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狂帝 第二章︰逐鹿野原當年恨(一)

作者 ︰ 添花過客

「亥陰,你有心事?」蚩尤烈察覺到亥陰的異常,沉聲問︰「還在想往事?」

「沒事!」亥陰用力搖了搖頭,「那些不值一提的舊事,今夜之後,再也無需掛懷。」他收斂住心神看向遠方,遠處,火光更烈,更有隱隱狼嚎起伏,「是蒼狼騎,狼騎懼火,禳天軍在用火攻。」

「蒼狼騎已被合圍,要圍住這支沖殺瘋狂的蒼狼騎,也只有禳天軍的鐵槍山林能做到,漢人有句老話;自相矛盾,最擅突襲的蒼狼騎火拼最擅圍殺的禳天軍,還真有點自相矛盾的諷刺。」蚩尤烈冷笑,「困獸猶斗,蒼狼騎不會束手待斃,打成這樣,禳天軍應該也損傷慘重,再接下來,就該我們動手了。」

「大君,要現在過去嗎?」

「等了這麼久,不爭這一刻。明月和燹翮不會那麼容易敗下來的,嬴梨再是狠心,可有楓臨雨這位皇後在,禳天軍也不敢狠下殺手,我們再等等,既然要收漁翁之利,那就要收得徹底。」

亥陰收攝住心神,又默算著漢朝其余成名將領,盤桓片刻,終覺再無人是大君敵手,「這一次,漢厲帝真的是自毀擎天棟梁,智侯和軍王一死,中原再無人可抵擋我三部鐵騎,其余大將皆不足懼,對了!」他腦海里忽閃過一個名字,「厲帝手下還有個左丘暗,此人是皇廷衛統領,這皇廷衛名義是是宮中侍衛,其實是一支直屬厲帝,隱于暗處的密探斥候建制,專司斥候,刺殺,刑訊等陰暗之事,同時還監察朝中大臣。大君,左丘暗此人亦不可輕覷,除了軍王智侯,他就是漢朝第三個令我忌憚的對手,我派往中原的細作,有大半人就是栽在了他的手中。」

「左丘暗,這個名字在這些年實在是好大的名頭,听得我兩耳都快生繭,他殺了我羌族這許多族人,就算他不來找我,我也想讓他會會我的手中屠刀!」蚩尤烈面容一寒,「據說中原的官吏一听到左丘暗的名字就會立即雙腿打顫,此人行事極其辣手,犯在他手中的官員動輒就是滅門的下場,漢朝官場上的腐穢貪斂之風,就是被他硬生生的殺了個干淨,這人是個酷吏,也是一頭藏在暗處的豺狼,也只有嬴梨敢用這種人。」他森冷一笑︰「戰場不比官場,一個殺人盈朝的酷吏,不一定就是能殺人盈野的名將,一頭豺狼,也擋不住我的虎狼之師!」

「是。」亥陰靜默片刻,忽然想起了關鍵之事,「大君,軍王和智侯為什麼偏偏會選擇在今夜離開?如果真的是想離開厲帝,這十幾年里難道就沒有更好的機會?」見大君默不作聲的看著他,亥陰一攤手,「我不是擔心陷阱,只是覺得這個機會來得實在太容易了,就在厲帝準備再次大舉征伐草原時,他的文武重臣忽然要離他而去,這一去不但阻撓了厲帝籌謀多時的北伐大計,還給我們草原三部創下了這絕佳的反攻良機,軍王和智侯都是最看重大局的人,可這一次,他們怎會…」亥陰心頭靈光一閃,「難道是因為再過七天,便是古悠然的忌日?從這里快馬去古悠然的葬處,正好需要七日,所以軍王和智侯想去拜祭他?」

「亥陰,這些年,你真的很用心。」蚩尤烈似是笑了笑,但這笑容一露便在隨之而起的澀然中消失,「你不但記得古悠然的忌日,連去他的墳塋要走幾日都知道。」

「所有和厲帝君臣相關的事,我一直很上心。」亥陰本想再多說幾句,但他很快抿住了嘴,他之所以會知道古悠然的墳塋所在,只是因為每年一到這幾天的時候,大君的情緒都會特別低落,然後大君會帶著許多吃食和一壇子烈酒,悄悄離開部落,一個人前往埋著那小胖子的地方,獨坐在墳前,一番拜祭,一場大醉,而大君每次回來的時候,他的脾氣也都會變得異常暴躁,就連他最寵愛的王妃都不敢接近他。

