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宅老院,一畝花田,爬山虎攀過了牆頭,翹首企盼,你深深淺淺,嗅著一株梅花開。繞過塘,走過台階的梯級,你躲在一塊假山的背後,和我玩起了捉迷藏,讓我費力尋找。那時候,我們不像現在欲語又休,說什麼作什麼都顯得隨意自然。我看著你,那時像看著一塊水晶,你優美光潤的色澤使我陶醉。
現在表一表雲夢回來了的一些事情。她們走之前,也叫了一個老僕幫著看起宅子。但是怎麼看得住?侯少那一幫人豈會輕易放過?剛開始還好些,他們還沒有露出自己的本性,只是好言相勸,說是侯少爺一表人才,家里又金山銀山用不完,姑娘嫁過去作個六姨太,也不至于吃虧。就這樣苦口婆心的說了一大通。
後來發現這個好像不奏效,就威逼加利誘起來,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老東西,撕開了自己的真實面目︰「你說還是不說?告訴我們,她們一家跑哪兒去了,不說就把你的腿打斷。」
果然一露尾巴了就夠橫。可是這位忠實的僕人還是咬緊牙根,死不肯漏一個字。他們見他還真是個硬骨頭,這可不得了,我們就見不得這種人。于是就來真的了,「看你還逞強不,」說著就左右開弓,把老人家揍了一頓。
這樣自然更沒有結果了,老人家也只是抹了抹嘴巴上的血星子。他們看把他打趴下了,也得不到個結果,又唯恐弄出人命,就住了手。「老頭兒,明兒我們再來撬你的嘴。」他們發了一頓瘋,就揚長而去。
听他們最後這樣一說,這老僕也受驚嚇了,想著這老宅子不能再守了,再守搞不好老命都要丟掉。但是也不能對不起老東家,因此他把這房子里面的東西,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番,能埋能藏的值錢的東西,都作了記號,而後又再看看有什麼遺漏,自己也逃難去了。
雖然如此,當雲夢她們一家人,再回到這里的時候,這里也已經不成樣子了。長久的美譽人住,美譽人收拾,木房子可不比得大磚房︰瓦片有些地方沒有了,有的房子木頭都霉了起來,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動植物,也在這里安了家。
怎麼辦?這麼亂七八糟的,看來得費勁清理一番了。她們全家行動起來,外加幾個尚在使喚的僕役,全部都派上了用場。她們就這樣辛苦了幾天,才使這房子看起來有了些生機,像一個落腳的地方了。再加上她們家的親戚,還有青梅家,有時也過來派人料理料理,幫幫忙,這樣就算安定了下來。
可是這接下來的麻煩又接踵而來,上次都說到了長安米貴,看起來也不是一句虛言。這一大家子回來,要吃要住,每天的伙食可不少費。雲夢她娘覺得越來越捉襟見肘了,這樣座吃山空下去,可是怎麼得了。長安的園子也荒廢了。
恰在這時候,附近的鄰里家坊,知道她們回來了,就許多人過來拜訪。她們知道,這家的姑娘,越來越出落得漂亮了,就有意的這里指指,那里點點。許多人是過來說媒的。
她母親是個明白人,這麼多年過來了,這婚姻大事可是頭等的大事,馬虎不得。因此每次應對總是很謹慎,她還要考慮雲夢這孩子的意見。
可是她也不能不考慮到現實生活的難處,「如果雲夢嫁了,這一筆嫁妝費,還有家里的日常用度,就有開銷了。而且如果覓到一位好夫婿,這在長安,可也能更好的立足下來,不至于那麼擔驚受怕。」
于是她一面拒絕著平常之家,也希望有一位大戶人家的公子,工作好收入高,而且才貌雙全的,配得上雲夢的,找上門來。
雲夢對這些倒不知情,她就是每天開始著刺繡,作著自己的活計。這是他從離開長安後,為了打發孤寂的日子,挑花學的一門手藝。她說女子無才就是德,又不能考試,她只能在刺繡上面鼓搗一下了。
