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狂帝 第十一章︰相仇其實亦相知(二)

作者 ︰ 添花過客

左丘暗心里大驚,厲帝此刻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恍惚,看似鎮定,其實心內震蕩已極,也失去了迫使明月回城的強硬,但智侯若不回城,只怕厲帝也不會回城。不過厲帝方寸雖亂,他跋扈侯隨時可付諸任何強硬手段,只要這結果是對他效忠的陛下有利。

于是,左丘暗低咳一聲,便要命皇廷衛上前,把智侯強行架回城中。

「左丘暗,其實我一直很欣賞你的性子,因為你是那種,為心中志向可強迫自己去做任何事情的人,而這一點,我和燹翮一直無法做到。」明月抬起頭,輕輕道︰「世人都懼你如虎狼,那是世人愚昧,不知欲革舊日陳腐的新王朝,離不開你這等為大志向而甘願成魔之人,可惜,若相逢于盛世而非治世,你我應能引為知己。」

嘆了口氣,明月用更輕的語聲道︰「這一次雖是你察覺到我與燹翮的不辭而別,但我倆並不怨你,不過方才燹翮最後對你說的那句話,你該好好上心。」明月嘆息著搖了搖頭,看著左丘暗的目光里,竟有一絲憐憫。

四周將士愕然,因為軍王的原故,智侯和跋扈侯雖然同在一朝一城,可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此時听著智侯的言語,居然是對跋扈侯頗為贊賞?

明月听來莫名難解的話語令左丘暗動作一僵,他深深看著盤膝而坐的明月,澀然道︰「智侯,不愧是智侯…」左丘暗喉結上下滾動著,似還要說些什麼,可看著明月眼中的憐憫,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時,前方夜幕中忽有一名騎軍匆匆奔來,正是之前被派出去打探的皇廷衛,去時十人,歸時已只剩一人,就只這僅剩的一名皇廷衛也伏倒在馬背上,渾身上下見血帶傷,顯然就只這片刻偵騎,這隊皇廷衛已經歷了一場惡戰。

左丘暗正要開口喝問,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無需再問,因為腳下地面已在此時猛烈的震動起來,更有轟隆雷動同時從遠處傳來,不必開口,便知前方正有成千上萬的騎軍席卷而來。

有敵來犯,禳天軍和蒼狼騎雖火拼得兩敗俱傷,但不失精銳本色,兩軍立即聚攏,列開迎戰的氣勢,戒備中,兩路人馬也極自然的依附于一處,余下的兩百多頭蒼狼很有些疑惑的瞪著之前還和它們以性命搏殺,此時卻擋在它們身前的禳天軍,喉中發出低低的嘶吼,但在背上騎士的約束下,它們還是把凶狠的眼楮轉向前方。

而蒼狼騎士和禳天軍在目光對視時,兩方都惟有黯然搖頭,若無方才的自相殘殺,就算千軍萬馬來犯,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但值此刻…

搖頭之外,兩路精銳也只得在心底長嘆,就算是悔恨交加,此時也已太遲。

左丘暗早神色大變,听這動如雷震的馬蹄聲,就知來騎至少有數萬之眾,可他不敢相信,在草原三部已經式微多年的今日今日,竟還有這樣一支靜時融于夜色,動如九天驚雷的騎軍?

「阿烈來了!」厲帝輕輕道。

強仇已來!

也只有這一代的羌大君蚩尤烈,這個一夜間如雄鷹般崛起草原的男子,才會在多年的隱忍中,不惜一切代價來訓練出這樣一支龐大的鐵騎。

這許多年過去,這個憨厚的羌族世子臉上,想必早失去了當年那訥訥的寬和笑容吧?

「來吧,都來吧…」厲帝喃喃低語著,又涼涼的笑了起來,「就是今夜,了斷所有過節吧…」

見厲帝失態,左丘暗哪敢再耽擱,他大步搶到那名重傷歸來的皇廷衛馬前,一連聲喝道︰「多少草原軍?最短還要多久會殺到此處?怎麼就你一人回來?」

那名皇廷衛在馬背上強撐著抬起頭︰「不下十萬人,尤以羌族騎軍最顯強勢,至多一炷香的工夫就會殺到…另九位兄弟全部戰死…」

左丘暗眼瞳一縮,他對部下的維護一點都不亞于軍王燹翮,再開口時已透著森然殺氣︰「斥候偵騎就該遇敵即返,你們鷹組最擅長夜下飛騎偵探,藏匿蹤跡,總會被敵軍發現?」

「匈奴和突厥兩部是未察覺我們,可羌族早防著偵騎,蚩尤烈大軍居中,左右兩邊各伏一支上千人的快騎…」那皇廷衛大口喘著粗氣︰「我們一見敵蹤就立刻折返,卻被羌族左右伏兵包圍,屬下死戰得月兌,其余兄弟全部戰死,侯爺小心,羌軍來勢洶洶…」

