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中尉那日回去將軍府,與將軍細細說了半夜私開城門的原由,將軍沉吟片刻,只罰了他幾月的餉錢,還要禁幾天足。本書由將軍又回過頭來細問桑梓大夫的情形,听罷倒吸一口冷氣,只因他身在軍中,身不由已,不能像齊中尉一樣去救恩人。將軍听齊中尉道*谷里漫天寒氣,與幾年前在大雪山中相仿,便也認同他關于桑梓病由的猜測,一時也坐立難安。而中秋過後,齊中尉不必再守城門了,將軍就讓他暫時不要回到軍中,代為去探望桑梓大夫,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這日便是齊中尉買了許多補品,領著幾個兄弟來看望桑梓大夫。但不料剛到這條街,就見有人偷偷地縮在街頭鬼鬼祟祟地朝桑梓大夫的府邸張望。齊中尉頓時眯起了眼,揮手讓大家停下步子,只抱著手冷冷地在後面看著。
那人伸著脖子探了半天,終于小心翼翼地邁出了腳去,沿著牆根幾乎走到了桑梓大夫府門前。
桑梓大夫住的這地方很是幽靜,門前行人甚少,以至于他敢如此大膽,但齊中尉幾人在後面嘿嘿地小聲笑了起來,心道這是哪里來的宵小之徒,竟然敢在桑梓大夫門前放肆,想著齊中尉便走上前去,一腳將那人踹翻在地。
一腳踢下去那人一個翻滾仰面朝天,齊中尉一看長相猥瑣,簡直是賊眉鼠眼,喝道︰「你是誰,在這做什麼?」
那人一臉慌張,見面前矗立的這幾位全是彪形大漢,不由心虛,忙想逃跑。他不逃還罷了,一逃反倒坐實了居心不良,齊中尉幾人立馬將他圍了起來,先打一頓再說。
就在這拳打腳踢之即,桑梓大夫她們便回來了。
一手拽住那人的衣領,齊中尉拖著他跟在桑梓大夫她們身後進了門,又隨手將他丟在地上。那人見正主出現,越發的害怕,只蜷縮在了一處。
齊中尉把經過一講,桑梓皺了皺眉。她一皺眉,齊中尉他們都覺得不舒服,于是又將那人打了一頓。
晏棲桐在一旁直看得那人臉上開了花,求饒的聲音也漸弱了下去,便忙拉了拉桑梓的衣袖。什麼都還沒問出來,活活打死了可怎麼是好。
桑梓原是晃了下神,這會兒醒過來,便出言阻止道︰「都停下罷,待我來問問。」
齊中尉笑道︰「哪里需要您來動口,嚴刑拷問我們有得是法子。」
那人一听立時崩潰,趴在地上向著桑梓狂磕頭道︰「饒命,饒命啊,我說,我什麼都說。」
桑梓揮手讓齊中尉他們退開,她上前扶起那人道︰「我看你傷得不輕,要不要上點藥再說呢。」說罷埋怨地看了齊中尉他們一眼,「怎的下這樣重的手?」
齊中尉幾人嘿嘿一笑,負手立在一旁。
晏棲桐倒覺得桑梓只是職業病又犯了,不過那人一看就對桑梓造不成威脅。可她不得不再次對桑梓另眼相看,這幾個大男人儼然若是桑梓讓他們去死,他們立即會昂首赴死。晏棲桐不禁浮想連翩,若是桑梓能與其中的誰發展出一段戀情來,倒不失是篇報恩的佳話。想著她不由在那幾個男人臉上來回游梭,卻又覺得這個長得太粗糙,那個看起來又太鹵莽,就連她比較熟悉的齊中尉也是離心中所想還差了一點。可怎樣的人才配得了桑梓呢,她便又回頭去看桑梓。這般身嬌細弱的女人,性子又好,學問也好,簡直難以在心中描摹出能夠配得上的人……
「棲桐,晏棲桐。」
晏棲桐醒神,原來是桑梓在叫她,何止是桑梓,所有人包括地上的那個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第一反應便是難道頭上的帷帽掉了,可眼前還隔著一層細紗呢,便問道︰「桑梓,怎麼了?」
桑梓頓時無語。剛才這被抓之人將在府前偷窺的原由一說,她便去看晏棲桐,不禁晏棲桐卻只是直直地盯著自己發呆,薄紗覆面又看不十分真切,而叫她她只一逕地不說話。
「他說,」桑梓緩慢道,「他說他是金府的。」
晏棲桐從沒听過什麼金府,便問道︰「哪個金府?」
「金雲柯,」桑梓緊緊地盯著她道,「他是金雲柯派來的,目的是關注你的一舉一動,」她停了停,又道,「是為你而來的。」
晏棲桐杏眼圓睜,還是有些莫明其妙。
桑梓卻是站得累了,轉身朝屋里走去,一邊走一邊慢聲道︰「你回去吧,告訴你家少爺,若是想求佳人,便該光明正大的,何必做賊。」
齊中尉一听原來不是想找桑梓大夫的麻煩,便將他丟出了門外,然後與自己幾個兄弟跟著桑梓走了屋。
前院里便只剩晏棲桐一個人站著,她想了想,覺得十分可笑。那個金雲柯恨桑梓在山上的時候不但不救他,還給了那樣的方子。可在宏京里自從在皇宮外那一面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她都已經將這個人忘了,沒想到倒是他忘不了。
聞過了情花的香氣後,難道可以保持這麼久的痴迷嗎?