她的手藝學得很快,雖然才短短一年多時間,她的功夫已經不是一般的好了。自然,到了現在,她努力作這個,也是貼補一下家用。她知道母親都快要焦頭爛額了,為了一家人的生計。
她一到稍閑,就在那里一針一線的刺著,她已經學會了橫挑,豎挑的針法,她還能把簡單的線條復雜化,使繡出來的花鳥蟲魚,更有層次感。每天她都要作上幾個小時,這才稍微休息一下,到自己的院子里,走走看看。
這是一座古老的宅子,各種新鮮樣式的東西很少找見。但是一些前代器物,卻能時常看到。像秦時的瓦當在那里作著裝飾,大漢早期用過的牛馬車,還在依原樣放著…在這里面,仿佛是栩栩如生的老景,和現在後來置辦的器物,有條不紊的共生一起。
「還有好多的鳥兒呢,這一棵樹上,她望了望經過眼前的這棵大桑樹。」她想起了小時候想學彈弓打鳥,跟虎子軟磨硬磨的軼事。那時自己多麼不懂事啊,喜歡著,想作什麼事,覺著好玩,就開始磨別人了。
虎子倒答應得爽快,他一個晚上的功夫,在那里削了半天,終于把一個分著枝叉的木片片,給作成了弓的毛坯。他一作好,就很高興的跑到她身邊,馬上拉著她的手,說,「雲夢你看,我作好了它呢,你覺得好看不?」虎子一臉期待的眼神。
說實話,這個也做得並不是太好,而且稍微有些歪歪斜斜的,可是她看著虎子的樣子,就說,「作得可好了呢,讓我試試。」她作了個欲要搶過來的架勢。
虎子自己又看了看,「還不行,等我再稍微加點功,明天你就可以拉著它,啪啪的了。」看來他還挺認真。
本來我準備馬上拿過來玩的,可是听虎子這麼一說,我也嗯了一聲。其實我挺高興了,當時。看來虎子這個人,還是個較真的人,值得托付的呢,」我想。
到了現在呢?雲夢不免又要回想。她回憶起兩個人在渭南的重逢,又匆匆一別,兩個彼此都是那麼戀戀不舍,「這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她不免惆悵。
正在她在家里,想著心事的時候,忽然誰叫了一聲,「虎子來了啊?什麼時候到的?」這是她母親的聲音。
她心里馬上一驚,「他怎麼回來了?難道是在長安工作有著落了?不要再在那渭南的地方留守?」她不免暗暗心喜。
這時候虎子和她的母親已經魚貫而入。他們隨身的帶了些日常之物,給送到雲夢家里來。
「多不好意思啊,都鄰里鄰居的,」雲夢的娘就叫下人把東西給拿走,「我們這里越來越陋了,你看,剛回來,簡單修修,只能屈就你們了,」雲夢的娘指著地方,叫他們坐。
「沒呢,我們那也差不多。都是侯家那惡少,害我們夠嗆。」我娘回應著。
「好了,不說這些了,那些都過去了。現在可是真命天子的,不怕他那樣橫。」雲夢的娘回道。
「我們都是老家坊了,你看,這一家子,里里外外,咱們以後一起還是多擔待來著。」我母親說。
「那自然是,如果再遇到什麼麻煩事,大家都周全著在一起就是。」雲夢的娘說道。
「好了,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家虎子以後也長留這邊,到時我叫他來多幫你們忙。」
「這如何使得。你要說這話,我就只有感激不盡了。想當年,雲夢就得你家虎子照顧,現在他回來,我也放心的。」雲夢娘說。
「沒有那,我只是臨時在這里待一兩天,不久就要走了。」我接過了話茬。
「哦,原來這樣,那你要到哪里去呢?難道又要回到渭南?」雲夢娘問道。
「沒有呢,他應該在我們很近的地方,灞橋呢。」我母親跟她說。
「哦,如此就好,也不遠。到時候他來看我們也方便。」
她們兩個大人,就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我和雲夢,反而是很難插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