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黎泰安就先行離開了。
老夫人和馬玉蓮也難得大方了一回,一人送了林以軒一件首飾當做見面禮。
黎耀楠立在一旁當木樁,看見林以軒漆黑的臉色,只在心中暗笑,老夫人和馬玉蓮也真有意思,老夫人送給他的是玉鐲,據說是黎太夫人曾經傳下來的,現在她又傳給孫媳婦,以表疼愛,馬玉蓮送的則是發簪,金子起碼都有三兩重,顯見是下了血本,唯一只可惜沒一樣林以軒能用。
秉承著不要白不要的心思,林以軒對這兩樣東西,雖然看不上眼,但想起黎耀楠的叮囑,還是在兩位長輩眼巴巴的目光中,讓人收了起來。
馬玉蓮有心和林以軒多說會兒話,但見他臉色實在不好,又想著他們到底是新婚,來日方長,便對黎耀楠叮囑道︰「以後要好好對你媳婦,他遠嫁揚州不容易,你那些漂亮丫鬟,也別太寵著了,免得一個一個蹬鼻子上臉,若沒什麼事情,你就帶你媳婦下去吧,正直新婚我也就不留你們了。」
這話說得可真好听,字字句句暗含挑撥,若他們真是新婚夫婦,莫名提起幾個漂亮丫鬟,不鬧別扭才怪。到時候林以軒作為新夫郎,在黎府沒有任何根基,恐怕只能向馬玉蓮求助,那女人還真是隨時都不忘算計。
黎耀楠一臉正色,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道︰「說起來,我還真有一件事情求夫人。」
馬玉蓮心里咯 一下,笑容僵在了臉上,只恨不得把話收回去,她怎麼就忘記了,黎耀楠自從變了以後,行事就從不按排理出牌。
「夫人心地善良,對孩兒又慈愛,我就知道夫人一定會答應。」黎耀楠語調平緩,唇邊掛著抹淺笑,先不先一頂高帽子戴上去。
馬玉蓮扯了扯唇角,她還沒說話好不好,求救的目光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板著臉,不悅道︰「你又有何事,成親了就懂事些,好生對你媳婦才是正經。」
黎耀楠也不生氣,臉上的笑容不變︰「老夫人錯怪孫兒了,孫兒身無長物,唯有母親留下的幾家產業,孫兒打算交給媳婦打理,只可惜沒有得用的人,孫兒無奈,只能厚著臉皮求夫人,我看王小虎一家不錯,想跟夫人要來身契,一來他們是黎府家生子,用起來放心,二來有了賣身契,我也不用擔心他們欺上瞞下,免得跟之前的幾個管事一樣,對了,那幾個管事,可曾送官,要我說呀,夫人你可不能心軟,需要兒子幫手的地方別客氣。」
威脅,這絕對是威脅,馬玉蓮氣得直喘氣,但那幾個管事,她卻一定要保住,心里迅速盤算得失後,馬玉蓮笑容依舊,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你這孩子,要身契說聲便是,干嘛那麼客氣。」轉頭看向身邊的丫鬟︰「碧荷,你去匣子里找找,把王小虎一家的身契拿來給二少爺。」
「是!」碧荷聞言,轉身進去屋里。
老夫人心中不高興,之前把產業還給那小子,她還沒來得及生氣,今天他竟然還敢得寸進尺。斥道︰「你看看你大哥,早就中了舉人,你如今不好生讀書,盡弄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黎家怎就出了你這麼個不孝子孫。」
「老夫人嚴重了,孫兒慚愧,老夫人若要責罰,孫兒絕無怨言,怪只怪孫兒沒福氣,不能去學里讀書,沒有大哥三弟好命,能被名師收為弟子,孫兒愧對祖宗,愧對老夫人,孫兒自覺得沒臉見人,決定去廟里吃齋念佛一年,為老夫人,為黎家祈福。」黎耀楠的聲音不咸不淡,空口白話說得跟真的一樣。
老夫人和馬玉蓮又怎麼可能讓他去廟里,且不說黎耀楠現在正是新婚,堂堂原配嫡子,因為這麼個原因去廟里,黎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你,你,你這個不孝的東西。」老夫人氣得撫著胸口直嚷嚷,只恨黎家怎麼就出了這麼一個白眼狼。
黎耀楠極為恭順︰「孫兒不敢,老夫人息怒。」
老夫人那是一個氣呀,瞪著黎耀楠的眼楮都紅了,那目光哪里是在看孫子,簡直跟仇人差不多。
「娘!楠兒沒那個意思,您別生氣,新媳婦還在旁邊看著呢,可別嚇到他。」馬玉蓮急忙勸道,她心里急啊,這還當著新夫郎的面呢,老夫人怎就不顧忌一點。林以軒反正已經嫁過來了,多等幾天又怎樣?待到回門過後,她可是听兒子說過了,林以軒徹底跟侯府斷絕了關系,到時候還不是任由她捏拿。
此時可不能出什麼意外,若讓新夫郎心生警惕,林家人如今還沒走,哪怕只是為了面子,林以軒若回去告狀,林家人少不得要為他出頭,豈不是更加助長這小畜生的氣焰。
