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卿天下 高山流水遇知音

作者 ︰ 鳳舞天霽

「我……那玉……」獨孤妍媸欲說些什麼,卻是硬生生吞了回去。卻見著那公子長身玉立,背對夕陽,面向著千尺懸崖。玉手抬起,那一輪墨月便是握于掌心,他向著夕陽,仔細望去,然後手起,袖落,那一輪墨月便從手中飛出,直直墜下去。

「不要!」但聞的身後一聲輕喝,恍神中,那一抹白色早已飛身于崖邊,袖中紅綾飛瀉而下,快了,快了,直至紅綾飛盡,才卷起那一輪墨月,而此時,那白衣卻是已然懸于半空,唯剩下一只玉足仍立于石上。那男子面無波瀾,輕輕問道「不過一塊玉,值得你舍身相救?」「我愛財,如此絕世寶物,自當珍重。」那女子翩然一笑,紅綾回袖,足尖輕點,便輕盈落于崖上。只是此時,那女子已是嬌喘連連。若是放在平素,這一點功力,斷不至于傷身,只是方才與這公子相博,卻已是用下了十分功力,未得調息,再次拼盡全力,此時已是筋疲力盡,足下一軟,便癱坐石上,從袖中取出那一輪墨月,笑道「既是你不要的東西,我拿去,公子也是無意見的吧。」言畢,閉目養神。只余下嘴角一抹輕笑,雲淡風輕,卻看得那人一怔。

此時卻已是夕陽西下,只余下最後一抹余暉,眼見得天便要全黑,那男子似是下了很大決心,轉頭離去,行不過五步,便又折了回來,輕輕打了一個呼哨,便盤坐在女子身邊。閉目調息,面色波瀾不驚,心下卻是百轉千回。

那塊玉,是母後彌留之際留給自己唯一的念想,只是那時年少,五歲時出宮戲耍,不料的丟了這一塊寶玉。這麼多年來,自己是先後遺子,並不深得父王寵愛,幾個弟弟卻是有母後庇佑,父王疼惜,是故自己雖為嫡長子,卻處處受盡排擠,五歲起便學會步步為營,便學會小心提防。不知多少銀針黑盡,自己才留的這一條小命。于是便更加苛求自己,文治武功無一不精,治病醫人之術亦是學成。那一塊玉,也只得派親信小心打听,直至昨日才有了音訊,不想……便如此毀于一旦……毀了也好,母後不過早已逝去,一絲苦笑蕩上嘴角。靠著自己,不也坐上了五公子之首的位子?靠著自己,東國不也早是大權在握?那絲苦笑慢慢漾開,苦澀中,卻多上了一抹王者的霸氣,頗有一番高處不勝寒的高傲。

「篤篤篤……」那一陣馬蹄聲終于逼近,此時天空竟已然黑盡。上官玄熙望望那白馬,又望望那石上似是熟睡的女人,竟然如何也邁不開步子。

罷罷罷,這麼多年,就如此任性一回。他心下喟嘆,退回兩步,卻又倏忽停下,邁步向那白馬,剛抬腳,卻又重重落下。「這女人!」他咬牙切齒的一跺腳,心下卻是了然。茫茫蒼華山,不知有多少猛虎野獸,更兼山勢陡峭,多少年竟是無人敢入,此次莽撞進山,已是大錯,此時夜幕已臨,光這寶馬,竟也是用了一炷香的時候,若是自己走了,這女人內傷未愈,定是險象環生。可是若是帶上這女人,馬兒定是不支,若是再慢些出山,怕是兩人都要……

卻不知為何,縱使千般誘huo,他仍是不能從這女人面前邁開步子,明明這雙手已然殺人無數,明明這顆心早就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只是為何?他長嘆一聲。打橫抱起那女人,那匹馬便在他身後緩緩跟著。

