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就這般停停頓頓,晏棲桐都數不清到底走了多少天。從每一次上車下車和偶爾听那些人的零星對話中,晏棲桐也漸漸推算出了規律。她們是白天找無人的荒地休息,晚上則連夜趕路。他們做的不是正經事不是清白的買賣,自然是這樣躲躲藏藏。但不知是一慣如此,還是已經有人追查了過來。
這些日子自然是生不如死,比剛去桑梓那還要痛苦百倍。晏棲桐時常以為自己快要死了,但那些人卻始終吊著自己的命,又一息尚存。
一起的四個人里,她到現在都還沒有仔細見過長什麼樣,沒有說過話。只是知道那個小一些的女孩身體已經十分虛弱了,時常會被灌一些藥給她喝,她自然又是不敢喝的,為此又沒少挨打,就這麼反復著,據說是已經不能自己走路了;而其中那個家中有可能比較殷實的女孩每一次可以說話的時候都會提價,但不管提到多高,那些人都無動于衷,最後還說句爺爺不是綁匪,就沒打算要過贖金,你還是省省吧。那女孩便也要崩潰了,偶然只剩些胡話;至于第三個女孩,晏棲桐暗暗想過,如果想找機會逃走,聯合她應該是最有可能的。她說話比較有主見,似是讀了些書,態度也不卑不亢,從沒有表現過膽怯。至于自己,晏棲桐不知道別人是不是像她在觀察他人一樣觀察她,反正她是說話最少的,甚至都不開口。
又是一次被人從車里推出來,這一回腳下十分平坦,倒不像在野外。被逼著日夜顛倒著趕路,晏棲桐整日里都是不清醒的,但也能感到進了個十分陰涼的地方。在木箱子里的時候許是走出太遠,那些人也放松了些警惕,她們其中有一人差點窒息而死,所以木箱蓋上去掉了中間兩塊木板,只是用黑色的布覆蓋著。那布是有些透氣的,可現在外面暑氣正熱,即使是夜間趕路,也使木箱里難受得很。現在進了陰涼的地方,整個人立即都舒服了些,可隨即就被人推搡著往前走了。
隱約是被推進了一間房,帶她進來的人沒有說話,好半天房里都沒有動靜,晏棲桐臥在地上,連掙扎著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又等了片刻,終于傳來了開門聲。晏棲桐現在對聲音已經是極其的敏感,來人腳步輕盈,還伴有環佩之聲,像是個女人。
「唉喲,這臉是怎麼了?」
果然,那聲音一開口,便透著更年期大媽的羅嗦,晏棲桐無不惡劣地想。沒辦法,她也已經快被逼瘋了,不過她又發現這聲音在一路上都沒有听到過。
那說話的女人連聲道「可惜、可惜」,將晏棲桐從地上攙坐起來,幫她解了嘴上的布條。
晏棲桐舌忝了舌忝快要麻木的嘴唇,低聲道︰「麻煩你,幫我把眼罩解下來,我許多天沒見到光了,再不見眼楮都要瞎了。」
「不會。」那女人聲音里還帶著笑意,「從沒有因為這個瞎過人,你放心。」
晏棲桐心中氣噎,又換了個口氣道︰「那請問我們還要走多久才到目的地?」
「嘖,你可真是個妙人。」女人將她扶起來走了幾步,然後晏棲桐終于發現她坐著軟東西了。她的手還被綁著模不到什麼,但從高度感覺應該是張床。
「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冷靜的姑娘,倒是識趣的很。」
「不冷靜的話你們會放過我嗎?」晏棲桐聲音越發的低沉下去,「你們不放過我的話,也許也有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個你放心。」那女人嘻嘻笑道,「現下離你家已是極遠的了,你也再不是你自己了。從此連名字也忘了吧,你會有新名字的。」
晏棲桐頓了頓︰「不知我能叫什麼名字?」
「本來可以叫牡丹芍藥,可惜你因臉上的疤就成了塊帶瑕之玉,恐怕得不了什麼好名字。」
晏棲桐「呯」得從床上站了起來,頭直昏,但這還是小的,她又驚又怒地發現,自己的猜測好像成真了。
這一路上什麼也干不了,這些人防守之嚴密是無孔能入。就連那不雅之事都是那個帶香風的女人親自監督,也不嫌棄。這樣種種令晏棲桐不得不去猜測她們的去處。想來想去,便只有兩條路了。
所謂的賣,要麼是賣給人作妾作丫鬟,要麼……就是被拉到妓院去賣身。
想到這些還是因為她突然記起了之前在藥材鋪外等桑梓時遇到的那個男人。
自有這想法後晏棲桐一直企圖在那些人的話語里窺探出些什麼,但沒想到他們做事竟那般嚴謹,簡直是滴水不漏。
「難不成……我們真是要被賣到妓院去?」
