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人,世人謂之貪生怕死,還有一種人,世人謂之舍生忘死。自認貪生怕死之輩的幽蘭若覺得,在某一些特定情況下,她其實也可以行出舍生忘死的事兒來。
譬如,在龍懿明知不敵,而不顧性命相救時。
若真能因為他的搭救而逃出生天,那麼腆著臉皮厚顏一回也未嘗不可,但如果她的自私只是多拉一個墊背陪葬,那又不必不在臨死之前仁慈一回呢?
「放開我吧。」幽蘭若地垂下頭,眼楮輕輕合上,平靜至極的勸道。
龍懿有他的人生,他武功高強,放開自己還能有一線逃出生天的機會,若執意不放手,那麼兩人都難逃一死。
至少,幽蘭若不能讓那個人在一天中失去喜歡自己和自己喜歡的人,雖然她設計了她當誘餌。
平靜的語聲響在烈烈山風中,沒有傳得很遠,卻是清晰無比,伴隨著兵刃劃過岩石的聲音,一起傳到龍懿的耳中。
感覺到握著右手的力道一松,幽蘭若嘴角浮出一抹若有似無的苦笑。果然,大難臨頭什麼道義承諾皆是狗屁,她知情識趣的自己出言,還能落個通曉大義的美名,若拖著不放,最後不免什麼都不是,還落個自私怕死的怯懦罵名。
身體一輕一重,幽蘭若閉著眼感受山風在的凜冽和生死的瞬間,想起曾經陸情軒和自己被追殺,一起掉下懸崖,他說讓她相信他之語,她原本打算再不相信一個人,但心先于理智就那麼輕易的信任了。
沒能守住的心,不听理智的勸告,最後傷得血淋淋,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啊。
「陸……」在掉落了幾丈後,幽蘭若感覺一股溫柔的力道卷裹著她忽上忽下,她那顆嘗遍冷暖的心也忽上忽下,待落定,她嘴角動了動,一個單音節吐出,接著是春潮帶雨,滔滔淚意涌出,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哥!我好怕!」幽蘭若凝視陸情軒半晌,悲切一聲,忽然撲進他懷中痛哭出聲。
陸情軒怔愣一瞬,許是沒想到幽蘭若如此行為,許是沒料到她心中有這麼多的委屈,隨即是濃濃的心疼,不自覺的,大掌撫上她的後背。
這邊萬如風與龍懿已經將所有敵人放倒,龍懿收了軟劍回鞘,萬如風的素色流光錦也已收回袖中,她看著一地的死尸,皺了皺眉,小心的繞過他們向那相擁的兩人行來。
這是,心上人和剛拜完天地的假夫君真情流露,情不自禁?萬如風心頭升起一股復雜的滋味,雖然他們是兄弟,似乎也親密得太過了。
「小若若,你傷心害怕,也可以在我懷中哭訴的。」一道略帶不平的聲音響起。
幽蘭若伏在陸情軒懷里的身子一抖,哭聲戛然而止,她敢愛敢恨,敢哭敢鬧,率性而為,但臉皮也沒厚道任誰都能來瞻仰她的懦弱。
吸了吸鼻子,幽蘭若在陸情軒懷中借著他的衣襟擦拭一番,待衣襟被她揉成亂糟糟的一團,陸情軒無奈嘆息一聲,又將袖子遞過去,幽蘭若也不客氣,扯過來又仔細的擦拭一遍。
確定所有的濕意都從臉上消失後,幽蘭若轉身,眸中騰騰的冒出一團火焰,「萬如風,你好本事!雖在帷幄,籌謀決勝千里!哪里管他人的性命生死。別人信任你,將性命相托付,可不是任你推出去送死的!你這樣沒良心的女子,我幽若高攀不起,還是請另尋良人吧!」
颯颯山風刮得愈加歡暢,萬如風盯著少年盛怒的雙目,听著她斥責的話語,心底一閃而過數種情緒。
「螻蟻尚且貪生,人之為生又有何大驚小怪?」萬如風暗自安慰自己,抬手阻止了龍懿欲為她鳴不平的腳步。
「小若若,你要判我罪,是否也可以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半晌,萬如風深吸一口氣,軟語道。
幽蘭若退開一步,搖了搖頭,「萬如風,我不想听你解釋,但你要解釋,你說出來我還不是一樣得听?我不想听你解釋,是因為听了必定得原諒你所謂的苦衷和不得已,甚至還包含大義。如果不原諒你,我就變成了無理取鬧。但是,萬如風,」
「沒有任何理由的,對著這件事情,我的本性讓我憤怒,用任何的辯解迷惑本性,行出的,都是違背意願的事,那些感情,都不是我心中真實的想法。」
這一刻,幽蘭若,只想純粹的憤怒一回。撇開所有的因素。
萬如風苦笑,她對這個少年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偏頭看向少年身後的男子,卻見他一副似有所思的模樣。
輕嘆一聲,萬如風瞥了眼東方漸明的天光,「那麼我便當作你不肯原諒我吧。小若若,這些人都是星矢會社的斥候。」
「星矢會社派出探子,想要從江州下手,作為根據他,刺探我東洛的形勢,欲圖謀不軌。這是顛覆家國的大事,我不可能視而不見听而不聞,任他們在我的地盤蹦!所以用計與他們周旋,想辦法將他們一網打盡。」
幽蘭若本來堅定的怒氣在听到「星矢會社」時猛然一滯,眼中閃爍著不敢置信,怎麼可能?星矢會社可是她暗地里主建的,她早就下令手下所有勢力低調行事,不得惹事,這些人絕不可能是星矢會社的人啊!