手上的人很輕,散著一股淡淡的梅香,眉心白梅赤紅,柳眉緊蹙,看得出內力翻涌,卻無甚大礙,只要調息兩個時辰,便是無礙,他微微松了口氣。

「誒……」那翹睫輕動,一抹火光映入眼簾。耳畔是玉笛飛聲,但見篝火下,那頎長的身影隨火光跳躍。她嫣然一笑「公子好雅興!」

他卻是無甚反應,玉笛聲起,仍是淡無波瀾,只是那聲音未免太過幽冷。

那女子起身,感覺真氣回體,一陣神清氣爽,不由得嬌笑「公子這笛子,吹得可是太過清冷,不如借你寶馬一用?」話音未落,已是手起劍落,那寶馬的馬尾便橫掃下一節勻稱的尾毛。「真是寶馬!」女子輕笑,手中從火堆里抽出一塊未燃的木板,嗖嗖兩聲,數十根銀針出袖,釘在木板兩側,但見玉指翻飛,倏忽間,一架琴竟然已是出世,那女子輕輕試試琴音,嘆道「雖然簡陋之作,但也還勉強使得。」言罷輕弄琴音,和著那玉笛,硬是絕了那清冷之聲,琴笛和鳴,竟硬生生把那清冷之音,弄得柔腸百轉,盡極嬌媚。「你這女人!」那公子渾身的雍容貴氣早已散盡,不由得高聲斥責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他平素最恨別人擾自己心境,卻不過半晌功夫,竟被這女子弄得心緒煩亂,好不容易從悠悠笛音中得到一絲平靜,這女人不過輕輕撥了幾個琴音,自己又是方寸大亂。他怒目而視那張巧笑嫣然的絕美容顏,瞬間,一物從掌心飛出,再看時,那一道傷疤已然橫亙女子臉頰之上。這般,順眼多了……他冷冷一笑,道「丑女人!不如去了你那妍字,直接改叫獨孤媸罷了。」

「你這臭男人!本姑娘容顏絕世,干嘛叫我丑女人!」獨孤妍怒上心頭,恨恨問道。

「這媸字入名,難不成是我給你起的?不過倒也是人如其名,丑不堪言啊!」那男子仍是雲淡風輕,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你!」這邊早已是氣的說不出話。

「對了,忘記提醒你,你那易容之術實在卑劣至極,你內力上浮之時,面色緋紅,只是這疤痕卻毫無變化,莫說是本公子,就算是那三歲小兒,也看出來了!」那抹壞笑更濃,上官玄輕輕說道。

「你!好你個偽君子!臭男人!」那女子已然面色緋紅。

「別這麼叫我,不知道的以為我拋棄你了呢,不過,能讓名震天下的獨孤妍媸如此,倒是小生榮幸了。」那男子翩然一笑。

「你知道我的名號?那你還敢!莫不是……你是熙月公子?」原來他就是那個與自己江湖齊名的上官熙月。獨孤妍心下了然,果然更名易姓,江湖中人又有幾個實名呢?上官玄,上官玄熙,熙月公子,寫月公子,莫不是一人?這念頭在心中一閃,卻是即刻否定了,暗笑自己胡思亂想。那寫月公子當是在王宮為儲位忙的不可開交之時,又怎麼會身在江湖?

「熙月公子,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見過獨孤女俠。」那邊仍是翩翩有禮。

這夜,何妨放下亂世紛爭,何妨忘懷王室之亂,便如同那白梅墨蘭,琴笛相和,彼此不知身份,如此甚好,這般只是棋逢對手,只是琴遇知音。

月朗星稀。蒼華山中,一不知名的小峰,白衣黑衣兩佳人。黑衣公子玉笛在握,奏一段絕世佳音。白衣女子放下素琴,紅綾出袖,和音而舞,舞若出塵仙子。片刻素琴在手,琴音裊裊,那公子便也舞劍相和。任誰見了,都不免嘆一聲,才子佳人,真乃一對璧人啊!卻不知,這一對璧人,無非今夜,蒼華山中,萍水相逢,待得夜幕散盡,便是陌路。

再見,誰知是那大軍相交之時,還是兵臨城下繳國璽之日?只是,這又有何重要?便猖狂**,待紅日再升,她仍是寒梅素雪,妍媸莫幻的獨孤妍媸,他仍是他儒雅俊秀,深藏不露的上官玄熙。

便就今夜,肆意吧!

那紅綾起舞,愈發翩然靈秀,那玉笛飛聲,愈發輕靈空曠。一笛,一琴,一璧人。

于是,旭日東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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