「喲,別說的那麼難听。」那女人摁住她的肩,把她壓坐下去,聲音卻還是輕輕松松的,「女人的歸宿在哪里不是歸宿,咱們家也不是叫妓院呀。」
晏棲桐差點兒破口大罵,但連這氣力都想要省一省。既然這人敢挑明了跟自己說,想來是離目的地不遠了。想到即將要去的地方,晏棲桐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止不住的打顫。
那女人便輕輕模著她的背道︰「別怕,凡事總有個過程,過去了就好了。往後吃香的喝辣的,那不都在等著麼。」
「听你的意思那便是個好去處了。」晏棲桐忍無可忍,喘氣道,「但不知你有沒有兒女,你若孤寡那是你的報應;若有兒女,你女兒是不是里面的頭牌,兒子是不是里面的龜公,你們全家都吃這碗骯髒飯,也不怕死無葬身之地?」
那女人的手便頓住了,隨即狠狠地掐在她的手臂上︰「別老娘給臉不要娘,今天老娘還好聲好氣,到那了你若還這麼牙尖嘴利,有得是你苦頭吃。」說罷便把她推倒在了床上,「現在馬上有人進來給你沐浴更衣,明天一早就進城去。你千萬別想耍什麼花招,你若要尋死,便有那身有怪僻的男人喜歡你一動不動地躺著,咱們且來試試。」
晏棲桐的臉瞬間便煞白了,轉過身去干嘔不止。可惜什麼也嘔不出來,整個人便都團在了一起。
果然不過片刻,有人抬了木桶進來。晏棲桐的眼楮還是不給見光,雙手也依然不給松開。身上的衣裳都是用剪子絞開的。她們一路這麼多天,還從沒有洗過一個澡,身上早就酸臭難忍,可就是被浸泡在了溫水里,晏棲桐心底也是徹寒的。她已經不太想桑梓會不會來救她的問題了。路上逃跑不了,到了妓院總不至于還能萬全守備不出一點差錯,無論如何也要尋到機會逃走。開什麼玩笑,竟然要去妓院賣身,這簡直比無故穿越到這里還要匪夷所思一些,她實在是受不了。
熱水一直在不斷地加,給她洗澡的是兩個女人,交談間卻不透露任何東西,力氣也是極大的,至少晏棲桐覺得現在縱使是給她解開了綁繩,她也掙扎不掉。于是她就索性不掙扎了,直往水里沉去。這水里仿佛放了花瓣,一直都飄有香氣,這樣也好,有熱水洗洗,總好過一身的難聞。
可這洗得也太舒服了些,直叫人昏昏欲睡,最後晏棲桐真的失去了意識,沉到了深不見底的夢里。
等再次醒過來時,晏棲桐發現又在路上,但手上的繩子已經被解掉了,她想抬手去解蒙眼的布,可是她雙臂無力,又被人從兩旁挾持著,更加動彈不了。只是這會兒整個人坐得要更舒適些,再不是那木箱子的感覺。可這並不是好事,只能是到了待價而沽的時刻,所以才受了些好點的待遇。
晏棲桐的手上長時間一直綁著粗糙的繩子,雖沒掙扎過,也到底刺傷了手腕,一直都痛著。她艱難地緩慢著將雙手交握,揉著腕部,試著開口問道︰「這是在哪兒?」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她只好豎起耳朵靜心听著,方發覺一壁之外人聲嘈雜,各種聲音匯集,顯然已經進了之前那個女人說的「城」。又過了不久,聲音漸漸遠去,晏棲桐的心提了起來,覺得肯定是到了那些人的目的地。
被兩邊的人半拖下車的時候,晏棲桐才發現她渾身無力,卻不是像之前那樣只是驚慌受累和餓著的,想是被下了什麼藥,才會有這種不自然的月兌力感。做桑梓的試驗品也不是白做的,總會多一些經驗。晏棲桐想到桑梓,便咬了咬嘴唇,事隔這麼久,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仿佛穿過了很多房屋,又被帶上了樓,最後晏棲桐被推進了一間房里,然後房門被猛地關上了並傳來落鎖的聲音。
晏棲桐立即抬手解了蒙眼布,但這個動作都做得她氣喘吁吁,一解開便暈眩著斜著蹣跚出去好幾步,直到踫到了牆壁才停了下來。
她徐徐地睜了雙眼,又合上,反復再三才適應了些光線。
這真是一間房,甚至是一間上好的房。晏棲桐靠在牆上打量了許久,才沿著牆壁找了個凳子坐下去。
這間房里觸目能及的看上去都是上好的東西。尤其那張大床,淺紫色的幔帳半撩,露出足夠三五個人在上面翻滾的尺寸。晏棲桐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不再看它。而轉個頭,便看到用木條封死的窗欞。
看來,這便是她的牢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