當年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亥陰一直無法探清來龍去脈,只知隨著江氏家主江攬懷的暴斃,幾位少年至交一朝決裂,那位總穿一身天青海藍廣袖寬袍的素雅男子,突然毒發身亡,當時所有的疑點都指向另一家大商望族的古氏,說不清是為了家族利益,還是古氏在暗中與匈奴王另通款曲,想要拔除江家這商道對手,獨霸商市,最離奇的是,當幾位少年通紅著眼查找真相時,竟發現唯一有機會下毒的人只能是古悠然,于是,這個小胖子成了第一個在那段友情盡頭葬身的人。

時光荏苒,這些在二十多年前相識,相知的少年,還以為可以做這一世的朋友,可這二十幾年的歲月,友情不過只相濡了短短幾年便已分崩離析,之後,就是深仇大恨在十幾年中積如海深。

亥陰還知道,即使時隔多年,大君仍是不信,古悠然會親手毒斃被伙伴們都視為兄長的江攬懷,但此事真相在之後徹底決裂的友情下已不重要,因為那段少年時最真摯的情誼,已隨著江攬懷的死煙消雲散。

開始幾年,亥陰很擔心大君這每年都要失蹤幾日的習慣,但蚩尤烈在別的事務上對他信任有加,惟獨在此習慣的進言上置若罔聞,直到有一次,亥陰派人暗中跟隨大君行蹤,才發現大君是要去祭奠當年的好友。

想來,對那個吃喝嬉鬧,歡笑不止的小胖子,大君心里仍有著很深的情誼,也一直未放下那段友情。

從那以後,亥陰也再沒有為此事勸過大君,因為少年至交,總是令人難以忘懷。

也許,要除了那個厲帝嬴梨。

「也不盡然吧…」蚩尤烈忽然一聲嘆息,亥陰一怔,不明所以的看著大君。

「若只是為了古悠然,明月和燹翮早就離開嬴梨了。」說起當年好友,蚩尤烈神色變得復雜,「在明月和燹翮心里,古悠然的死想來都從不曾忘懷,為當年之事也一定對嬴梨耿耿于懷,他倆這些年留在嬴梨身邊,都是為了當初輔佐嬴梨安定中原的誓言,可這兩人都是有雄心無野心之人,生平所為只是為了想要讓漢人們能過上太平安穩的日子,在中原太平之前,他倆不忍離去,直到如今漢人江山鞏固,我草原三部又被嬴梨打得再不敢南下,連牧馬瀚原都被他搶去建起了國都,至此,明月和燹翮二人當年輔佐的誓言已盡,自然再無留戀之心,至于大局之說,明月和燹翮都不是喜歡輕啟兵戈的人,他們要的只是中原的繁榮太平,而嬴梨想要的是吞並草原,一統天下,他倆不想看到好不容易打出來的太平局面再興戰事,更明白兵戈一起,苦難的不但是草原人,還有中原百姓,所以他倆一定認為,趁大戰將啟之前離開嬴梨,才是免傷中原元氣的最好時機。若再戀棧不去,不免又成為嬴梨伐撻天下的棋子。」

蚩尤烈又長嘆一聲,「明月,燹翮,一個是一計護中原的智侯,一個是橫槍掃天下的軍王,這兩個人一,一文一武,都是世上罕見的奇才,一生戎馬不止,偏偏又都生了一副悲天憫人的心腸,生平所學,也只是為濟世安邦,這樣人才竟都為嬴梨這暴君所用,也直到這許多年後,他倆才明白,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能改變嬴梨的涼薄天性,霸道秉性,其實早在嬴梨殺兄奪位時,他們匡扶明主,打造太平盛世的天下夢就該醒來!」

「明月,燹翮。」亥陰慢慢念著這兩位勁敵的名字,苦笑搖頭,「很多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會想,老天爺是不是覺得漢人被我們草原人欺負得太狠了,所以才降下這一文一武兩人來給漢人們揚眉吐氣,若這便是天道公平,那可真是讓我難敬蒼天了。」

自嘲了一句,也許是想到了這兩人此時的處境,亥陰臉上又有些惋惜,「和這兩人交了一輩子的手,總擔心自己何時會一個疏漏,死在他們手中,豈料到得知他倆今日會死,我心里竟很有些不是滋味,更覺得不能親手殺死他倆,或是死在他倆手中,實在是件很遺憾的事情。」

「該感到遺憾的人是嬴梨。」蚩尤烈瞥了他一眼,「不過,嬴梨是不會為任何人遺憾的。」

亥陰若有所思︰「大君,如果厲帝知道智侯和軍王並不是要背叛他,而是想離開,那厲帝會放過他們嗎?他們畢竟是少年之交,可若禳天軍不能和蒼狼騎火拼殆盡,我族硬攻下必會元氣大傷,大君一統草原的大計也會因此受阻。」