晏棲桐撩起面紗看向桑梓消失的地方,猛然間鼻端似乎又竄起了那股奇異的噬魂香氣,頓時,她覺得身後很癢,褻衣系結的那里很癢,癢得她很沒有底氣,想想可能在桑梓面前有過放浪形骸的一面,她都有點不自在。
不知提起金雲柯,桑梓會不會也記起那晚的片斷,兩人不熟倒還罷了,現在關系這麼好,那不是會令人很尷尬的場景麼。可晏棲桐又想起便是在那時看到桑梓鬢上開了芍藥花,又不由抿唇笑了笑。
桑梓見晏棲桐遲遲沒進屋,便走到窗邊朝外看去,一眼便將她那抹笑收在了眼底。
她是……因為金雲柯而笑麼。桑梓不可抑制地這樣想,而上一回也是這樣。她閉了閉眼,頭有些暈眩,便伸手扶住了牆。
「桑梓大夫……」
桑梓轉身,看到齊中尉他們將一疊禮品放在桌上︰「你們何必這麼客氣,當年救了你們那是應當的,往事過去了,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齊中尉听罷正色道︰「若真如此,那我們不成了忘恩負義之輩。」
桑梓笑了笑,回到桌邊坐下,溫和道︰「也罷,你們也算見過我了,我過些時候將起程離開宏京,各位以後多珍重。」
「若是沒有經歷那晚就罷了,可既然看到了,我等就無法安下心來,」齊中尉問道,「您直說,是不是當年在大雪山里為了救我們生了病,至今未愈,方有那晚的情形?」
晏棲桐正好走進屋來,她連走了幾步,有些緊張地听著。
她一向只知桑梓的病情,但病由究竟從何而來,並不太清楚。剛剛齊中尉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好像說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桑梓掃了一眼晏棲桐,見她只盯著齊中尉,一臉關切,心中便緩和下來。她道︰「並不因你們而起,沒踫到你們,大概也還會如此,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另一人道︰「我家將軍也十分關切,望桑梓大夫不要隱瞞才好。」
桑梓嘆了口氣︰「你們若一心以為因你們而故,那我再解釋也是無用。你們放心,我的病沒有大礙。」她轉頭看了眼晏棲桐,晏棲桐便走到她身邊,伸出手去。桑梓輕輕握住她的手,一展笑靨,「這世間有矛就有盾,有死就有生,她就是我的盾,」她仰頭看著晏棲桐,輕聲道,「也是我的生。」
齊中尉卻是親身經歷過的,這個女子一進*谷,第二天果然風雪全無,比如仙子如有仙術。他與其他幾人立即抱拳對晏棲桐︰「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晏棲桐被桑梓望得無法動彈,背脊竟隱隱生汗。她一直覺得桑梓雖然柔弱,但雙目之清亮,足以將人吸引了進去。往昔只是偶爾,如今卻是常常。她陷在桑梓的目光里不能動彈,耳旁雖有那幾人的謝恩,卻無法開口說什麼。
桑梓見她略有痴傻,便微微一笑,轉了頭對齊中尉道︰「我過些時日會與她一同離開宏國,正是為了治我的病,你們放心吧。」
齊中尉便道︰「那自然好,不過桑梓大夫若是需要我們做什麼,直言就是,赴湯蹈火也再所不辭。」
桑梓點頭,站起來牽著還未回魂的晏棲桐,送別了齊中尉等人。
那些人走後,桑梓回頭,晏棲桐還是默不作聲,便搖了搖她的手︰「在想什麼?」
晏棲桐猛得一震,眨了眨眼。她深深呼吸了幾口氣,很是懷疑地看著桑梓,這個人莫不是又把情花放在了身上,還是要不動聲色的拿她又做什麼試驗。
「什麼矛盾生死的,」晏棲桐喃喃道,「我只知朱半仙說有人和我相生相克,」她玩笑道,「那個人莫不是你?」
桑梓撒開她的手,一邊回屋一邊悠然道︰「焉知不是我?」
晏棲桐望著她的背影不禁大駭失色。她當初听那一句話,開始還不太認真,可後來想想說的好似是有誰要和她相愛相殺,听起來就無盡的糾葛纏綿,莫不會真是她。晏棲桐一時口干舌燥,站在那又惶惶然,心中如有鹿撞,半天都停歇不下來。
要說相生還有些相似,她讓朱半仙從黃泉道上追回自己的魂魄算一回,自己能救她也算是生,可相克目前卻是沒有的,應該,不是她吧……
這天夜里,晏棲桐就白日里心中的問題,試探著詢問了一下桑梓。
「桑梓,你若要成親,會找個什麼樣的意中人呢?」
「怎麼突然想知道這個?」
晏棲桐當然不好說是齊中尉他們讓她胡思亂想了一陣,便只催道︰「你只說就是。」
桑梓想了想,道︰「既是意中人,只要意中便可,旁的什麼都是多余的。」
這話就有些含糊了,只要意中,難道男女老少都不限了麼。晏棲桐想到這心中又是一陣狂跳,又是一陣不自在。
不料桑梓也反問了回來︰「你呢,又中意什麼樣的人?」
晏棲桐便想到那個推了她掉下樓卻消失匿跡的男人,心中便一涼,淡道︰「我眼拙,容易識不清人,所謂意中,也可能只是個幻覺。」
于是桑梓最後總結道︰「世間萬物,多是鏡花水月,虛不可探,何必去強求呢。我看還不若你我彼此,真實可見。若要為你,我也可赴湯蹈火,不比那男女之情要貞堅可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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