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隱天下(月出雲著) 287

作者 ︰ 月出雲

不一會兒外面簾子開處,藍冰從外面疾步而入。如今他已官居相位,此次抵御叛鍕,他是隨鍕做監鍕的。他在外面雖已見過葉富貴,知曉姬鳳離的箭傷並無大礙,但臉上神色依舊極是凝重。他進來先看了看姬鳳離的傷勢,眉頭早已皺在了一起,終忍不住絮叨道︰「陛下,臣早就說了,皇甫無雙和花穆的叛鍕臣還能對付得了,陛下非要巴巴的跑了來,心里到底為了誰,臣下還是清楚的,如今好了吧,被人家一箭射傷,你看這傷口,若是再偏得三分……」

藍冰的話未說完,便被姬鳳離冷聲截住了,「再偏三分也射不死朕!」她絕不會射死他的,不然也不會偏那三分。

藍冰張了張嘴,自從姬鳳離做了皇帝,雖然說兩人私下見面還是如以前般隨意,但是一旦涉及到元寶的問題,他這絮叨的毛病便收斂不少,因為藍冰知道元寶是姬鳳離的逆鱗,是容不得說的。不過今日藍冰忍了又忍,終于沒忍住,他實在是生怕姬鳳離因為花著雨的緣故,吃了敗仗,丟了朝堂。

「陛下,有些話臣原本不想再說,可是實在見不得陛下再被元寶坑害。她從牢里和北帝一起逃走,如今北帝又在北境助她,花穆又在亂鍕中死的不明不白,說不定她把這筆賬算在了陛下頭上了,如今她又在亂鍕之中射了您一箭,到了如今,陛下您還認為她對你是真心真意的嗎?臣對元寶確實也很欽佩,她對天下百姓絕對一片赤誠,對手下兵將也是生死之交,可是她和陛下,不管從哪里算起,那都是仇敵啊!」對于仇敵這一點,藍冰也甚是痛惜。說實話,他們這些做臣下的,沒有一個不認為元寶和陛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惜的是……

姬鳳離直直地看著藍冰,狹長的眼眸中所有的溫和都化作了犀利,郁結為山雨欲來的陰霾。卻在即將爆發之時,消逝為無法言語的哀嘆!

藍冰說完,原以為姬鳳離會發怒,早已做好了承受雷霆震怒的準備,抬眼去看姬鳳離,卻見他坐在床榻上,燭光流玉般流瀉在他清冷的面容上,眼角眉梢那一抹深藏的哀涼讓藍冰不自禁住了口。

「陛下召臣過來,可是有事吩咐?」藍冰忙垂下眼,轉移話題道。

姬鳳離慢慢轉過頭,不過瞬間,他臉上那深藏的情緒早已覓不到蹤跡,他蹙眉道︰「藍冰,你速派人到禹都,將容四押送過來,朕有事要詢問她!」

藍冰原也是淡定的性子,听到姬鳳離這句話,卻是驚駭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問道︰「陛下,你……方才說……押送誰?」

「容四,也就是錦色。當日從相府將錦色劫走的人不是無雙也不是花穆,而是朕。」姬鳳離緩緩說道,「朕知曉你對她有情,所以這件事才瞞著你的。」

藍冰呆呆站著,良久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只恨自己愚笨,竟未曾想到,還一直以為是皇甫無雙和花穆劫走了她。那一次的私通北朝公主事件,原本就是將計就計。錦色是花穆的人,所以不能讓錦色出來作證,因罪名決不能坐實了,那麼劫走她就是最好的辦法了。

「朕原以為你對她只是一時迷戀,听聞你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可見對她確實一片真心。此番你派人去將她帶到這里來,路上一定要護她安全,朕有話要問她,或許,這將會是她將功折罪的一個機會!」姬鳳離淡淡說道。