「你看牧馬瀚原,那里的火光停下了嗎?」蚩尤烈語聲冷硬︰「今夜的漁翁之利,我們收定了!連我都知道明月和燹翮不是要背叛嬴梨,和他二人相處多年的嬴梨又怎會想不到,但他依然不會放過這兩位生死兄弟,因為我太了解他這狠毒霸道的本性了,在他眼里,想要離開他的人便形同背叛,等他發現他最後的兩個朋友居然已鐵下心要離開他,而那個為了他什麼事都肯去做的女人也要一同離去,嬴梨會比受到背叛更憤怒,他一定會大發雷霆,下令禳天軍全力追殺,明月和燹翮二人若只是孤身離開,說不定他們也會放棄抵抗,可他們今夜還帶著楓臨雨,為了保護她,他二人就只能盡力抵擋,拼死一搏,這一來更會惹得嬴梨惱羞成怒,殺死明月,殺死燹翮。他這個人,下手有多狠毒,難道你忘了嗎?」

蚩尤烈雙臂猛一用勁,把沒入土中數尺之深的長刀猛的拔起,甩臂一抖,沾在刀刃上的泥土撲簌簌落地,刀刃鋒芒乍現,刀刃接柄處刻著兩個篆字;野原!

「少年之交,我和嬴梨也是少年之交,可他又是如何對我的?」蚩尤烈眼眸中始終不曾熄滅的那一團火光熊熊燃燒,「當年我父君被老匈奴王煽動,想背棄與中原的停戰盟約,還想擒下嬴梨去要挾漢朝,那時候我雖怨憤嬴梨殺死古悠然,可就是念在這少年之交的情份上,我仍一邊派人去告訴嬴梨,讓他火速出逃,一邊又心急火燎的準備找父君說情,可笑我自認嬴梨是我的手足兄弟,本打算跪求死諫,求父君放過嬴梨,可是嬴梨呢?他又是如何對待我的?他竟認定我會和父君一起去謀害他,用我偷來送他,以備危急時用來護身的羌族金羽令調走我父君的隨身護衛,然後搶先發難,殺了我的父君,最後,他還要來殺我這個一心一意準備去救他的少年之交。」

蚩尤烈的神情愈見猙獰,忽然橫刀于胸,指著刀刃上的兩個篆字,「野原!這柄刀本是雌雄一對,當年嬴梨用重金購得星隕鐵,請名匠鑄下這一對七尺長刀,雄刀名逐鹿,雌刀名野原,明月不喜歡舞刀弄劍,燹翮擅長用槍,江攬懷無心兵戈,古悠然又只喜歡吃喝玩樂,所以嬴梨自己留下了逐鹿刀,把野原刀送給了我,他說我是草原漢子,這柄野原刀正適合我,那時候,我還很高興能收到這份禮物,可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有那麼一天,嬴梨會提著他那柄逐鹿刀來殺我!」

「大君,我記得兩柄刀一模一樣,怎會有雌雄之分?」亥陰並不是真的想問這刀的雌雄分別,但見大君想起生平至恨之事時情緒激動難抑,便借故問起這些無足輕重的事來令大君分心。

「我當年也這樣問過嬴梨,可他笑而不答,只隨口說是要做個分別免得弄錯。」蚩尤烈彈了彈刀刃,刃鳴之音如金石陡擊,「那時我一直在奇怪,既然他已在雙刀上刻了名字,又怎會弄錯,後來我找到刀匠問過才知,原來嬴梨在鑄刀時,故意命工匠把他那柄逐鹿刀的刀刃鑄長了一寸,以此區分雌雄,這就象他的為人,無論做什麼,總想著要跟人分出雌雄。」

「逐鹿,野原。」亥陰眉心一揚,「嬴梨把野原刀給了大君,自己留下了逐鹿刀,原來在少年時,他便早有了這逐鹿天下的野心。」

「那時候我可不知道他的野心,就算知道了,也只會認為這是男兒應有的雄心,因為在那個時候,我還很得意能有這樣一位朋友。」蚩尤烈一按刀刃,冷笑︰「逐鹿刀長,野原刀短,這一寸之差平日雖然看不出,可當他提著逐鹿刀來殺我的那一天,我卻用一只眼楮的代價知道了這一寸之險!」

蚩尤烈笑得很冷,他永遠也不會忘了那一天,他視為兄弟的人竟然用刀來回應他的友情,那狠絕無情的一刀刀猛砍,斷情絕義,毫不留戀的斬斷了少年們的把臂歡笑。他躲閃著,解釋著,手忙腳亂的用那知交送給他的刀倉惶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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