老夫人立時反映過來,手指著黎耀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笑看著林以軒說道︰「你看看,他就是這麼個不成器的東西,委屈你了,楠兒以後要是犯渾,別搭理他,告訴老身,老身為你出氣。」一句話就顛倒黑白,指鹿為馬,大宅門的女人果然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林以軒淡定得很,並不給予回應,說到底他和黎耀楠才是一條線上螞蚱。
沒過多久,碧荷取了身契來。
黎耀楠心滿意足,這幾天他一直盤算這件事,借了林以軒的光,今日總算達成目的。若不然,馬玉蓮不給,他也沒轍,幸好馬玉蓮還顧忌林家幾分,至少可以過三天松緩日子,林家兄長離開後,他恐怕又要打起精神,黎耀楠在心中暗自琢磨,或許,有信兄那,他可以盡快去一趟,不必等到回門以後。
馬玉蓮心中郁悶,連帶著臉色也不是很好,勉強對林以軒笑了笑,也沒久留,只道把空間留給小兩口,極為寬厚的讓他不用立規矩,接著便打發他們離開。
馬玉蓮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好婆婆,林以軒定會心中感激,現在的大戶人家,哪個婆婆不想著方的給媳婦立規矩,也只有她才會這麼寬厚仁慈。
與此同時,黎耀楠要去廟里的事,風吹雲散,連一絲影子都不剩,就仿佛他從未說過一樣,所有人都沒再提起。
林以軒面無表情,一慣的冷若冰霜,心里卻納罕得很,今日總算見識了一回民間宅門里的明爭暗斗,以往無論是在侯府,還是太子府,那些地方規矩大,說個話都要在嘴里繞三圈,上眼藥更是好听的撿好听的說,要東西也從來只會拐彎抹角,誰敢這麼明目張膽,把斗爭擺在台面上,黎家還真是
林以軒想了半天,只能用粗俗兩個字來形容,難怪黎耀楠養成一副無賴的性子,他突然覺得其實也情有可原。
就黎家這樣的環境,黎耀楠若不厲害點,恐怕被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果然,無論在什麼地方,爭斗總是必不可免。
回了景瀾院,兩人誰都沒提昨晚的事,仿佛不約而同忘記了一般。
黎耀楠大方得很,轉身便扔給林以軒幾張地契道︰「以後便交給你打理。」
林以軒一愣,他原以為黎耀楠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真會交給自己,心中稍一思索,並沒有矯情的拒絕,他知道這只是個試探,黎耀楠既然看得起他,自己接下這一樁事又何妨。
黎耀楠對林以軒的識時務很滿意,看得出林以軒是個明白人,雖然性格凶悍了些,但不這樣又怎能跟馬玉蓮和老夫人打擂台,當作合作伙伴,他覺得可以試試看,之所以把產業交給林以軒打理,一是因為他出言在先,早在正院放了話,不可能出爾反爾,二則是林以軒的嫁妝豐厚,想必也不會貪圖這一星半點。
更何況,那幾家產業,真的只是產業而已,除了地契之外,啥都沒有,馬玉蓮又怎會留給他任何值錢物件,一切都要重新安排,無論鋪子還是莊子,接手了就是件麻煩事,他現在事情正忙,既要讀書爭取明年考取功名,還要為過繼做打算,實在沒精力理會這些雜事,交給林以軒,也是想看看他的能力,以及他們將來合作的可能性。
了解過大晉的律法,黎耀楠很清楚,沒有和離之前,他和林以軒就是最親近的人,奴才還有可能會背叛,但林以軒如今的境地,他們只能同舟共濟,俗話說得好,夫妻一體,他倒霉了,林以軒也不會好過。
所以,黎耀楠覺得,身邊有個人幫手,其實挺不錯。當然,他也沒有傻到,林以軒一嫁進來,就跟人家真情坦白,什麼事總要先看看再說,他覺得按照林以軒的性格,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望。
黎耀楠交代了幾句話,就去了書房,打算今天抱抱佛腳,明天去找有信兄,免得談起學問,自己一問三不知,臉上太難看。
看來,原主的學識,他也要盡快融會貫通才行,明年科舉已經迫在眉睫,他不打算放棄這次機會,否則又要等三年,三年可以發生很多事,他不喜歡如現在這種沒有保障的生活。
科舉,勢在必行!
並且還要盡快請個先生回來,原主的學問底子雖然扎實,但到底被那老學究給教歪了,他還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天賦異稟,不用老師就可以自學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