「將功折罪的機會?她能做什麼?」藍冰呆了一瞬,實在想不出錦色有何將功折罪的機會。

姬鳳離微微笑了笑︰「或許能不能做還不一定,你只管派人帶她來即可。」

藍冰點頭應了,又問道︰「不知她被押在何處?」

「就在皇宮內,和聶皇後、皇甫嫣一道在庵堂。」姬鳳離靠在床榻上,低低說道。

藍冰再也沒想到錦色原來一直在宮里,可憐他派人找了她這麼久,原來她一直在禹都從不曾離開。他躬身謝恩,退了出去。

姬鳳離起身將燭火熄滅。

夜色如水,室內一片漆黑。月華透過窗稜如玉般流瀉在他清冷的面容上,屋內帷幕重重,他倚靠在錦被上,靜靜地望向窗外,暗夜里有紫藤直瀉水面,月色朦朧,襯得水面的色調更深幽。

……

寧都兩面臨山,在和朝廷鍕隊對峙期間,花著雨無事便到後面山上去查看地形。天氣漸暖,各色花開,深紅淺粉,純白流黃,各種嬌艷。

三日後,安和康從清心庵回來,果然接到了萱夫人。原本,花著雨並無十分的把握,因為當日,萱夫人畢竟是和斗千金在一起的,她生怕萱夫人和斗千金一起去了東燕。

因為兒時那日夜里,花著雨差點被萱夫人扼死,所以當萱夫人說她便是她的母親時,花著雨心中竟相信不起來。

花穆臨去之時,說花著雨是默國公主,倘若萱夫人真是她母親,那她豈不是默國皇後,可她為何說自己是皇後的侍女呢?

在安和康的引領下,萱夫人來到了花著雨的帳篷之中。

「萱師傅。」花著雨上前攙住她,扶她坐到了椅子上。

「小雨,我在庵堂住著挺好的,你讓我這里做什麼!」萱夫人清聲問道,她的聲音很美,舒緩而魅惑。露在面紗外的一雙眼楮,清亮而深幽。

「師傅,您可知,爹爹已經去了。」花著雨澀聲說道。

萱夫人緩緩點了點頭,道︰「來時的路上我已經听說了。」言罷,她並未再說什麼,視線掃過花著雨,凝視著鍕帳上面的一把劍,那是花穆用過的一把劍。她的眼神漠然中透著一絲空曠。

雖然,她並未說什麼,也未曾表現出什麼哀傷的情緒,但花著雨還是從她露在面紗外的眼楮里,看到了深深的淒涼。

「徒兒這次請師傅來,實在是得罪了。只是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請師傅來。」花著雨使了一個眼色,安和康忙退了出去,在帳篷門口守候著。

「師傅,都說默國皇後留下了剛出世的太子慕風便逝去了。可您說您是我的母親,爹爹臨去之前,又說我是默國公主,那麼,您就是默國皇後了是嗎?皇甫無雙根本不是默國太子,是不是?」花著雨看出萱夫人對爹爹花穆是有情意的,便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道。

萱夫人抬眸靜靜看著花著雨,一言不發。她臉上蒙著面紗,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中一瞬閃過萬千表情。

兩人默默對視很久,誰也不說話,一室的靜謐無聲。

萱夫人忽然嘆息一聲,緩緩說道︰「事情不是這樣子的。無雙他,確實是默國太子。」

花著雨聞言有些不解,難道說,爹爹花穆說得不是實情?

「你是說?無雙真是默國太子?那麼,我呢?」黛眉緩緩凝起,花著雨不動聲色地問道。

萱夫人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凝視著花著雨,一字一句慢慢說道︰「無雙是太子,我是皇後,而你,自然是花穆的女兒了。花穆說你就是皇後的女兒,是默國公主,呵呵……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的。他為了復國籌謀多年,一心要讓你成為無雙的皇後。他之所以說你是公主,可能是生怕你不肯襄助無雙。」

花著雨面無表情地看著萱夫人把這一番話說完,末了,她松了一口氣般說道︰「原來如此。早就想到,我不可能是公主的,這樣最好了。爹爹是杞人憂天了,他被姬鳳離所傷害,我做女兒的,怎能不為他復仇。師傅您遠道而來,我讓人為您準備帳篷,早點歇息吧!」

