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狂帝 第十三章︰萬箭狂瀾覆忠魂(五)

作者 ︰ 添花過客

大敵當前,厲帝卻為一尋常少年而一展歡顏,眾人都覺納悶,林繼心里也是說不出的古怪,少年人的執拗讓他不願就此離去,當下跪倒在地,誠聲道︰「林繼不知何故,能得陛下另眼青睞,但還是懇請陛下,容我在此殺敵,若今日林繼舍陛下和袍澤在外御敵,卻惜命回城,此生再無顏面…」

「你是想抗旨不遵麼?小小年紀,膽子不小,連朕的旨意都敢違逆。」厲帝嘴里訓斥,語氣仍是難得的柔緩,後半句話更有些莫名的意味︰「林繼,這些年,朕一直沒有對你多加看顧,就是想要你能憑自己的德行成長,今日見你言行,朕心甚慰。回城吧,不要和朕爭了。」

林繼啞然失色,厲帝這後半句話明顯話里有話,淡淡的,透出一股厚重的隱秘。不但是他,四周听到厲帝所言之人也都驚訝的看向林繼,心知這少年的來歷果然非比尋常。

林繼在震驚下猶豫了片刻,雖知厲帝這話帶著不可細究的暗示,但少年人殺敵衛國的血性還是在瞬間戰勝了那一點老成,所以他還是跪倒在地,眼巴巴的望著厲帝,心里忽有種奇特的感覺,這位陛下雖乃威殺天下的霸主,但無論自己如何逆旨,陛下似乎都不會對自己真正動怒。

「看來朕的話,你只听進了一半,畢竟是少年人,听出朕話里有話的聰明勁兒是有了,所以敢大著膽子抗旨,可惜,你揣摩上意的老成卻還不足。」厲帝有些無奈的看了林繼一眼,一時不知該如何當著眾臣的面措辭,「你要隨朕和你的袍澤留在此地,這是一個男兒漢的話,也是你這御林侍衛守土之責,但在你這侍衛身份之外,你還有另一重身份…」望著前方沖向箭雨的禳天將士,厲帝心里一痛,不再說隱晦話語,他正視住穆承,肅然道︰「林繼,今夜,你必須回城,因為你的姓不是林,而是嬴!在你出生時,你父親給你取的名字叫嬴褆,而在你父親死後,朕給你取的名字是嬴繼!」

「你如今用的這林繼姓名,姓是隨你娘的林姓,而你的名字則是朕寄于你的希冀,繼往開來!」

「嬴繼,你知道你真正的身世嗎?」

厲帝的語聲一下拔高,話聲愈說愈快,而這一句句天子金口,也令四周聞言者悚然震驚。

「嬴繼,朕和你,有同一位先祖,那就是大漢開國皇帝嬴曦!」

「嬴繼,朕的父皇,大漢王朝第二十六代帝王漢景帝嬴穆恆,是你的皇祖父!」

「贏繼,朕的長兄,先皇太子嬴仁,是你的父親,而朕,君皇之外,還是你的親叔叔!」

「嬴繼,朕一直把你藏在暗處,又讓你時時能入朕眼中,因為你就是朕給大漢江山布的一子暗棋,其實朕本來希望,這一世都不需要走你這步棋,誰知世事便是如此難料。」

林繼如被雷墼,厲帝的每一句話都如一道驚雷轟鳴入耳,令他呆立當場,他怔怔的舉目四望,才發現身周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和他一樣震驚的神情。

「嬴繼,朕很遺憾,會是在這樣一個情形下告知你的身世,而今夜將是朕登基以來最凶險的一戰,朕甚至無法自知,能不能活過今夜。」道破了林繼的身世,厲帝的語調又恢復了一貫的冷硬,但看著贏繼的冷硬里,透出的乃是對自家子佷的嚴苛,「你的存在,就是為了應對非常之時,朕沒有子嗣,若朕今夜龍御歸天,那你就是這大漢王朝的第二十八代帝王,你要擔起的,不但是這王朝五百年的歷史,還有世代相傳的將來!所以你此時必須回城,否則,你就是大漢王朝有史以來最大的罪人!」

嬴繼跪倒在地,嘴大張著,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孤兒,他一直以為,能入御林軍當一名小侍衛,是自己平凡一生的最好前程,誰想到,自己的身世竟是如此不凡?忽然想起,若自己的生父是前太子贏仁,那按民間傳言,厲帝乃是親手弒兄逼宮,才奪取了帝位…

嬴繼悄悄抬頭,向厲帝看去,但厲帝沒有看他,而是在向霍瀾風下旨︰「點齊一百御林侍衛,立即護送嬴繼回城,他在御林軍中的幾個朋友,也跟他一起回城。」厲帝目光向那幾名侍衛一掃,開口道︰「今夜之前,你們和林繼的朋友,今夜之後,嬴繼和你們也許就會是君臣,但不論是臣是友,朕要求你們,都要繼續成為嬴繼最可信任之人。」

那幾名御林侍衛怔怔互覷,顯然還未適應嬴繼這一身份的轉變,但他們沒有忘記,就在方才,這個本名嬴繼的少年,為了他們這幾個朋友,寧抗旨不肯回城,所以幾名侍衛莊重的向厲帝躬身點頭。

「此刻,你無需多想。」厲帝這才把目光移到了嬴繼身上,似乎沒看到這少年面容間的驚疑和不安,淡淡道︰「如果朕今夜沒有回城,你才該好好想想,如何從朕手中接掌這大漢天下,記住,朕御書房的龍椅扶手里,藏著一份遺詔,一份密詔,把遺詔遍示六部尚書,他們會奉你為新帝,而那份密詔里的東西,除了能給你些如何做這一國之君的指點,也能給你心里的疑團解惑。」

言畢,厲帝一拂袍袖,「回城。」淡淡的說出他對嬴繼藏了十幾年的稱呼︰「不要讓朕失望,佷兒。」

立即有侍衛上前,恭敬小心的把尚未從震驚中恢復的嬴繼攙扶上馬,嬴繼的幾個侍衛朋友也默然護衛在他身邊,見嬴繼神色渾噩,他這幾個朋友不約而同的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手剛伸出,幾人的手又不約而同的縮回,如厲帝所言,今夜,他們那個可以把臂歡笑的朋友林繼已然不在,如今的嬴繼,是天子皇族,也可能會是明日天子。

贏繼察覺到幾個朋友的反應,苦笑了一下,伸出手,在每個朋友的肩膀上捶了一拳,低聲道︰「我是嬴繼,也還是兄弟們的林繼!」他又回過頭去看厲帝,這位既是陛下又是親叔的男子,今夜是第一次相認,又也許就會從此天人永隔,嬴繼按下心頭種種疑團,忍不住想再看一眼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卻見這位帝王正冷冷仰首,望著夜幕蒼月,面容一如既往的孤傲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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