這皇廷衛勉強又說了幾句,就從馬背上一頭栽下,只見他背後深插著數支利箭,強撐著最後一口氣趕回來,說完敵情後再也支撐不住,傷重而死。

在听到這最壞的消息後,左丘暗反而冷靜了下來,一炷香的時候轉瞬即至,他向傷重而斃的屬于微微一揖,沉聲道︰「皇廷衛!」

「在!」一道道黑影從暗夜中齊聲而喝。

左丘暗喝問︰「入我皇廷衛一部時,我對你們說過什麼?」

「皇廷衛一部,生殺污吏破家滅門,死何畏懼魂墮九幽!」

「很好!」左丘暗點頭︰「我皇廷衛平日是用鮮血和人命養著,今夜即使死戰,也要拉足殉葬,都給我記住,皇廷衛滅軍之前,不容任何異族接近吾皇!」

「是!」皇廷衛在此齊應,他們的應聲不若尋常將士般鏗鏘有力,而是低沉如他們的黑色衣袍,但也就是這低沉的語調,透出了一道殺氣十足的決然。

交代完畢,左丘暗又向明月看去,這大概是漢室所有官員的習慣,沒有大事驟臨,大家都想要先知曉這位智侯的反應,然後再做應對。

「這一仗,阿烈已經等得太久了,又有亥陰滴水不漏的從旁布局,一經出手,就是絕殺。」明月正憐憫的看著倒下的那具皇廷衛尸體,「就算是你這最後一口氣,也是亥陰故意放歸的,為的就是要你先給我方帶來奇襲的震懾,迫使我漢軍心驚神搖。」

左丘暗神色一變,快步折回,向厲帝一躬身︰「陛系江山社稷之重,臣恭請陛下立即回城,臣自當在此斷後!」想到厲帝一貫寧折不屈的烈性,左丘暗又道︰「陛下回城後請立刻封閉城門,無論臣生死如何,七日內援兵到來之前,都勿開城門!」

但左丘暗話音方落,明月先已搖頭︰「長安城外,豈能有後撤之師?」

「留得青山在!」左丘暗重視的只是厲帝安危,見厲帝長立不動,再勸道︰「陛下龍體為重,今夜的暫退,日後自當十倍還報草原軍…」

「此刻回城,凶險更盛。」明月伸手在夜風中虛拂了一把︰「侵略如風,只剩不到一柱香的時候,草原軍的先鋒就會殺至,草原騎軍雖不利攻城,卻能餃尾追殺,如果陛下在回城時被他們咬住,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理由顯然還不能說服左丘暗,所以明月又向前方一指︰「我軍自相殘殺至此,士氣低落已極,若再退卻,便是全軍覆沒。」

左丘暗面現怒氣︰「至少陛下能安然。」

明月搖頭︰「全軍覆沒,即使陛下回城,又何來將士為陛下守住長安七日不失?」

「我只帶皇廷衛斷後,其余將士都護駕回城!」左丘暗語聲里已帶殺氣︰「皇廷衛殺刃,可誅貪佞,也可殺敵,左丘暗這條跋扈命,亦可馳騁于疆場!」

「你有勇氣,可光憑勇氣抵擋不住草原軍的鐵騎。」明月還是搖頭︰「置之死地,並不一定就能求得生路,已是行險一搏之時,更不能徒逞匹夫之勇。」

「我這匹夫之勇只需要拖到陛下回城。」左丘暗喝道︰「就算長安難守,御林軍還能護得陛下星夜出城,返回邊關!」

「既是天子鎮國門,那陛下豈能輕易離城?就算陛下能出城避劫,那城中幾十萬漢家百姓的性命又如何?」明月反問了一句,又道︰「匈奴與突厥兩部皆不足懼,但羌族此來不可輕覷,若我沒有料錯,羌族此行目的並不僅是復仇,否則,我那位老友不會特意召來匈奴和突厥兩部。」

「除了復仇,無非就是要趁機侵吞中原,蚩尤烈不論持何目的,與我們何益?」情勢緊急,左丘暗與明月一問一答,語速均極快,明月還是綿綿淡然的語氣,左丘暗已是咄咄逼人。

「也許正是這個目的,能使我們窺得一線生機,以我對亥陰的了解,他一直不滿足他的大君,只是羌族大君。」

「兵來將擋!羌人帷幄,與我何干?」左丘暗不知道明月此番說話為何,可一句句分說,不但在耽擱此時這千鈞一發,竟似是要把厲帝留在城外,他怒氣大盛,重重道︰「智侯,不論過去過節如何,不要忘了,你始終是陛下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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