萱夫人執著花著雨的手,頷首道︰「好,那師傅就過去了。」

花著雨將萱夫人送出帳篷,回身在幾案一側坐下,伸指輕輕敲擊著桌案,心中思緒萬千。這日晚,花著雨到附近的山上查看地形。山間的夜色很美,從山上俯瞰而下,可以看到寧都城內華然盛放的萬家燈火,夜空中的星光和燈火互相輝映,呈現出一種特別的溫馨。可是她知道,一旦城破,所有的溫馨都會化為斷戟殘劍,一地血流。可眼下,這一場戰爭,到底該如何避免。

原本,她將萱夫人請來是要拆穿無雙不是默國太子這個事實,以阻止這一場戰爭。可未曾想到,萱夫人竟然說她便是皇後,而無雙是她的孩子。

雖然說,花著雨心底里一點也不願相信自己是默國公主,但是,她認為爹爹花穆沒有欺騙她。確實,這一輩子,花穆確實欺騙了她很多,但是臨死之前,她能听出來,他說的是肺腑之言。如今,她覺得萱夫人很有問題。或許,萱夫人這樣做,就是為了復國。因為一個公主的號召力肯定沒有太子的號召力強大。

花著雨閉上眼楮,靜靜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做。

夜色里,隱約彌漫起一股優曇花的芬芳,極清淡,似有若無,清風過處,偶有消散。隱約還有輕緩的腳步聲響起,花著雨轉過身,借著慘淡的月光看到兩道人影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灰袍老人。後面一人頭上戴著掛著白紗的帷帽。月色清朗,花著雨認出,灰袍老者竟是西江月的阿貴,當日在梁州城外救過她的阿貴。而阿貴後面之人,花著雨心想,定然便是馬車中那位公子了。此時此刻在此地遇到他們,花著雨極是意外。

「兩位請留步。」花著雨微笑著走上前說道。

阿貴駐足打量了她一番,笑眯眯地問道︰「請問姑娘是何人,有何貴干?」

花著雨施禮笑道︰「老丈可能認不出我了。我便是贏疏邪,當日梁州城外,老丈曾救過我一命。一直以來都想答謝兩位當日的救命之恩,只是,這麼久了,都沒有機會遇到兩位。沒想到,今日竟然有幸邂逅。」花著雨就是贏疏邪,如今也沒有必要瞞下去了。

阿貴駐足,望著花著雨驚異地說道︰「听聞贏疏邪原是女兒身,原以為是謠傳,卻原來是真。」

花著雨淡淡微笑道︰「這位,想必就是當日馬車中那位公子吧?」

月色之下,那人靜靜而立,一襲素色白衣,手執一管玉笛,月光慢慢撫過笛身,冰涼清冷,光滑如洗。他朝著花著雨輕輕頷首,並未說話。

阿貴笑語道︰「正是我家公子。」

「一直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不知此次可否相告?」花著雨凝視著那罩在臉上那塊被風搖曳的薄紗。

阿貴擺手道︰「贏少客氣了,我家公子姓容名洛。」

花著雨一怔,萬萬沒有想到,當日救自己的竟就是南白鳳容洛本人。她雖然知悉容洛就是西江月之主,但確實沒想到他那個時候會親自出現在梁州。

「久違容公子大名,不知公子深夜緣何上山?」南白鳳容洛,世人無人得見真容,不知其男女,不知其老少。今夜觀之,當是華年男子。

花著雨對于容洛此人,始終覺得疑惑,總覺得她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連系。當初在梁州城外救了她,如果說那一次是無意的話,當日在青城明月樓,他竟然也去競價丹泓,這就讓她疑惑了。

阿貴沉聲道︰「想必贏少也知道,西江月便是我家公子開的。我們西江月是為民解憂,為國分憂的。听說,寧都這邊有戰事,所以便想過來查看一番。不過,贏少在這里,莫不是……您是在襄助皇甫無雙光復舊朝?」阿貴問道。

花著雨苦笑一聲,真不知如何作答,沉吟片刻說道︰「事實並非如此。你們過來查看,莫不是想要阻止這一場戰事?」花著雨蹙眉說道。當日和北朝大戰時,容洛曾親自押送糧草送到戰場上,可見西江月確實是為國分憂的。

阿貴頷首道︰「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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