「是漠國的星矢會社。」一直沉默的陸情軒平靜的解釋道。
幽蘭若猛地轉身,死死的盯著陸情軒,張了張嘴,半晌沒發出一個音。
良久,當第一縷天光破開天幕,照射在山崖上,山崖上的四人皆染上絢麗奪目的光輝。
「所以,這是你們的計策?」幽蘭若啞著嗓子,指了指陸情軒,又指了指萬如風。空洞的笑聲隨即溢出。
陸情軒身子一震,卻沒言語。
天光中,那麼明亮的光輝,幽蘭若目光灼灼,卻看不到陸情軒身上有半絲的光明。
「確然,我們是不謀而合,」萬如風出聲,她擔憂的看著少年的背影,那麼寂寞,那麼蕭條,「只是,因為你的護衛櫻花,耽擱了一點時間,否則是不會讓你們落入險地的。」
「夠了!」
哪怕再多一秒,她和龍懿都會殞命,這是一出以身誘敵的冒險,這是一樁大義凜然的光榮任務。
幽蘭若閉眼,朝著懸崖邁出幾步。
「小若……」
「幽……」
身後幾道驚呼響起,幽蘭若笑,「你們難道以為我會這麼想不開嗎?」
距離懸崖一步,幽蘭若停下來,抬首,睜眼,是刺目的日光照射,幽蘭若強睜著眼,對上烈烈的日光,強光射進她的瞳孔,本能的,流出一串串水珠,幽蘭若的眼,依舊不閉。
有什麼了不起呢?本人算計一遭而已,她這輩子又不是沒算計過人,大不了以後算計回來。
強者為王敗者寇,一句千古至理名言。
「恭賀兩位為國為民,憂懷天下的志士為民除害,論起功德,足以鐫刻于碑石。吾等凡人望塵而莫及,啊,不是,是望都不敢望!三位,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懸崖邊上的少年霍然轉身,掛著一臉晶瑩的水珠,俏麗的臉龐閃爍著耀目的光華。看著三人,爽快的一連串告別,瀟灑至極。
那臉頰的的水珠,在天光下反射著各種光芒,光華奪目。任誰也不會覺得那是淚水,仿佛是,集結天地靈氣的精靈,誤入凡間的仙靈。
幽蘭若看也不看陸情軒和萬如風一眼,走到龍懿身邊時,腳步一停頓,偏頭看了他一瞬,輕笑一聲,「天道酬情,你終會得償所願的。只是,不要時刻都擺出一張全世界誰都欠你三億兩黃金的臉,你會更受歡迎的。」
黑面的少年冷峻的表情忍不住抽動了一下,眸底似有風雲涌動,不過頃刻,又風消雲止,歸于平靜。
三道神色各異的目光中,幽蘭若淡定的邁步,優雅輕緩,從容淡定。清瘦的背影,在烈烈晨光中,分外的刺目,三雙眼楮,不約而同的眯了眯。
直到那抹飄逸的背影消失,萬如風眨了眨發酸的眼眶,三分無奈七分惆悵聲音響起︰「我們這樣做真的十惡不赦罪大惡極嗎?若不是……哎,算了,小若若氣得不輕,再真誠的解釋也是多余。不若讓她安靜一下,再認錯,或許還能得她諒解。」
默然一陣,陸情軒眼底的晦暗散去,落在虛空的視線收回,在龍懿的身上停了停,又定在萬如風苦惱的清絕麗顏上,「並非十惡不赦,只是她判定的依據,也非尋常道義。也許……」
也許什麼,陸情軒沒有接下去,萬如風也沒有追問。
但是,第一次,萬如風對一個人幾分起了興致,對一個女人。
「從前,我總覺得小肚雞腸的女人都是目光淺薄的無知婦人,不知為何,看到小若若的怒意,我突然覺得,被遮了眼目的人,其實是我呢?」萬如風聲音有如山嵐飄渺,「龍懿,你說這是不是愛屋及烏?看來我是真的喜歡上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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