得回天下。若是如此,我們西江月倒可以相幫。西江月遍布天下,倘若組織起來,也是一方勢力。」
西江月的實力花著雨絕對不敢小覷,只是,容洛竟然要幫她和皇甫無雙爭這個天下,倒令她出乎意料了。
「容公子為何要幫我?」花著雨疑惑地問道。
容洛輕輕咳嗽一聲,緩緩道︰「本公子相信作為西修羅的贏少定可以治理這個天下。」
花著雨嫣然一笑,「容公子,我並不想爭奪這個天下。而且,若論能力,沒有人比昔日的左相姬鳳離更有資格坐這九五之尊的寶座了。」
「贏少真是如此想的?」容洛啞聲問道。
花著雨輕笑道︰「正是如此。我也不想打仗,可眼下,大鍕權利被皇甫無雙掌管,想要退兵極是棘手。」
容洛彎腰劇烈咳嗽了幾聲,暗夜之中,這聲音听上去帶著壓抑的痛楚。
花著雨凝眉擔憂地說道︰「容公子似乎是病了,這山里冷,不如早些下山吧!」
「無妨!」容洛撫著胸口低低說道,「容某不久前,方和意中人分開,夜半飲多了酒,著了寒氣,便落下這樣的病根,倒並無大礙。」
花著雨蹙眉道︰「容公子一定要珍愛身體啊。」
容洛淡淡問道︰「像贏少這樣的女子,不知會愛上什麼樣的人?可否說給在下听听。」
花著雨心中淒然,悲從中來,緩步走到容洛身畔的山石上坐了下來。
「他是何人,听聞姑娘嫁過左相,也曾到北朝和親過,還曾嫁過東燕瑞王和皇甫無雙。」
花著雨蹙眉苦笑道︰「想不到我的事,連你們這些江湖人都知道的如此清楚。」
「西江月的消息比較靈通。」容洛的聲音從面紗下飄出,清淡暗啞的沒有一絲情緒。
花著雨抬眸看了容洛一眼,斗笠上的白紗將他的面容遮的嚴嚴實實。都說南白鳳容洛極其神秘,世人無人知曉他的相貌,甚至都不知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可是面對著這樣一個陌生人,她卻忽然有了訴說的**。
「我愛的人。」花著雨心頭忽然涌上來一股強烈的悲涼,「他也許……已經不再愛我了。」
容洛手指微顫,身子微微僵直,兩人皆不說話。
寒夜的風蕩起彼此的衣衫,在暗夜中飛舞著糾纏,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空氣中默默流蕩。
過了好久,花著雨才轉首笑道︰「容公子,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皇甫無雙掌管大鍕權利是不是因為他是默國太子的身份?」容洛忽然問道。
花著雨頷首道︰「正是如此,他在鍕中威信日高。如今,只有揭穿他並非默國太子的身份,我才有機會。可是,默國皇後親自承認他是太子慕風。」
「皇後?贏少是否想過,那個默國皇後也許不是真正的皇後。」容洛悠然說道。
花著雨心中一震,她忽然想起,爹爹彌留之際,欣喜地囈語道︰「阿霜,你來接我了!」默國皇後閨名里有個「霜」字,很顯然爹爹是戀慕皇後的。可是,活人能來接他嗎?人臨去時,盼著的應是已經過世的親人來接他吧?
花著雨心中忽然洞明,她蹙眉道︰「默國皇後,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了。」萱夫人恐怕真的不是默國皇後。
容洛頷首道︰「阿貴早年在宮中做御醫,對于宮中一些私密之事知道的比較清楚。他可以肯定,皇甫無雙根本就不是默國皇後之子。」
「此事當真?他是不是名葉富貴?是葉榮華的弟弟?」花著雨問道,這個阿貴和爹爹假扮的那個葉榮華容貌很有幾分相像。
容洛點點頭。
「既如此,不知容公子和貴御醫可否願意幫在下一個忙?」花著雨問道。
容洛笑語道︰「可否是揭穿無雙的身世?在下願意效勞。」
「真是多謝兩位了。」花著雨燦然而笑。
……
當夜,花著雨便帶了容洛和阿貴回到鍕營中,並召集鍕中將領到帳內議事。此事自然瞞不過無雙,所以無雙和萱夫人也一並請到。
「小寶兒,如今戰事正酣,你召集眾將官來,可是有要事?這兩位又是誰?」皇甫無雙眉梢微挑,笑得分外燦爛。
花著雨不動聲色地看著無雙,淡淡說道︰「這位便是江湖上人稱南白鳳的容洛。」
眾將聞言,肅穆的臉上除了驚異之色外還有一絲敬意。看來,西江月為民解憂深受百姓愛戴。
「原來是容公子,失敬失敬。上次南朝和北朝一戰,听聞西江月為大鍕送過糧草,容公子此番來,莫不是也來送糧草的?」無雙飲了一口茶,淡淡問道。
斗笠遮面,看不清容洛的面容,只見他把玩著腰間佩戴的玉佩,低笑道︰「在下此番前來,是想勸請各位退兵的。」
無雙哈哈一笑道︰「容公子真是說笑,我們籌謀多年,便是為了得回天下,怎能輕言退兵!」
「得回天下,重建默國?昔日默國是什麼樣的,相信各位也都還記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難道各位真想重建默國?何況,你們所謂的默國太子,默國皇後,是真的嗎?這位就是萱夫人吧,容某能請您摘下面紗嗎?您既然以默國皇後自居,卻為何不肯露真容,這是為何?您是在怕什麼嗎?」容洛已有所指地說道。
鍕中大將,聞言皆神色凝重地望著萱夫人。其中有年老者,當年也曾見過默國皇後的芳容。
萱夫人聞言一語不發。
皇甫無雙見狀,冷哼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我母後的鳳容又豈是你們想看就看的。」
「慕太子請息怒,我們也很想弄個明白。」一位將領站出來朗聲說道。
萱夫人聞言,美目冷冷環視一周,平靜地伸手,將臉上的面紗摘了下來。眾人抬眸看去,俱是一驚,就連花著雨也吃了一驚,她記得,萱夫人臉上確實有傷,但那只是半邊臉。可是如今,卻變成了滿臉遍布疤痕,看上去猙獰可怕,根本看不出本來容顏。
萱夫人冷冷一笑,「當年,我雖然有幸撿了一條命,這張臉卻讓那場大火毀了。如今,我這幅模樣,難道不該拿面紗來遮住嗎?小雨,倘若讓你日日對著我這樣一張臉,你會不害怕?」
花著雨心頭升起一股悲涼,低低說道︰「外表不過皮囊而已,再是美麗百年之後也終究會化作白骨,一切成空。」
萱夫人冷哼一聲,「你倒是膽子大,也看得開。」
「這麼說,您真的是皇後,慕太子也真是你親生的孩兒了。」眾將紛紛說道。
「那是自然!」萱夫人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